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119章 番外五、寒山(上)

  数九寒天,北冥翩义端着一杯茗茶,站在积雪的屋檐下。苍老,让他原本明亮的双眼愈加浑浊,眼周亦布满了皱纹。

  飞鹰展翅,掠过他的头顶,风雪漂泊在他略显浑浊的眼前,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宁静。

  忽然,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原本沉静的眼眸,睁大了几分。

  远处那雪天一色之中,浮现出了一个黑点,那个点愈来愈近,逐渐变成了一道影子。

  北冥翩义尖锐的双眼看出,那是一个身穿黑衣锦袍,后背背着一把黑色镀金长剑的人。

  在北冥翩义的一生中,很少有哪一刻,犹如此刻的失落和担忧。

  失落,是失落来者并非他心底的期望;担忧,是担忧那份期望出现了任何的不测。

  但他还是很快地收拾好了情绪,为客人倒好一杯热茶,放在外方。

  不多时,黑衣剑客来到院落中,看到了屋檐下的老人。他神情无悲无喜,不咸不淡,还未出声,停步便先规规矩矩地弯下腰,朝老人行了一个大礼。

  斗篷下是一道年轻沉稳的男声,语气不卑不亢:“晚辈薛骆迁,见过北冥前辈。”

  北冥翩义点点头,一手推了茶杯过去,似乎是多日不曾言语,一下子有人,便稍显热情,熟络地回答:“先压压凉气。”同时在心中想:怎么会是他来?

  这倒也不是不欢迎的意味,毕竟再怎么说,这孩子也是老朋友的后辈,只是,两家相隔三千多里地,又是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年末,正是家中事忙之时,且事前没有书信告知,来人又是出了名的孤僻性子,种种下来,也够叫人有些好奇了。

  黑衣剑客恭敬有礼:“多谢前辈。”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握紧身后的长剑,将剑放在桌上,一边坐下,一边拿掉了兜帽。

  帽子下面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颇叫人惊艳,薛骆迁端坐得笔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放下去。

  北冥翩义斟茶,见他神色间暗暗急切,藏都藏不住,更奇。

  薛骆迁有些少年老成,这是北冥翩义早就知道的,这孩子自小便沉着,大约是天性如此,有行走江湖多年之人的那种谨慎,少见如此的耐不住,不禁问道:“怎么是你来了?”

  “是。家中正忙,祖父又有信交与前辈,除去晚辈外,暂时不会有人来了。”

  “你来,我才好奇。”

  薛骆迁道:“事急,不曾事先书信投递,是晚辈唐突了。”

  “无妨。说说吧……”北冥翩义忽然停了话,薛骆迁便注意到了:“前辈?”

  北冥翩义也四下看了看,因方才是薛骆迁先四下打量的:“你在找什么?”

  四周一片白雪茫茫,北山之高,非善翱之鸟不得上,苍凉寂寥。

  薛骆迁抿了抿嘴:“是晚辈失礼了。”

  北冥翩义挥挥手:“罢了。叫我看看尧衫的信吧。”

  薛骆迁从怀中的锦囊里,拿出一折请柬一样的东西,双手奉上:“请前辈过目。”

  北冥翩义接了帖子瞧,又原封不动地甩在桌上:“回去告诉他,有时间自然会去。”

  “祖父说,前辈若还是这般回答,便不用回他了,此次他定然会……会请人上山,绑也要将前辈绑着去。”

  照薛尧衫那性子,北冥翩义可以想象他说这番话时,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不过是浮石会罢了,回回都请我,我也回回都不去,又不是什么大事,今次是怎么?他着急个什么劲?”

  薛骆迁谨慎地回答:“此事……还请前辈与祖父见面后详说。”

  北冥翩义其实也懒得追究:“薛家还是那老东西掌管着?”

  薛骆迁肯定也不是,否认也不对,这放肆的称呼,也只有多年老友才会这么叫,才敢这么叫,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答:“是。”

  “或许尧衫是在等你成家,你年纪也不小了,既家世显赫,又是青年才俊,如今更做了武林盟主,多少人盯着呢,你可有钟意的人家了?”

  薛骆迁乖巧地答道:“前辈说笑了,晚辈一向潜心向武,还不曾。”

  “成了家可就不一样了……”北冥翩义目不斜视,端着茶杯吹啊吹:“不如,我替你物色几个,你先看一看?若是相中了,岂不是大喜事;若是相不中,也无妨,只当是我这长辈的一份心意了。”

  薛骆迁没什么反应:“多谢前辈,只是晚辈于此事上一向不通情理,祖父的意思也是晚两年再说不迟。”

  他这边推阻,北冥翩义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祖父十六岁便有了你叔父和你爹,到你这里倒是不急了。”

  “是。此事急不得。”

  “不错。”北冥翩义挑眼看了他一眼:“是急不得。可若有了意中人,可就急得了。”

  薛骆迁没有接话。

  “茶凉了。”

  二人一起起身,老人朝他努了努下巴:“盟主若是急,不如趁天色未歇,尽快下山去吧。”

  见他有赶人的意思,薛骆迁面上才显露了些许着急:“前辈……”

  北冥翩义失笑,心道这孩子终于是被逼急了:“若再不去追,可就越来越远咯。”

  薛骆迁道:“快马加鞭,追得上,还可耽搁些时间。晚辈……晚辈冒犯,不知道能否看一看北冥大公子的别院?”

  北冥翩义笑得愈发和蔼,一点也不意外:“自然可以。现下这个时辰,怕是小易也该起床了。”

  他们一起往北山的深处走去,谈话中薛骆迁得知,北冥家除了北冥晏,现住着另外两位公子,都是北冥晏的弟弟,其中,北冥易特别黏北冥晏,有事没事就爱住大哥处。

  北冥翩义颇为意外地为他讲了一些事。譬如,浅草峰外的温泉,乃是北冥晏自己研制的药泉,修筑时也是三个小子自己捣鼓的,再没人插手过。

  再譬如,药园里的毒花毒草可要小心着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在浅草峰中除了北冥晏,还没人敢来去自如。

  薛骆迁有些意外:“前辈也不行?”

  “老了,老眼昏花,稍有不慎可就没命了啊。”

  薛骆迁笑而不语。

  行至浅草峰院落外的药园,里边一片狼藉。

  薛骆迁问:“前辈,为何这药园如此凌乱?”

  北冥翩义看了看,没回答。

  薛骆迁一凛,也不再说了。

  薛骆迁到北山的时候,正是午后,所以北冥翩义才在喝茶,而前边耽搁了一会儿,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到浅草峰时,已经快近傍晚,北冥易却不在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