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3章 细犬

  崔叙在伺候皇爷枕榻之余,还得伺候两条细犬,一只叫辅国大将军,一只叫镇军大将军。

  但也只有皇爷自己乐意这么叫,以及内廷文书簿册上不得不如此郑重地书写大名。

  左右这规矩管不到崔叙和几位兼职照看的小火者头上,平常都管他们叫大白和大花,如再问问别的宫人,兴许还有更多诨名。

  不过两位大将军只要见了肉,都会很给面子地应声摇尾、来者不拒,是两位识时务的俊杰。

  皇帝很喜爱这两只幼犬,喜爱到一改抠门的毛病,没有像直接分自己例中的鸡鸭鱼羊牛肉给它们食用那样简单粗暴,把供皇帝裁衣的布匹缎料也赏给它们,而是专门从内库中拨了钱款去民间采买,做成几套老虎、麒麟套头和披风,给大将军们日常穿用。

  版型制式还是皇帝亲自操刀设计。

  崔叙自然也被迫沾光,得了一身团龙蟒纹的,还有几件葫芦景、灯景、五毒艾虎、鹊桥、重阳景菊花、阳生等纹样的,提前制好以便分节令轮换着服用,并一条细银狗链拴在颈上。

  王缙还亲手刻了块榆木狗牌给他挂上,说等哪阵日子得空,要再亲手给他做一条狗尾巴戴上。

  但皇爷近来少有空暇。孝贞皇后薨逝后不久,他便下旨于九月初在京畿采选淑女,大选的消息风传了数月,终于在此时尘埃落定。

  与以往不同的是,采选期间不禁嫁娶,举凡不愿遣女入宫的人家,只要诌上一句正在相看亲事,也不会被吏员为难。而新订的采选标准中,又以识字、通文义为上,相比二年时的大选后妃,这回更像是选聘自愿入宫的女史。

  采选一事相比其他政务更像是皇帝忙碌工作中的调剂,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内阁。

  内阁首辅孙彦远自皇帝践祚以来,就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推行的新政也终于初见端倪,兵锋直指吏治考成。如此一来,谁还有空管皇帝内廷里的那些丑事?

  皇帝过去几年替内阁吸引了许久的火力,也捞到一点好处,卡在工科给事中手上许多年的谕令总算落实了下去,方便继续转移科道的注意力。

  他要接续惠宗、哲宗两位先圣的遗志,继续兴建象征着安逸享乐、亡国在即的东苑繁英宫。

  一时间夔都纸贵,京中上书言事的毛边纸价都连涨了几分,不知要连夜熬尽几盏油灯、写断几根笔杆,才能和同僚们赶在匡扶大道的第一线,将弹劾奏状尽早送上。

  只是不知这其中,真心劝皇帝爱惜民力、迷途知返的人有几何,蓄意激起皇帝逆反心理以骗取政治声誉的人又有几何。

  好在皇帝有善解人意的司礼监替他代为处理这些雪花般飞涌而来的奏疏,不至于在花样翻新的文雅谩骂中气出工伤。

  外朝所有承办此事的官员都在这场骂战中被喷得狗血淋头,内廷也需要出人督办此事,分担朝臣们的怒火。

  相比工部官员的出力不讨好,对内宦们而言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差,不说其中油水,单是想想自己身负万千骂名,只为圆年幼的皇爷一个朴素的园林梦想,就足以内宦们个个摩拳擦掌、热血澎湃。

  他该有多么感动。替皇爷挨骂,给皇爷背锅,本就是宦官们的份内之职,再没有比这更容易拉进君臣关系的事情了。

  崔叙并无任何职务在身,本不会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但总有人头铁地想借他的枕边风行个方便,尽管从未有人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过。

  礼物流水般地送进他在京郊的宅院里——这宅院也是人送的。崔叙在皇爷的许可下照单全收,每每赶在皇爷捅进去以前为他们一一美言。

  次数一多,连王缙都感到无语,停下来等他说完,幽怨道:“你怎么收了这么多,我的生辰贺礼都不见他们这般上心。”

  “皇爷高风亮节,不是一向不受重礼的么?”崔叙漫不经心地奉承,为行贿者一视同仁地美言完,便把洗得香喷喷的屁股凑上去伺候。

  “你收这么多,让我怎么选人。”王缙拧着他乳首发难。

  崔叙哼哼唧唧,侧着身子推搡那只手,“那就让义父去选。”

  “真会甩锅。”

  ……

  等崔叙第二日起床上值,便傻眼了,督监竟是他自己。

  这回倒不是王缙有意坑他,人选的确是义父一早便选定的,理由也与两年前如出一辙:多事之秋,去外面避避风头也好。

  崔叙想:去外头养养屁股也好。

  他甫一搬进繁英宫的一处小院落里住下,便在当夜仰望星空,想起多年前那晚洞房花烛。

  如今两位主人公都在夔宫。申霁月自那场情事以后,便沉寂许多,默默无闻地做着女史。王缙则对他倾吐过自己的无奈,说申霁月二嫁,很难立为继后,何况国朝礼制处处以元后为先,即便成为继后,也处处不如前者。

  他儿时夙愿,恐怕难以达成。

  崔叙记得自己当时似乎多了一句嘴:若她诞下的孩子是储君呢。

  也只有被肏昏了头才会把这句话讲出来,时至今日,崔叙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说没说出口了。

  不过四年光景,繁英宫的侍女们依旧年轻冶丽,崔叙却渐渐对不上她们的面孔,在日复一日的闲适生活中,突然有了一种猜测:这里面会不会有他的母亲或姊妹?

  想法一旦产生便难以磨出,他忍不住开始留意与自己相似的面孔,但当看到那些女子夜里被召去侍酒,伺候工部同僚枕席时,无力阻拦的崔叙便只得强迫自己不去那么想了。

  内教坊自惠宗开设以来,罪没入内的女子不计其数,三朝至今,仅有郑蕤一人得了最不入流的位号,不入皇家玉牒,但入住内廷也算是半个名分。

  而她的生身母亲,故莱国公夫人裴氏,至今仍隶于教坊,被宗室贵胄们引为座上宾,甚至又生下两个生父不明的女婴,自出生起便入乐籍,代代不绝。

  崔叙默然观望,并不认为自己会得到额外的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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