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88章 做刀剑所向披靡

  这一番发言,不知道是声音凄厉,还是内容震撼,景言愣一会儿,忽然狠狠地拽住北冥晏的头发,扯得他头皮发紧,仰起头:“有又能如何?你倒是有,还不是像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再转头对叶笑云:“叶家的小子,若不想你的好朋友再受伤,便过来跪在我面前,求我放了他!”

  叶笑云箍着唐连墨,似是在考虑筹码。

  景言愈发狠拽北冥晏,疼得北冥晏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一幕叫叶笑云再也顾不上想了,连忙道:“好!我过去!你别再动他了!”

  不远处,薛骆迁依旧无声地望着,神情好像有些呆滞,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叶笑云是叶弦辰的孙子,“百恩剑客”叶逢君之子,更身负叶家之名,若今日他跪了,便是连带着整个叶家在跪。

  这是要他一个下马威,再还他戏耍自己、狠掐唐连墨的仇,正巧景言也一向不将什么狗屁中原五杰放在眼中。

  叶笑云看一眼北冥晏,笑了笑,笑意中甚至带着些许安慰之意,并不觉得下跪如何,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在意,只要他在意之人能好。

  只是他的膝盖还没有来得及弯曲,景言便先僵住了身体,随即北冥晏叫道:“阿云别跪!!”

  “过来,帮我解开这鞭子……勒得我好紧!怎么有鞭子全是刺的啊!”

  “你愣着做什么?”

  “……哦,来了。”叶笑云走近,才看见景言抹了血的脖子上,正趴着一条细细的小蛇,长身一圈一圈地盘绕,蛇头朝着景言的双眼。

  薛骆迁放在树上的拳头,再次捏紧又松开。

  北冥晏全身疼得呲牙咧嘴:“哎哟,疼死我了。咳咳,容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伙伴,名叫‘剑心’。来,剑心,张嘴,啊——”

  小蛇学着他张开嘴巴的动作,也张嘴,两颗尖锐的牙闪着淡蓝色的光芒:“它牙上的毒,我还没有取好名字……”

  景言虽然被钳制着,但没有丝毫惧意,嗤笑道:“一条毒蛇?叫剑心?”

  北冥晏捂着肚子,脸色很难看,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抹腼腆的笑容:“嗯……因为我不会用剑,如你所见,我不会武功,却又十分向往做大侠。”

  正午的阳光投在他脸上,即便景言比他高,此刻是俯视看他,也仍从他眼中看出了光亮。

  就如……今日的冬阳一样。回忆着过去的叶笑云眯起眼睛,从指缝间去看太阳,好不惬意。

  那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他依旧记得很清晰,历历在目。那之后两年,薛骆迁同他说起,他仍记得很清楚,那日薛骆迁始终没有站出来。

  因为那日的大侠,只一个便已经足够了。

  城墙上,夜灯如星河,映在北冥晏略带吃惊的脸上。

  街道上人声鼎沸,他们隔得有些远,恍若隔世般疏离。

  从前在北山时,他就听说过中州的庙会,从冷冷清清的山上往下看,可见中州一片火海,像一弯清池里泛着火焰的橘光。

  他十多年前来连城司那次,果然是错过了盛世美景!

  不过好在如今没有再一次错过了,而且这一次,他终于选择了心之所向。

  想到这里,他悄悄侧头去看身旁,惊然与一双淡然宁静的眸子对视。

  他只看一眼便愣住了,然后马上转头,假装目不暇接,其实心中小鹿乱撞,眼前一片模糊,脑海混混沌沌。

  叫他心中难平的,还有薛骆迁方才对他讲述的事情。

  “你……你原来一早就躲着,还看我与阿云丢脸,也不知道站出来帮忙……”

  方才在城下灯火渐渐亮起来时,薛骆迁忽然问他:“阿晏可还记得,初次见我时的样子?”

  他自然记得,那个时候薛骆迁的个子很小,瘦弱不堪,如今已高出他大半头了,他回答:“记得呀。”

  “是什么样子?”

  “……”他看薛骆迁:“你不记得了?”

  亏他还记得那么清楚,记得小时候的薛骆迁的举手投足。

  “曲水江边?”

  “是啊。”那年他随师父和阿云一同赴薛家宴,在岭南名江上乘船游玩,薛家来人接,他们头一次见面,一个在岸上,一个在船上。

  “那是阿晏初次见我。”薛骆迁对他轻轻眨眼:“可我认识阿晏,却要更早一些。”

  这眨眼的表情,北冥晏觉得又是新奇又是心动,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装作不以为意:“哦,当年谁不曾听闻过我的大名?”

  “阿晏说得也没错,不过我说的认识,是我见过你。”

  北冥晏好奇:“是在谁家的宴会上吗?可我没有印象……抱歉,我很少下山。”

  之后,薛骆迁便同他讲了重云山上的往事,他原本只当是一桩往事来听,正细细回想,薛骆迁又继续道:“从那时起,我便对阿晏心向往之。”

  这才是叫他心难平的,真正原因。

  为了掩饰住这份不好意思,他半开玩笑般地对薛骆迁抱怨,说薛骆迁当日不出手帮忙。

  他对那件事的后续记得很清楚。当日两边都没有讨到好处,唐连墨的姐姐带人上山寻弟弟,唐、景二人不欢而散。

  他与叶笑云受到唐家礼遇,在唐家住了几日,得知唐连墨与景言过去的恩怨种种,没几日便被北冥家仆给抓回山上去了。

  ——“必是景言那厮告的密!我要打断他的狗腿!”当年的叶笑云一边含泪抄书,一边赌咒怒骂。

  所以这些年来,叶家与景家一向不和,叶笑云见了景言,回回都要奚落嘲讽,与对方互骂个不休,整个江湖都知道二人交恶。

  当年的北冥晏养好了伤,也加入了抄书的行列,抄了一次前所未有之多的经书诗句。

  最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吃到熊掌!这让叶笑云怨念了好些年,之后再每次遇见文金家的人,都出手极不客气。

  而薛骆迁也记得很清楚,他记得自己的后悔。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握住北冥晏的手,掌心里微有惊讶,却没有挣开:“阿晏,我……对不起……”

  彼时刚失去娘亲不久的他,还不懂为保护而拔剑的意义,亦失去了尚未来得及成型、名叫“剑心”的东西,且正如叶笑云说的,那日的大侠,仅北冥晏一人足矣。

  “哦,不妨事,我没有真的生气。”北冥晏赶紧说。

  薛骆迁抓着他的手,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更别提生气了,不至于。

  “不过……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的那番大话,脑子一热才对我……”最后那几个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我只是在说大话而已,其实根本做不到的,可能是小时候戏本看多了。”

  薛骆迁盯了他一会儿,又抓住他空闲的那只手:“不是大话,阿晏很勇敢。当年的你虽然瘦小,可依旧挺身而出,挡在人前,在我看来,这是非常珍贵的品质。”

  那个一身白衣、异常孱弱的少年身影,叫他一直念念不忘。多年的努力,只希望再不要重复重云山上的事,再不要那个少年受到伤害,再不要袖手旁观。

  是北冥晏的勇敢,重新赋予了他何为“执剑的意义”,那么,他也想要保护北冥晏:“我,一直想做你的刀剑,想做你说的那个人,想要爱护你,和你的这颗心。”

  “……再等等!”北冥晏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怔住,半晌都憋着,嘴里一个字都出不来。

  这么说来,原来盟主大人对他是一见倾心吗?

  薛骆迁摸了摸他的脸,忍不住笑道:“阿晏,很热吗?”

  分明是寒雪连天的日子,北冥晏还是觉得自己浑身滚烫:“……我、我是很热。”

  薛骆迁抬手给他做人肉扇子扇风:“嗯。”依旧戴着人|皮面具,可那双眼睛的风华,怎么遮都遮不住。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也是重云山,岭南的那座,你为了帮阿云,打了你们家的弟子,之后被罚入祠堂跪了一夜,你可还记得?”

  “记得。”也记得那天夜里,北冥晏在窗外看他。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不爱管旁人的闲事,没想到你出手帮了阿云。”

  薛骆迁顿了顿:“阿晏说得没错,可那是你珍视的人,我在意你,也同样在意你珍视的人。”

  北冥晏愣愣地,将头转到另一边,小声道:“你……也是。”

  他挣脱了薛骆迁的手,从脖子上取下坠着的玉牌:“这个,给你。”

  薛骆迁没接,微微探头过去:“阿晏帮我戴上吧。”

  不知道薛骆迁是否明白这块玉牌的意义,北冥晏既希望他明白,又觉得他若是明白,自己这么做便会显得不矜持,心中矛盾。

  最后只道:“这个很重要,你千万记着护着些。”

  “怎么会,它现在可是比我的命都重要。”

  北冥晏笑道:“不许学我说话。”

  红线被收进衣服内,北冥晏看着薛骆迁下颌与脖颈的相接处,忽然心中一动:“这里怎么没有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