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63章 种身毒下不为例

  “自愿?自愿去送死吗?”

  薛骆迁想了想:“不至于。”

  北冥晏气不打一处来:“……不至于?你怎么能说不至于?!你们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惯了,我二弟在武学上的造诣颇浅,再说,碧血宗的手段你不知道吗?”

  薛骆迁轻轻抬手,示意他冷静一点,他重新坐下,这才发觉自己发脾气了:“……你该早些告诉我。”

  薛骆迁看他。

  “你明知道弟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迁怒,北冥晏心里很清楚,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伤害亲近之人,反而对待疏远的人礼貌有加。

  他明白自己已经将薛骆迁,看做是自己亲近的人了。

  “我知道。”薛骆迁犹豫了一下:“所以有时候当真嫉妒。”

  “……这和我说的有关系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薛骆迁这是在和他打马虎眼。

  “阿晏总是为弟弟和朋友着想,可有时候也该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薛骆迁斟酌着措辞说道。

  北冥晏古怪地看他一眼:“现在是我二弟有危险,你们,还有北冥家主包围北山的目的,难道不是因为怀疑碧血宗秘密设在北山?”

  北冥翩义来到中州,与薛尧衫和霍连城商定包围北山的事,只有一种可能,北山太大了,他们怀疑或是已经找到蛛丝马迹,碧血宗就在北冥家的眼皮子底下。

  薛骆迁果然点头。

  北冥晏道:“未免打草惊蛇,二弟便继续镇守家中不出,他额间点丹砂是为了迷惑看不见的敌人,而不是师父真的要传位与他。我说的,可有错?”

  薛骆迁没有否认:“传位之事,他更许意于你。”

  北冥晏沉默了一瞬,随即冷笑:“许意?”他忽然站起身,两步跨到薛骆迁面前:“他是这样说的?”

  “阿晏……”

  “我问你是不是?!”

  很少见北冥晏这样,薛骆迁愣了一下:“是。”

  北冥翩义还希望他劝北冥晏,回北山接手北冥家,只是他知道北冥晏身上发生的事,又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北冥晏对北冥家的反感,便没有劝解。

  北冥晏听到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却又不愿相信似的:“还真是……真有他的……”

  薛骆迁犹豫道:“阿晏,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在岭南追杀你的那批人,起初我也以为是北冥家主派遣的。离开北山时,他托我带给你玉散谱,我答应了,同时也要他答应,再不派人伤害你。

  他没有拒绝,而后来经过调查,那批人也确实不是北冥家主派去的,是碧血宗的人,这个霍前辈和我祖父都可以作证。”

  很奇怪。当时他听说北冥晏颓废离家,亲自上北山的时候,北冥翩义对种种误解并没有解释,不知道是因为不屑,还是觉得辩解无用。

  或许北冥家正如北冥晏说的,对这些都习惯了吧。

  他此刻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也并不是要为北冥翩义开脱,他一向讲究事实,之前为误解北冥翩义一事,也当着另外两位前辈的面,郑重道过歉。

  他说这些,只是希望北冥晏能冷静思考。

  只不过北冥晏正在气头上,想不了那么多,并且听他提起玉散谱,面上忽然悲从中来,竟然伸手去抓他,想找出他身上是否还带着玉散谱。

  那种祸害人的东西,还是要撕烂了!烧了!将它化成灰得好!

  “那东西是不是还在你手上?给我!”

  一切都是因它而起,如今他便亲手毁了它!他记得刚进连城司时,他就让薛骆迁还了的。

  “阿晏你冷静!”薛骆迁扭着他的手腕,他挣扎得太厉害,力气好像突然翻了倍,薛骆迁不敢用力,怕伤着他,遂一时也制不住他,准备直接点穴。

  不想北冥晏看穿了这个想法,怒瞪道:“你敢点我穴试试?!”

  薛骆迁无奈:“我不敢,你先冷静。”

  北冥晏根本听不进去:“刺客一事,不管是不是他派来的人,我从没有说过什么!我以为我离开家,从前种种——”

  他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薛骆迁:“你……你是来劝我的?你来找我,是为劝我回去的?你做的这一切,都和玉散谱一样是受人之托?对不对?”

  薛骆迁蹙眉,忽然放开他的手腕,张开双臂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任由他如何挣扎都不松开:“不是!”

  薛骆迁抱得很紧,语气严肃,北冥晏安静了下来。

  薛骆迁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问:“终于冷静了?”

  “阿晏,要我说几次你才会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影响,只是我的心意,我想见你,所以我鼓起勇气去找你。别的都算了,只是这份心意,你千万不要误会。”

  北冥晏的心“噗通噗通”地直跳,说不清是因为愤怒激动,还是其他原因。

  “玉散谱我已经还给北冥家主了。当初他确实希望我能劝你回去,我也曾问过你要不要它,而你说了不要,既然如此,那今后谁也不能强加给你。”

  北冥晏蜷起手指,低声道:“别说了!”

  薛骆迁便不说了,轻轻放开他,低头去看他的脸,他双眼水光滟滟,咬着嘴唇,似是委屈愤恨,还有不甘心。

  看着这一幕,薛骆迁心中忽然腾起一团火,压抑不住的灼热,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慢慢凑近那张脸。

  北冥晏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脑袋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点,薛骆迁抬手按着他的后脑,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

  他没有拒绝,只是在薛骆迁想要更进一步时,推开了薛骆迁:“我……我好像说过,在我没有想清楚前……”

  薛骆迁狡黠地冲他眨眨眼:“下不为例。”

  “……对不起,方才是我太激动了。”

  “我接受。”薛骆迁并不在意的样子:“阿晏,坐。”

  二人坐在石桌旁,北冥晏冷静了片刻,抬起手腕:“……在北山,每个孩子都要管他叫师父,连他的亲孙儿也不例外。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做毒|药、暗器,性子又冷淡孤僻,大家都害怕他。

  而北冥家的孩子,自小就被种毒在身,以身血养一样属于自己的毒,以备不时之需。这大概也是中原人不喜欢我们的原因之一,我的血便也是随身的剧毒。”

  手腕处清晰的血管里,流淌着近乎于深黑色的血液,薛骆迁握住它:“我会医好你。”

  北冥晏摇头:“我的几个弟弟,他们的毒是我种的,我都能解,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他们。北冥晨……是我最小的弟弟,我故技重施,希望能替他摆脱这种命运。

  可我不知道的是,师父已经看穿我暗中做的手脚,在为四弟种毒的时候,他临时要求我,按照祖母写的玉散谱制毒,而我事先明明换了药引,可小晨吃下去后……”

  痛苦万分,死状可怖。

  薛骆迁不忍看他回忆不好的事:“好了,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接受这样的命运?我不明白,将人命视做儿戏,挨不过剧毒便是残次品,不配做北冥家人,那连人也不配做吗?一定要去死吗?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薛骆迁安慰道:“……今后,不会了。”

  “没错,因为我不在北山了。”北冥晏喃喃道:“二弟……对了!二弟!我要带二弟下山!”

  薛骆迁拦住他:“阿晏,你不能去,北冥昱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若碧血宗当真被找到,北山上难免会掀起腥风血雨,我怎能放任他在那种地方?他怎么会不跟我走?”

  “碧血宗一日不除,江湖就一日难平,更何况北冥昱有自己的想法。”

  北冥晏愣了:“他自己的想法就是自寻死路?”

  “北冥家的孩子自小在你的光环下长大,被你保护,不能独当一面。”薛骆迁道:“倘若有朝一日,北冥昱真的做了北山的主人,他该如何自处?更不必谈帮你。”

  北冥晏不理解:“我不需要他帮我!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要他们都好好地活着!可我弟弟还是死了!”

  “我明白,可你始终不能护他们一生,北冥昱也是这样想的。这个,是他要我交给你的。”薛骆迁摊开手掌,掌上躺着一枚和北冥晏给薛天籁一模一样的玉牌,只是上边的蜀国文字是“昱”。

  北冥晏大吃一惊:“二弟他……”

  “姬家此次除了朝星,都已秘密上北山,保护北冥昱,怕是北冥昱已经同他们会面了。阿晏不必太担心。”

  的确,有姬家在,北冥晏至少不必像之前那般担心了,心烦意乱道:“那我也要上山。”

  “阿晏,这件事不宜打草惊蛇,人越少,北冥昱就越安全,且你若是去了,他们不得不连同你也算在内,你说保护一个人简单,还是保护两个人简单?”

  北冥晏始终不能放心:“那我能做什么?”

  薛骆迁道:“一切如常,沉住性子。”

  北冥晏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为力感,薛骆迁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阿晏,越是在意的事,越不能着急,也不要假想结果,一步一步来。”

  薛骆迁就是有这种力量,沉稳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