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80章 调令亦表拳拳心

  “我想想。至少祖父、骆邶、天籁……家中人差不多都略知一二。姬家,朝星、朝夕、如楼大哥、如惜、如垣,还有——”

  北冥晏一把抓住薛骆迁的手,制止如数家珍:“好了、好了……!不用、不用说了。”

  薛骆迁笑眯眯地看他,他在心中哀嚎了两声,两颊绯红,垂头丧气。原来他此前还想隐瞒的种种,都是无用功?倒叫旁人看他演独角戏,反而欲盖弥彰!

  薛骆迁安慰道:“都过去了。既然如今阿晏说喜欢我,那么从前不好的一切,便都过去了。”

  “嗯……”

  “那是什么?”

  “哦。”这个打断很有效果,北冥晏提起手中的食盒,兴奋道:“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在这里吃不好也睡不好。快看看喜不喜欢。”

  食盒打开,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好香。”

  北冥晏点点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我、我随便做的,可能不太好吃……但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

  薛骆迁笑笑:“怎么会不好吃。”

  他们一个坐在栏杆里,一个坐在栏杆外,一个吃,一个看,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薛骆迁四岁回到薛家,虽自小习武,却不忘仪态,这些年来也一直有意学习蜀国礼教,样子得体。

  北冥晏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平时不大好意思盯着看,此时薛骆迁正专心吃饭,他便可以偷偷多看两眼。

  一直都知道薛骆迁是副好模样的,即便如今做了阶下囚,在这昏暗狭小的牢房中,穿着清一色样的囚服,一举一动还是可以在随意之间,叫他心动不已。

  一点点的悸动,藏不住的欢喜。

  “阿晏?”

  北冥晏看得入迷了,恍然一惊:“啊?哦。你吃完了?”低头再看,是差不多都吃完了,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太难吃吧?”

  薛骆迁自然回答好吃,只是见他在食盒中还放了各种伤药,知道他担心六扇门动用私刑,不免觉得他可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阿晏把药带回去吧,我用不上。”

  北冥晏被捏得脸颊上的肉鼓起来,嘟囔道:“万一呢……”

  “不会,阿晏肯接受我,还说喜欢我……”

  北冥晏疑惑。这二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我定会好好的,回到阿晏身边。”薛骆迁凑近,似乎是忍不住想要亲吻他,叫他一愣,手足无措,慌忙闭眼。

  嘴唇上却没有预想中的柔软,只是被摸了头顶:“好了,阿晏。回去吧。”

  牢房中不甚明亮,北冥晏并没有察觉薛骆迁收回手时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强行克制住的欲望。

  “哦,好。”他慢慢吞吞地站起来,还有点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强调了一句:“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薛骆迁迟疑了一下,又被抢话道:“现在你在大牢中,你管不住我,我要来……我想见你。我会听话,乖乖待在朝星身边,我会同他一起再来,有他在,你放心吧。”

  语气中分明是乞求之意,可眼中的坚持却毫不让步,就像他说的,薛骆迁管不住他。

  本也就舍不得他,薛骆迁当下心便软了,伸开胳膊:“阿晏,过来让我抱抱。”说话间,已经揽过他抱在怀中:“等我。”

  薛骆迁不算强壮,怀抱却一向给他温暖和安宁。

  “嗯。哦,还有这个。”一个包袱被塞了进来,薛骆迁打开,里边是几件厚衣服。

  习武之人运功即可御寒,北冥晏也知道,可这些天心里乱糟糟的,竟没有想到,还赶着去请云家做了几身好衣服。

  云家给薛家做了好些年的衣服了,身量尺寸都有底子,况且还欠着薛家的人情,很是当回事。

  “那我走了?”

  “等等。”薛骆迁走到小桌旁,提起笔写了几个字,将纸一折,递给他:“阿晏将这个交给祖父吧。”

  北冥晏好奇:“我能看看吗?嗯……我只是随便一说,不能便算了,没什么的,我没关系。”

  薛骆迁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阿晏怎么这么着急?不必问,自然可以看。”

  纸上只有两个字:令牌。

  “令牌?是什么?”

  “盟主调令。我不在你身边,若朝星有不能护你周全的时候,天下武林皆可一用。”

  北冥晏怔怔道:“这……不大好吧……”这不就成了以权谋私嘛?

  薛盟主负手,神情间几分傲气凌然,淡淡道:“不过愿赌服输罢了。”

  武林大会上以武会友,盟主调令便是愿赌服输的产物。天下武林,莫敢不从。

  北冥晏心道,不如先将这张纸交给薛前辈,请前辈定夺,其他再议不迟:“好。”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需要别人的地方,白给薛骆迁惹麻烦:“那……我走了?”

  “嗯,我看着你。”

  北冥晏犹豫道:“你别忘了,要在庙会时带我玩的。”

  “好。”这个好,薛骆迁说得胸有成竹,是否是觉得自己可以在庙会结束之前回来?

  北冥晏没有再问:“那城墙……太高,我可爬不上去。”嗯,虽然他轻功可以,但要顾仪态,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爬不上去,并非撒谎。

  薛骆迁点点头:“嗯,阿晏若是再不走,我可忍不住了。”

  “哎?什么?”

  “抓你进来……”薛骆迁指了指里边的床。

  北冥晏还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看都不敢再看薛骆迁一眼,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他走路时,挂在衣带上的黑色剑穗晃晃悠悠,那是薛骆迁送给他的,作为“破剑”的回礼。

  他没有佩剑,便挂在衣服上,剑穗有些长,垂在衣摆上,位置是有些怪,怪就怪吧,谁叫他喜欢。

  薛骆迁自他进来后不久便注意到了,此时看他离去的背影,无端想起了那个男人。

  爹与阿晏一点也不像,生性活泼,喜好使坏,对亲近之人少有正经的时候,和阿晏简直就是反面。

  可如今他们却有些像了。

  当年娘送这个剑穗给爹时,爹就是这般将它拴在衣服上。娘觉得奇怪,问:“你这是做什么?”

  爹笑嘻嘻道:“衣服比剑常带在身边,叫为夫时常想起娘子。”

  娘笑着说,你怎么不拴在脖子上?日日夜夜都能想起。

  爹不正经道,夜里睡在一处,不用剑穗提醒。被娘说在儿子面前不要脸皮后,又一脸严肃地换了一个理由,说万万不可,那样不漂亮。

  他见过爹的剑术,扬剑时剑穗飞舞,如一把软剑,煞是好看。

  爹在临死之前,唯有三件事交代给他。

  第一,封逢山剑,永不再用;

  第二,让自己过得顺心畅快;

  第三,将这剑穗,交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当年他爹因碧落之女,洗尽铅华,脱离薛家,他娘更是清贫不已,一家三口住在碧落边境,日子清苦,自然买不起什么名贵之物,这剑穗是他娘身边唯一值钱的东西。

  好在爹喜欢得紧。

  好在他的阿晏喜欢。

  如今有了阿晏,后面的两个要求他便都做到了。

  北冥晏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容,见着姬朝星了才收敛住,却不想姬朝星先一步道:“啧,北山轻功天下第一,我看你若要用尽全力,轻功也不见得会输薛骆迁,爬个墙还磨磨唧唧。”

  北冥晏好生不好意思:“你怎么偷听啊?”

  “小爷稀罕?”姬朝星啐道:“是你们的声音太大了!小爷想不听都难!靠!走了走了!!”

  一路上,北冥晏总感觉到有人跟着他和姬朝星,便提出要拐道去薛尧衫在连城司内的住处。

  他神情严肃,姬朝星以为那张纸是薛骆迁的密信,便自觉地在门外守着,叫他进去。

  有了单独呆着的时间,北冥晏便从手下处收到了回音,两年没用他们,这帮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效。

  回音写在纸上,上面写的,是他的猜想,却也是他不想猜中的。他将纸揉碎揣在怀中,进了内院。

  薛尧衫见了“令牌”二字,倒也没说什么,意味深长了一句:“孩子大了,真是留不住啊。小扬尘,你说是不是?”

  北冥晏总觉得薛尧衫话里有话,却听不出更深的意思了,只好傻傻地点头,却不晓得他这幅样子,在旁人眼中决计是个装傻的高手。

  薛尧衫从屋子里拿出一只盒子,推到他眼前:“小扬尘,先别喝茶了。”

  “是。”北冥晏忙放下杯子。

  “哈哈,真是和你外祖父一个性子。”

  北冥晏低头,不想薛尧衫看见自己脸上的不悦。

  “唉,你外祖父他吧……哎呀,罢了,今日不提不相干的,你先打开这盒子看看。”

  北冥晏听话地打开盒子,盒子中躺着一对缠臂金和一只金钗。

  “这是薛家世代交给儿媳的东西。”薛尧衫道:“嗯……孙媳也一样。只有薛家家主的正妻才会得到它们,也算是身份的象征,现在它们都归你了。”

  金灿灿泛着耀眼的光亮,它们的的确确很漂亮,可北冥晏却合上了盖子:“对不起,薛前辈,晚辈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