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56章 逢知己千杯不醉

  “那你还喝。”北冥晏接过酒碗,凑在鼻尖闻了闻。

  上次喝酒,还是一年前,在浅草峰上的药园里,他独自抱着沐晨,一摊烂泥般地坐在植物中,看着那些被自己亲手悉心种下、又被自己亲手连根拔除的植物,喝得醉生梦死,胃疼到火烧一般难受,还不知足地猛灌。

  那个时候,他已经将北冥晨安葬了,可阴影实在走不出去,只好自暴自弃。

  现在再端起盛酒的碗,内心竟然毫无波澜,就像这碗酒的表面一般。

  北冥易端起碗和他的碗碰了一下:“来大哥,走一个!先喝了再说!喝完再戒!”

  不用说,这又不知道是第几次“喝完再说”了。

  北冥家的孩子们个个自小喝酒,在蜀国,这叫培养宴席礼仪,最终要达到千杯不醉的地步,不过有些事,努力是没有用的,还需要天赋,他们兄弟俩就毫无天赋,这么多年都达不到,只能少喝点。

  “还是与大哥喝酒最有感觉!”

  北冥晏笑笑。

  “大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是我问大哥哎?”

  “……喝吧。”

  喝了一会儿,北冥易带来的几坛子酒都喝光了,他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酒……比咱家的……差!太多!根本就喝喝喝不醉!大哥,我、我再去偷几坛来!”

  喝得有点多,他都大舌头了,北冥晏也有点晕,竟然没觉得这话不对劲,没有阻止他,甚至还脑子浑浑噩噩地,叫他小心躲着霍慎方。

  然后清清明明地,北冥晏想起薛骆迁喝酒的样子,甚是不如他!喝得神志不清,酒后乱性,做了不可外扬的事,还被人给瞧见了。

  他一边想,一边不自觉地笑,转头往墙的另一头看,薛骆迁今天没有过来。

  或许是该了断的时候了,再这么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他想着想着,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定睛一看,这不是薛骆迁吗?

  “骆迁……?”

  那是一个黑衣人,站在门边上,抱臂瞧着他,手中什么都没拿。

  “哎……你是?”黑衣人转身,北冥易在身后,抱着两坛酒问道。

  “在下慕彦,受邀参加浮石会而来。”

  北冥易问:“打哪来?”

  “西南,破风谷。”

  北冥易喝得七荤八素,随口问:“破风谷……你是,阿云哥,嗝,哥的嗝,朋友?”

  黑衣人眉清目秀,看着秀气温和,听他的酒嗝,挑了挑眉:“在下一届武夫,家中也并非大家族,哪里能做叶二公子的朋友。”

  北冥易失了兴趣,抬脚进门,匆匆挥手:“你走错地方了。”

  “告辞。”

  “走吧走吧。”

  黑衣人最后看了眼北冥晏,转身走了。

  北冥易将酒坛放下,惊醒了趴在桌上小憩的人:“小易……嗯?骆迁呢?”

  “大哥,别睡了,起来!”北冥易扯着北冥晏的袖子,二人来到院墙下,竖起食指:“嘘!”

  “怎么了?”北冥晏一喝酒就犯困,迷迷糊糊地问。

  “我方才看见霍慎方和骆迁哥回来了。”北冥易指指隔壁:“后边还跟着一个,你猜是谁?”

  北冥晏摇头。

  “大哥你怎么就不开窍啊!浮石会各大世家均受邀前来,云家的人也来了!”

  北冥晏还有点迷糊:“云家,我听过云初灵……”

  “是,那云初珑,大哥有印象吗?”北冥易道:“玲珑阁阁主的双胞胎女儿。”

  “好像是?”

  “什么好像,本来就是!大哥,你能不能有点警觉性!”

  北冥晏疑惑:“……警觉?”

  北冥易喜道:“嗯嗯!”

  “警觉什么?”

  北冥易神神秘秘的:“她别是来同大哥抢骆迁哥的吧!”

  北冥晏还真警觉起来了,顿时就清醒了:“薛骆迁都和你说了?!”

  “哎?说什么??大哥你等等,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我错过了什么啊大哥!!”

  “……别闹了,大哥有些困,想去睡一觉,你自己听墙角吧。”北冥晏说完,不顾阻拦,朝屋子里走,头都没回。

  “大哥!!你真的不在意骆迁哥嘛?”

  撞开门再关上门,也不顾头脸,北冥晏和衣躺在床上,被子盖头,睡意全无。

  怎么会不在意?本是有些疲困的,现下却是清明得很。

  听到云初珑与薛骆迁在一起,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当下便翻墙过去,叫她离薛骆迁远远的。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就为那场酒后乱性,占了薛骆迁的便宜?

  不管是谁占谁的便宜,总之是越界了。

  既然终究要分别,他不能坏了薛骆迁的名声,导致薛骆迁成为下一个阿云。

  虽说阿云名声的败坏,主要不是他的责任,但无论如何,一提起“笑面苍云”,世人总是联想起“勾结北山异族”这句话。

  这北山异族,自然是指他家了。他外祖母来自外邦,后来嫁了中原人,外祖父原姓刘,是入赘从习俗,改了姓的。

  而叶笑云算是在北山长大的与他家脱不开干系。

  他独自一人在房中思衬,晚一些时候,北冥易来喊他,他装睡躲过了,却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仍旧不能入睡,便索性到院子里看月亮了。

  “梆梆梆——”就在他准备出门时,敲门声响起。

  月光照在门窗上,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他愣了一下,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囫囵滚到衣服旁边,随便一搭,小跑到门边:“……谁?”

  他问得小心翼翼,门外的人回答得亦是小心翼翼:“是我。”

  是这个声音,低沉好听。

  北冥晏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发,深呼吸几下定了定心神,拉开门。

  薛骆迁背对着月亮,脸埋在黑暗中,眼睛一如既往的亮晶晶:“我猜你睡不着。”

  “怎么?”

  “今晚的月亮很美。”

  北冥晏侧头看了看,心道,是啊,月色真美,可他觉得,再美的月色,也不如薛骆迁的眼睛好看。

  他耳边有一缕碎发垂下来,薛骆迁自然而然地抬手,帮他挂在耳后:“到院子里看月亮吗?”

  “……好。”

  庭院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只盒子,还有之前喝剩留下的半坛酒,薛骆迁扬眉,道:“听小易说,你喝了酒。”

  “嗯。”满屋子酒气,不知是否是错觉,感觉院子里都有,他也不打算瞒着薛骆迁。

  薛骆迁没有问缘由,将那半坛酒放在脚边:“冷吗?”

  北冥晏仓皇出门,只穿单衣在外,这么一说倒才感到好冷。

  十一月初,北山的天气是该下雪了,他素来耐冻惯了,中州也还不太冷,一时不习惯。

  他起身想进屋拿件衣服披着,却被薛骆迁制止,他疑惑道:“我冷。”

  薛骆迁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笑了,将桌上的盒子推给他,他又愣了愣,似乎猜到这是什么了:“你……”

  “打开看看。”

  “……眼光成吗?”

  薛骆迁噎住:“……”

  “噗——”北冥晏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强忍笑意:“玩笑话。”

  不知道缘由,他一点都不喜欢在薛骆迁那里吃瘪,却喜欢看薛骆迁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为什么与薛骆迁在一起时会觉得开心,不过因着喜欢罢了。

  盒子里面果然躺着一件锦衣,素白色打底,银白丝线镶边,领口和袖边是淡淡的金色,宽边长袖,非常好看。

  “这个……”

  薛骆迁绷紧了身体,略微朝前:“怎么了?”

  “很好看。”

  薛骆迁松了一口气。

  “只是……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不会。”薛骆迁道:“除非你要同谁打架。”

  北冥晏抿嘴笑道:“难说,我的仇家可不少。”

  薛骆迁淡然道:“这个好说。”

  北冥晏眨巴眨巴眼睛,想问怎么个好说,你帮我打?一辈子吗?想到这里,还是把衣服放下了。

  薛骆迁问:“不是冷吗?”

  “嗯,我去寻件衣服穿。”

  薛骆迁起身拦住他:“这便是冬衣。”

  “哦。”他也看了一眼:“确实是。”然后继续走。

  “……”薛骆迁微微皱眉,拉住他的胳膊:“阿晏?”

  北冥晏抬首望望月亮,心想,今晚怕是不能好好看月亮了:“在青崇山上,我不是说我的表字吗?”

  薛骆迁低声道:“我想叫你阿晏。”

  “可那是阿云叫的。”

  叶笑云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提起来也不过是习惯。

  谁知道这似乎惹薛骆迁不快,有些迟疑地问:“你……喜欢他?”

  真是无稽之谈。北冥晏无奈道:“我与阿云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这便是手足之情。喜欢,你要这么说,倒也不差。”

  “……”薛骆迁缓了脸色:“那……为何他能叫你阿晏,我不能?”

  那晚的意乱情迷又浮上脑海,北冥晏低头:“你是不是误会了……”

  “驿站那晚,我喊你阿晏,你没有拒绝,我亲……”

  “啊?!”北冥晏睁大双眼,赶紧打住:“你没有醉?!”

  薛骆迁淡淡道:“那些酒还不至于。”

  北冥晏傻了:“你、你怎么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