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骆迁摇头表示没事,卷起袖子,结实的小臂上留了一排牙印,很深,出了血。
他抬头看了一眼,是看向北冥晏的,立刻匆匆将袖子放下,拦住要冲上去的沈家人:“别靠近。”
霍连城指挥道:“拿绳子!把她捆起来!叫你们别靠近!听不懂话吗!再动连你们也一起捆!”
绳子很快便拿上来,罗群少女的尸身被五花大绑,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沈慕枫道:“霍前辈这是做什么,她——”
姬朝星站在外围,道:“方才若不是薛骆迁反应快,你都要被咬断脖子了!”
沈慕羽则已是完全傻掉的模样,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薛骆迁走出人群,北冥晏迎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薛骆迁便抢先道:“这里不安全,你乖乖待在朝星身边。”
随后对他身后的南宫卿水道:“师父,你来。”二人再次钻进围着沈慕婧的人群中。
神墓楼楼主的女儿沈慕婧,在浮石会与武林盟主的切磋中,被发现是一具走尸。
这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又迅速被霍家封锁。
沈家和霍家紧急召集了一批南疆御尸术士,以南宫卿水为首,对尸身举行了几场招魂唤骨仪式,商量对策与后事。
南宫卿水没有想到,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具尸骨,也由北冥晏与北冥翩义双双确定,并没有易容,确实是沈慕婧本人没错,只是她并没有故事。
“怪了怪了。”南宫卿水如是说。蝶骨俱全,怎么会没有动静?
他们这边还在折腾,北冥晏已经帮薛骆迁包扎好了:“我说过了,叫你不要小看任何人。”
薛骆迁想了想:“她已经不是人了。”
这么杠。北冥晏瞪眼,薛骆迁低头淡淡地笑了一下,甚至还有些开心的意味,乖乖道:“对不起。”
“抬杠。方才还想瞒我,幸亏是我看到了。”
“怕你担心。”
北冥晏有点生气:“你怎么还笑?你有没有当回事!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阿晏为我担心,为我难过。”薛骆迁道:“受点伤没什么。”
北冥晏没好气:“你是不是还想说,为此宁愿日日都受伤?”
薛骆迁顿了顿,神情好像还真的在考虑了。
这还需要考虑!北冥晏更气了。
薛骆迁也是这个意思:“不。偶尔吧,不要阿晏天天难过。”
“……我才不难过!”
薛骆迁笑得不以为意,别有一番好模样,伸手抚过北冥晏的眼睛:“那阿晏不要哭。”
“没有哭……”北冥晏眨眼睛强忍着,不肯承认。
那块被沈慕婧咬到的皮肉,特别严重,走尸身上通常都带着尸毒,一旦沾染上哪怕一丝,都会有发炎溃烂与中毒蔓延的危险。
幸而南宫卿水已经帮忙抑制了尸毒,只是小臂上这深黑色的伤口,不知道几时才能好全。
薛骆迁轻轻擦过北冥晏的眼睫毛,指尖感觉到湿润:“阿晏怎么变得爱哭了?我记得你一向坚强。”
北冥晏躲开那只手: “说了我没有。”
“阿晏。”忽然,薛骆迁突兀地凑近,呼吸可闻:“……是不是喜欢我?”
北冥晏赶紧否认:“没有!”
薛骆迁点点头:“原来不是。可是我喜欢阿晏,特别喜欢。”
北冥晏狐疑,看薛骆迁坦然自若地坐着喝茶:“你……将脸伸过来?”
薛骆迁眼睛亮了亮,丝毫没有犹豫地伸脸过去。
北冥晏动了动手,迟疑了一下,又道:“……眼睛也闭上。”
薛骆迁的表情有一丝惊喜,乖乖闭了眼。
北冥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确认他看不到,才放心地伸手捧起他的脸……然后凑近脸庞……拉起他的脸皮。
薛骆迁:??
北冥晏扯了一会他的下巴,没扯下来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反倒是那张精致脸近在咫尺。
近距离对视片刻后,薛骆迁问:“阿晏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北冥晏刚开口,薛骆迁便微微探身向前,像两只小兽互相慰籍一般,以鼻尖轻轻碰了一下北冥晏的鼻尖。
“大哥……”
门口,霍慎方抬手挡在受惊的北冥易眼前:“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北冥晏还捧着薛骆迁的脸,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凶神恶煞”,方才薛骆迁碰他的动作,反而被他的手挡了个正着。
怎么看他都……解释不清……了。
他眨眨眼,迅速想出对策,缓缓放开薛骆迁,缓缓起身,缓缓离席。
北冥易叹为观止:“哇……霍慎方,你应该多学学我大哥!”
霍慎方不解:“学什么?”
北冥易斩钉截铁:“深藏不露,淡定如常。”
要回房间的北冥晏加快了脚步。
某盟主低低地笑了一声,再抬头时已经变回那副淡定神情:“有事?”
若是北冥易一人前来,那便没什么事,可霍慎方也跟着一起来,那就是有事了:“那位南宫姐姐,她说找薛大哥你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沈慕婧的丧事,最终定下要回神墓楼办,神墓楼在西南破风谷,沈家留了一人,其余的都跟着先回家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都不能让死人曝尸在外。
留下的那个,恰巧便是神墓楼的第一高手,沈慕彦。
朝廷在侧,一个小小沈慕婧还不足以影响什么,浮石会需要照常举行。
那之后的第二场,是岭南薛府对战中州陆家。
陆家也算近几年的后起之秀,善用长鞭与短剑,此次薛家派上场的人是薛骆邶,陆家则是陆易辛。
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众人观看的兴致都不大,薛骆迁路过校场时正逢薛骆邶准备上场,便顺道嘱咐了两句。
停放尸身的昏暗内室里,南宫卿水很纳闷。按道理来说,没有她唤骨不开口的死人,可是这个沈姑娘,无论她如何地招魂,都毫无反应。
薛骆迁问:“像谁的手法?”
“别想了,后卿若有这个本事,行川便不必变成那副鬼模样了。”
“你都试过了?”
南宫卿水不满道:“别没大没小!你师父我六岁就开始玩招魂了!”
“那你喊我来做什么?”
“当然是问我的小徒弟,和那个谁的进展啦~”
薛骆迁转身要走:“我很忙。”
“忙着死缠烂打?”
薛骆迁停下脚步:“你有办法?”
南宫卿水神秘兮兮地笑了,递给他一包药粉:“这可是好宝贝,一般人我还舍不得给呢!你省着点用。”
该不会是……
南宫卿水道:“它的学名过于深奥,你只要知道俗称春~药~就行了。”
“……!”薛骆迁呆了呆。他以为南宫卿水真的有什么正经法子,而且他居然真的有所期待!!是他错了!!
北山绝壁上,浅草峰内。
这里奇花异草,皆被北冥晏毁了个一干二净。
南宫后卿感到由衷地心疼,不过他的主子并不是叫他来心疼这些花花草草的。
浅草峰上有一处茅屋,虽小但贵在精致,原先的主人北冥晏离开后,这里便荒废了,却依旧有人每月定时上来清扫整理,好叫它维持着主人还在的假象。
南宫后卿入碧血宗以来,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是越来越好奇了。
不清楚宗主的目的,不知道宗主究竟想做什么,不晓得宗主真实的身份是哪一个,宗主的每一个指令都看似毫无关联,且在他看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譬如,将这把剑埋在北冥晨的墓碑下,然后回去。
北冥家人也是当真奇怪,一座坟墓罢了,北冥昱还要派人重兵把守,害他潜入浅草峰一日过了大半,还只敢远远地看。
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被白布层层包裹起来,分量极轻。
给人打工果然不是这么好做的事情。这么说,他居然有些理解萧衍的坏脾气了。
与此同时,南浔府地,铜雀台。
又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白发老者瘫坐在地上,冷汗不住地往外冒,完全顾不上擦。
床边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发青年,正低头仔细看床上躺着的少年。
忽然,老者被人从身后扶了一把:“神医,请起。”
老者被扶上一把躺椅,扶他的青年容貌不算出众,却叫人看得如沐春风般亲切:“多谢神医救治无殣。”
老者擦汗,冷哼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委屈神医了,夏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不必多说。有本事你们便囚禁我一生,要么直接杀了我,若有朝一日我得以逃出生天,必将你们南浔夏家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向江湖托出!”
夏无殇从床边站起身,冷声道:“你觉得谁会怕?”面具下,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温良的模样。
那个温和的青年皱眉道:“无殇!不要这样说话。”
夏无殇道:“兄长,无殣这里有我照顾,长嫂还在连城司,兄长且放心回去吧。”
明明他是弟弟,可语气让人无法拒绝违抗。夏无殒只好道:“人多手杂,我在此地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好,有事你务必飞鸽传书。”
关于夏无殣的事,夏无殇从不让任何人插手。他再看一眼床上昏迷的少年,心中感叹,不知道这孩子的命运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