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叙不擅掩饰，惊讶到一时失语。他最初的猜想是：皇爷知晓了廖崇素对自己的越矩行为，联想到玉官一事，恐怕不能容下身边有一位时刻与自己觊觎同一只猎物的人。但也不必杀之而后快，更何况在崔叙心中，王缙从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
他否决了这一想法，只能猜测是廖崇素卷入了别的什么事端之中，知晓秘辛太多，不得不除。但凭王缙的行事风格，如玉官一般药傻了留在身边也使得，还能物尽其用。
除非他像金绪恩一般触了皇爷逆鳞，一腔深情尽付也救不得卿卿性命，但崔叙至今也没有想明白那会是什么。
既知是自裁，崔叙倒想通了一点，“皇爷、督主都没有杀他，是情字杀人。他也有漏算的时候。”
没想到招来的却是廖秉忠的讽笑，“皇爷无情，未必不懂情，你总是把他想得太好。我这几日已经查知不少线索。”
“不如我帮崔奉御回忆，去年冬月初二那日，都发生了什么。”
……
当日下着一点小雪，崔叙记得很清。
皇爷抬头见窗外的铜鹤身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当即决定借故逃了今日的午讲，不同于往年的是，如今再无人管得住他，讲官们也十分习惯地领了一日休沐回家。
接着他让崔叙去御厩领三匹马来，再令传话给褚承御，让她着骑装到宫后苑天一门下候着。崔叙自去打点好一切。不多时，宫人便见一人着曳撒骑马从甘泉宫出，直奔宫后苑而去。
天一门内，皇爷从被寒酥微微压低的松枝下悠然打马而过，细雪簌簌而下，自罩于发顶的雨冠一路跌落至身上的披氅滚边，最终融于新成的马蹄印中。
他着一身大红织金锦曳撒，骑在马背上，身后还跟着吃了一脸雪粒的崔叙，在深青与灰白的钦安殿雪景中格外显眼，只见他遥遥地一扬手，高声嚷道：“褚媤理，杵在风口做什么？”
他倒也不在意这话是否被风吹散，是否被褚媤理听清，几息间便催马奔至褚承御跟前，引她进院落避风，往东边随墙小门而去，顺道指着钦安殿偏厅说道：“方才我跟崔叙在那打了个赌，赌一盏茶的工夫里，褚承御会不会赶到。”
皇爷偏头将她通身打量一遍，说，“收拾得确实利落。我也认栽，许他一件事，但这小子总攒着，实在没意思，倒不若许给你。”
褚承御大方地应了，说见过几回大将军，她也要一只西施犬来养。
皇爷拍了拍两肩上未化净的雪片，乐道：“倒也不至于，只当心别教北风吹歪了口眼就行。”
随即回过头吩咐崔叙：“听见了？正好这事就由你去办吧，办好再论赏钱。”
这么三两句话的工夫，三人便出了钦安殿院落，直奔宫后苑北门而去。
北横街上已有一队整备好的人马相候，皇帝未加理会，仍与褚氏闲话，在经过玄武门时，却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朝人看去：“可你要是将西施犬养在永和宫，敬妃怕是不会答应。”
褚承御一拍脑门，说自己考虑不周，但却不曾松口。
皇爷嗯声：“是该虑着这事的，方才我不该那么答应你。”说这话时，将平日面上常有的温和笑意也敛净。
两人御马并肩徐行，将崔叙落在后天，不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从后来褚承御搬去毓德宫的旨意来看，八成是她不乐意和沉静的敬妃一块住了，更重要的是，申女史的寝宫就选在毓德宫，尽管她很少去住。褚媤理的好奇心很重，这也是受皇爷喜欢的地方。
皇爷同褚承御又说笑了一阵。三人自出玄武门起，便一路向北，此时已然绕过万岁山，直奔北安门而去，待出了这道门，便是昭回、靖恭坊，东即安定门大街，是热闹繁华的市井地界了。
崔叙已提早将车驾安排北安门前，皇爷却兴致甚高，要同褚承御骑行前往，吩咐崔叙预备东苑留宿的各项用度。
崔叙领命，自此便与皇爷分开了，之后再见，便是甘露殿中，皇爷高烧不退、昏睡不醒。
----
学院毕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