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60章 有雨

  三月初四,鹤庆侯出资、胡昶出面租了一艘游船,杨元昱则以自己的名义向多位同窗送去邀请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闵青赦上钩。

  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连数日有雨,好不容易赶在约定那日之前放晴了。而当日申时二刻以后,轰隆作响的雷声却不断从北海东岸上空密布的阴云中传来。鹤庆侯一行人坐在岸边的亭子里吃着茶果,看那些穿红着绿、游湖归来的人群从画舫上簌簌而下,或是尽兴或是遗憾地相携而去。

  他们三人不时探出头去望望远比平日昏暗的天色,都在感叹:恐怕这回没有几人会前来赴约了。

  崔叙与胡昶商议说:待雨一落下便打道回府,设局邀请闵青赦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唯有杨元昱始终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着藕粉桂糖糕,企图用甜食来消解心中的遗憾。按他打好的小算盘,等鹤庆侯了结了这桩心事,便与其一道登岛游景,权作一回约会。

  眼下一切美好愿景即将胎死腹中,杨元昱自然郁郁不乐。

  申时四刻,酝酿已久的雨幕徐徐垂向夔都,像是有仙人拨开珠帘一般,一时间东南天漏,颓云駃雨,有如覆盆,位于都城西北的北海却沐浴在霏微烟雨中,隐隐能望见远处奔霆急电,将云团撕开一道道裂口,倾下狂风暴雨,瞧着煞是骇人。

  因怕雨云随风袭来,鹤庆侯一行人早早舍了四面透风的凉亭,听从杨元昱的提议,逆着人流登上了那艘停靠在岸边的游船。

  毕竟来都来了,钱也花了,不如纵情享乐一回。

  北海上租赁用的游船不比崔叙早年间在江南乘过的宝船、画舫那样大气华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在杨元昱的安排下,没有请女先儿来演京中时兴的江南评话,也没有请戏班来搬演俚俗剧目,而是请了一班胡乐与数位胡姬,围坐在厅内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待鹤庆侯一进门,杨元昱便示意小厮将备好的银钱撒上台去。众人齐声谢赏,曲乐不停、舞步不止,鼓点如雨点般细密,调子更是越发欢快激昂起来。

  领头的一名舞姬热情似火,迈着轻快的舞步直奔为首的鹤庆侯而来。

  崔叙虽爱热闹,但不乐见自己成了热闹的中心,忙忙躲上了楼去。紧跟在他身后的杨元昱经一阵闪转腾挪,也成功脱险。唯有一头雾水的胡昶,刚一迈过门槛便迎面撞上胡姬邀他共舞。

  背着画匣的胡昶辞谢不及,只好遂了她的意,充当她身边无情的舞台柱子,一直等到侍从前来解救才得以脱身。

  待胡昶撩开门帘,只见那二人已然悠哉悠哉地品起酒来,再想刚刚的遭遇,说话难免夹枪带棒:“先前催得紧,今日反倒不急了。”又指着杨元昱说教:“你今日回去不读讲义、不作文章了?”

  杨元昱刚刚把酒盏递到嘴边,不免因这话有所迟疑,还没找好糊弄老师的借口,崔叙便从旁捣乱,一挑杯底,让那口酒被杨元昱稀里糊涂地咽下了肚。

  “有胡观政作他的先生,一个小小的升学考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崔叙狡黠一笑,又给杨元昱斟上一杯,拱火道,“还不快去敬胡先生一杯。”

  “免了,”胡昶独自坐到一旁的罗汉榻上,自解下画匣来,摆明了即便有求于人,也不与他们二人同流合污的决心,“我还得守着这幅画,可不好吃醉了。”

  经过几日的私下相处,崔叙倒觉得胡昶并非什么奸险之辈,也不似那些寻常读书人般迂腐。放下心中成见以后,一句“各为其主”也早该了结了过往的诸般恩怨。

  不过归根到底是因为二人偶然谈起了良园的营建与修缮,那里曾经是梁氏的族产,又给了崔叙造园的启发,许多景致规划都已深深铭刻在心。而胡昶说起东苑的园林工程则更是入神,时常随手折下一节树枝便为鹤庆侯圈画讲解一番,力图用自己的理念间接影响皇帝将来的决策。

  是以二人不算相知,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夹在其中两头受气的杨元昱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春天,虽然时不时还会打雷下雨。

  崔叙彼时听他说完,自抿上一口酒,因顽笑说:“我还以为你背了一件赝品来呢!也不怕我与元昱合谋,昧了你的画去?”

  杨元昱不好附和他打趣自己的先生,也不好帮着反驳,便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酒,不让自己有被点名发言的机会。

  “侯爷昧了我的画有什么用,也拿来撕个响听?”胡昶说的便是崔叙上回撕御扇的那件事了。

  崔叙渐有些微醺之意,指着闷头吃酒的杨元昱笑骂道:“你听你听,他又翻旧账。”而后转对胡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询问道:“你要真是计较,便拿幅你作的扇面来,回头我叫皇爷题上两笔算作补偿,你……意下如何?”

  “可不敢劳驾。”胡昶也不说到底不敢劳驾谁,语气十分轻佻随性,毕竟在他心底里对皇帝也说不上有多么恭敬。这又唤起崔叙的好奇心,追问他道:“分明是皇爷赐你的功名、授你的官职,不过往后头挪了几位,就值得记挂这么多年?”

  过去这么多年,胡昶头回知晓自己当年的科举名次确有变动,不过时过境迁,近有零星的触动与些许的感喟,皆融进了手中那盏茶中,因笑道:“是啊,明明是圣上亲试的殿选,士人却只记着主持春闱品定排名的主考官、记着供养自己寒窗数载的乡里,唯独忘了圣人恩惠。即便是圣上钦选之人,也少不了有媚进邀宠之嫌。我名列二甲,又经贬斥,虽至今未任实职、未有实绩,镇日空发议论,在士林中的名声竟也还过得去,反倒是……”

  胡昶想说的人自是郭弘安那样的爪牙鹰犬,自幼蒙受祖荫却无寸功,身无功名却以媚君而登临高位,手柄大权,早已被文官们恨毒了去,但碍于崔叙的面子,及时住了口。

  “我看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想做官。”崔叙并未留意他的未尽之语,只是惊叹,“真想求仕进,便让船工开船,咱们到东岸再租辆马车,我领你们上东苑去,去向皇爷讨些官职来还不简单?”

  “侯爷莫贪杯,都说起醉话来了。”杨元昱虽知道鹤庆侯只是借酒宣泄,但也怕他因愁绪萦怀,饮得过急过快,伤了身子反而不妙。于是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随手摆放的几只酒壶悄悄藏了起来。余下那壶也抢在手中,每每给他斟得少,给自己斟得多。

  待草草吃完余下的半壶酒,胡昶也不再矜持,三人即围坐在窗边赏雨。

  窗外雨幕如织,细如薄纱。崔叙盯着远处水天一色的雾景,忽而惊觉游船已经离港,转头看向胡昶,还是那副见怪不怪的冷脸,便知晓是他的手笔,遂放下心来。

  又看杨元昱,此时杨家私酿的后劲已经上来。崔叙想他一向更爱豪饮,倒比自己醉得更厉害些,和上回在良园时一般,坐在圈椅里已有几分昏昏欲睡之势。

  崔叙便起身为他取来一件青缎披风搭在身上,又将他旁边的窗屉放下来许多,免得寒风夹着冷雨吹得头疼。

  胡昶却在背后轻声问道:“侯爷可知圣上预备何时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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