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毫无意外吃了鸡,16支队伍当中排名第一,岿然不动。
朱圆奇笑起来:“我们已经和第二拉开11分了。”
陈言科说:“还有最后一把呢。”他说这句话本意是想让大家不要把话说太早,实际上在看见排名后同样安了不少心。无论他们下一把能不能进决赛圈,晋级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吓死我了。”七木还没回神,他扭头看向路丛,“路总,你是如何做到短时间内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个字的?平时沟通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七木诚心提问,这还是他和路丛做队友以来第一次听对方说这么多话。
路丛喝了一口水,目光平静地朝七木扫过来:“平日里谁像你这么菜?”
七木:“……”感觉心脏在滴血。
不管怎么说,七木因为这次的成功重拾了自信心,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场加赛。
第三场加赛是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此决定晋级组战队的去留,因此处于中下游的队伍会想方设法拿到分数,否则就会降级成为淘汰组,进行第三轮比拼,届时若是再输已然是无力回天。
ZG作为榜首,注定了开局前两个阶段不会有人主动找他们打架,因此避免了很多麻烦,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悠闲感。四人养精蓄锐来到第四阶段,这一局的毒圈正常了许多,刷在了地图西部的位置,而他们目前的位置在G港,想进圈就只能过河。
“河对岸的G港应该有一队人,在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离开的情况下我们不好贸然过桥,要么开船过河,要么绕路。”路丛在G镇标了一个点。
G港周围有四座桥,距离最远的Y城附近还有一座。其中连接南北两岸G港的桥离他们最近,却也是最长的,上桥那一刻起保不准会不会被两边的队伍同时盯上,风险很高。
“还是过桥吧。”陈言科说。
开船也就意味着他们到达对面以后还要另外寻找载具,不太划算。
“嗯。”路丛没意见,“那就走第三个,周边没什么城区,保险一点。”
规划完路线,一行人这才踩着缩圈时间转移。
特意绕了一个人少的弱侧边进圈,众人把车开下桥以后果不其然听见山脊另一头的医院传来了枪声。路丛留了个心眼,尤其提防山脊,就怕有人躲在山尖上埋伏他们。
陈言科忽然没头没尾说一句:“这地儿有点眼熟。”
确定附近没人,路丛收起倍镜,脸上没什么情绪地接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你被Tenet爆三级头的那一次。”陈言科的眼里流露出崇拜,“Tenet那一枪我永生难忘,太霸道了,自动锁头都没他准,我以后一定要向他学习!”
这句话难免带有夸张成分,但陈言科言语里的热切一点不含糊。
路丛抿着唇一时半会儿没说话,显然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过了片刻,他才冷冷提问:“你对他有什么情?”
“……”陈言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呃,不是啊,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说……膜拜大佬你懂吧?就和你见偶像一个概念。”
对方解释心切,下意识忽略了路丛这句提问里的占有欲,明晃晃的,连路丛自己都发现了。
他有些失神,反应过来后及时闭上嘴,差点又因为薛景识影响了心态。
快要抵达G镇,路丛和陈言科所在的那辆车却突然“砰砰砰”响起来——有人朝他们开枪。
路丛找到那人的具体所在位置,从车窗回击,但由于视角受限,在打中对方两枪后便没了后续。意识到G镇有人,陈言科连忙调转方向,而对面见他们没有要停车的意思,没有再执着,转而和其他队伍打了起来。
两辆车没有停歇朝着前方开,很快又招来了四面八方的枪线,这回是P城方向居多。路丛听出其中一道枪声是AWM。
他们此次进圈相当于移动环靶,走到哪儿都能吸引火力。
根据系统给出的击杀信息,路丛判断出GMAN在G镇。
“先去深坑避一避。”路丛说。
深坑没有具体名字,位于G镇和P城中间,更靠近前者。因为该地点从地图上看类似于数字“11”,有些玩家也会称之为“筷子坑”。尽管深坑周围一带都是平原,视野宽敞,但地势低是一大缺点,不太容易架枪,特别是被人盯上的情况下,对面一颗雷就能让他们处于被动状态。
然而两边都有人,路丛也只能暂时将深坑当成落脚点。
四周的火力越来越集中,大有一种不把他们车打爆不罢休的感觉。七木问:“要不要打?”
“接着开,暂时不用管他们。”路丛说。
好在陈言科和朱圆奇两人的车技还行,他们最终卡着毒圈的边沿安全进坑,同时间P城也停了火,静观其变。
第五个圈刷了下来,见这一轮P城和G镇都没有在安全区内,路丛立马定下心,快速分析:“来的路上你们也看见了,至少还有三个队伍没来得及进圈。”他沉吟,“搞不好他们会冲着我们来。”
陈言科:“先观察观察,如果他们之中有两方能打起来自然最好。”
“嗯。”路丛点头,“我们一人盯一个方向,有变动随时沟通。”
“大家先打药吧,搞不好过会儿就是背水一战。”七木想了个最实际的。
四个人各自打药的期间,朱圆奇倏然停了下来:“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车声,”路丛已经掏出了步.枪,“陈言科那个方向。”
“这是……朝着我们这边开?”朱圆奇话音刚落,众人就看见陈言科的头顶上方猛地飞过一辆车,车身呈一条弧线降落,眼见着就要向路丛撞过去。
“是PM!他们直接把车开到了坑里!”解说员几乎要激动得跳起来,“grove现在非常危险,如果不及时躲开的话很有可能枪都没开就被PM撞倒!”
解说员口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处于危急时刻的路丛反应极快地贴往墙角,这才免遭一起车祸。缓神不过须臾,路丛持枪而上,顷刻间将副驾上的人干倒,顺便扫了眼击杀信息,只一会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们有谁看见PM掉人了?”
其余三人皆为一愣,路丛的话如同一道警钟。
“没掉人。”朱圆奇说。
路丛语气一沉:“还差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和在座的选手一样,女解说员全神贯注地紧盯屏幕,马上察觉出端倪:“不对,PM怎么只来了三个人?Stone去哪里了?”
“Stone在坑外,他在房区!”男解说员立马接话,“——他的目标是grove!”
解说员说这番话的时候,现场的导播早已切换到了秦空磊的游戏视角,如对方所说,秦空磊此时此刻正待在一栋房子里,利用高视野将八倍镜瞄准了路丛头部。
观众们通过上帝视角将这一幕看得十分清楚,唯独路丛陷入了“我在明敌在暗”的焦躁中。
“了解AWM这把枪的玩家们都知道,二级头是绝对扛不住AWM的一发子弹的,一旦grove被Stone打中,必死无疑。”解说员摇头,“生死攸关,我想grove这次在劫难逃。”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狙击枪枪声陡然划破天际,震得路丛心口一麻,紧接着他听见七木脱口而出:“Stone在西南215方向!我找到他了!”
这道枪声并非AWM,而是98K。
见局势逆转,男解说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竟然被七木捷足先登了。七木这一枪非常给力,但可惜的是没有爆掉敌人的头。而Stone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位置暴露,立即前往其他房区再次寻找机会,心态很稳啊。”
女解说员笑道:“七木在上一把输给了Stone,刚才这一回合能不能算一雪前耻呢?”
“胜负未定,话还不能说太早。”
感谢的话没时间说出口,趁着七木拖住秦空磊的空隙,路丛躲进一旁掩体,二话不说对准前方的废弃汽车丢了个燃.烧.瓶,直直地砸在PM队员脸上,硬是将人给逼了出来。敌方闪躲不及,烧空了大半管血。
路丛这一击如同打响号角,其余二人顺势而为,收起枪支进行新一轮手榴弹轰炸,筷子坑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人工轰炸区,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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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双方打得正激烈时,几道来势汹汹的枪线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GMAN-White使用了M416淘汰了PM-Fulfill】
【GMAN-White使用了M416淘汰了PM-Circle】
拿下人头只差临门一脚,不料被人截胡,陈言科差点爆粗口:“GMAN这波人头抢得好。”
路丛的脸也臭了,估计心里正盘算着怎么骂人才不会被扣钱。
解说员笑得无奈:“真想让老妈队来看看,这才叫‘虎口夺食’。”
GMAN的强行插入导致双方一下子失去重心,PM连掉两个人,更是军心大乱。
没有被第三者过多干预,七木下定决心要拿下秦空磊的人头,然而越是急切就越是频频出错,加上对方自身的地段优势,打他简直轻而易举。在打空三发后,七木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心跳已经上升到了165。
七木不断告诫自己沉下心来,通过八倍镜屏气凝神地瞄准窗边的人。
不过多时,七木在密不透风的心跳声中明显听见耳边“簌”地飞过一颗子弹。他瞬间闪开,勉为其难逃过一劫,兀自心有余悸着,下一秒就见游戏画面暗了。
秦空磊的速度始终比他快,七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淘汰。
【PM-Stone使用了AWM击中头部淘汰了ZG-Seven】
男解说员毫不意外:“果然七木还是没能拿到Stone的分。我能看出七木在刚才的对线中有些慌了,尤其是他在瞄人的时候显然想要抢先Stone一步,所以有几次准星都还没有对稳就开了枪,这才导致七木接连打空。很多观众可能不太清楚,其实瞬狙没有大家想象当中那么容易,这门技术对于狙击手的灵敏度要求很高。不光是讲究反应,还讲究稳和准,光快是没有用的,否则到头来只会显得枪法不伦不类,实力不过关还容易闹笑话。七木已经20岁了,和这些18岁的祖国花朵们比起来,确实没什么条件可以挥霍了,望继续努力。”
“七木回去以后不妨多练练枪,期待他在之后赛场上的表现。”女解说员道:“临近决赛圈,ZG到目前为止只掉了一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就看接下来ZG和GMAN谁会先杀出重围了。”
“我还是很看好ZG的。”
【我翻译一下,解说的意思大概就是:不会秀别秀。】
【七木淘汰=看好ZG,七木活着=支持GMAN。】
【前面那位看破不说破。】
【解说姐姐太温柔了,鲜明对比。】
【我就说为什么看七木打狙这么奇怪……总给我一种模仿识神但是模仿不到位的感觉,别喷我>.
ZG在和PM对抗的过程中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状态,再者七木这边掉了点,如今要让他们应付满编队GMAN自然是力不从心。身为突击位的路丛带头冲锋,极限一换一带走了小白,朱圆奇和陈言科则是再没有发挥的余地,双双淘汰。
场上的剩余人数不足以让GMAN反超ZG,故而路丛他们依旧位居榜首,顺利晋级突围赛。
连续两周拿第一,朱圆奇有点飘:“我怎么感觉自己跟个爽文男主似的。”
“那你也太容易满足了,拿了总决赛冠军那才叫爽。”
“那照你这么说拿PGS冠军岂不是更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俩得了,青训赛都还没打完,这就开始做梦了。”七木笑了一下,语气尽显轻松。
朱圆奇佯装生气地掐他脖子:“人要有梦想,你敢说PGS不是你的终极目标?”
没承想的是朱圆奇在说完这番话后七木的脸色骤然一变。
过了半晌他才埋下脑袋,声音一同低了下来:“是啊,当然是。全球总决赛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目标。”
七木忽地抬起头,脸上的失落一览无余:“可是三年了,为什么我还在打青训赛?”
这句话说得平静,但听的人锥心。
四人沉默不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直到冯炮和领队过来才打破这道令人难受的沉寂。
路丛从电竞椅上站起身,开口说:“我去趟厕所。”
不等别人回话,他转身走出了比赛区域。
“哗——”
路丛垂着眸,视线自然垂落在喷涌而出的水柱上,长时间用眼的疲劳感在此刻一并折返回来,逐渐失了焦。路丛想了良久的心事,久到水槽几乎要溢满水,但他仍旧毫无察觉,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双手泡在冷水里。
七木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路丛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但他能站在同一个角度去理解七木,从而产生心理变化。为了七木,也为了他自己。
短暂的共鸣令路丛心神不宁,或许也有这段时间没日没夜训练的缘故,导致这滋生出的烦躁感一下子看不见尽头。
“ZG连续两周拿第一又怎样,不到最后总决赛,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是这么说,但我没少在grove前栽跟头,真怕了。”
无意间听见门口的对话,路丛没多在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正准备离开。
“整个ZG除了grove猛点也没其他人了吧,特别是他们队里那位狙击手,我是没好意思直接说他是拖油瓶,但大家心里都这么想,指不定他们队友私底下还嫌弃他呢。”对方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鄙视,“混了三年都没混进二队,要是换了我,早就转行了……”
差点迎面撞上洗手间里出来的路丛,那人蓦地顿住。
路丛个子高,别人若想看他的眼睛需要自下而上,在气势上就矮了他一截。那两人犹如将“亏心事”三个字儿刻在了脑门上,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们心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面对如此尴尬又特殊的场面,路丛到底什么也没说,直直地从两人身边越了过去。
脾气真好,有进步。
路丛在心里自夸,忽地抬头看见拐角处一晃而过的身影,他认出对方的衣服,大脑发热吼了句:“站住!”
已然走远的两人虎躯一震,还以为路丛反悔了要来找他们理论,头也没敢转,拔腿就跑。
路丛也跑了,只不过跟他们跑的是反方向,他盯着前方那人的后脑勺,咬了牙拼命追上去。
场馆走廊上莫名展开追逐战,不少战队队员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路丛看准了其中一人手里的矿泉水,不由分说夺过来:“兄弟,借我一用。”
最后一个字落地,矿泉水从路丛的手里脱落而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度,堪比吃鸡战场上的手榴弹。
“嚯!”
在一道道此起彼伏的感叹声中,对方的腘窝被矿泉水瓶精准无误地命中,随即跪倒在地:“谁那么缺德!”
路丛几步走过去,像是拎小鸡仔那样拎住七木的衣领:“我。”
“哥哥哥……”七木声线都变了,一听就知道被榨干了氧气,“你勒着我脖子了。”
“去别的地方说。”路丛松开他,往一旁的安全通道走。
七木当着众人的面出了糗,脸还红着,不知道是因为丢脸还是因为勒着了。
“路总,”七木颤颤巍巍跟路丛对视,“你这是干嘛啊?”
“你刚才跑什么?”
路丛一问就问到关键上,七木登时闭嘴。
望了他片刻,路丛转而偏过头:“别在意那些人的闲话。”
闻言,七木不自觉握紧了拳,几秒后忽而又失了力气,靠在护栏上:“实话说吧路总,打完今天的比赛后,我突然觉得不走这条路也行,我……挺差劲的。”
听见对方自甘堕落的话,路丛的眼睫毛不住地晃动,头一次为队友生出焦急感。
路丛认真地看向七木:“你要是真的差劲,俱乐部为什么还会签你?”他在签合同的时候听朱梓岩提到过,他们青训生都是一年一签,只有提拔到二队或更高职位才会扩大签约年限。
七木没想到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路丛说,“俱乐部没有放弃你,说明你还有潜力,何况十年磨一剑,你这才三年而已。”
七木怔在原地,看样子应该在思考。
“如果你执意要走,这一次比赛就是你的最后一战,以后说不定会有人拿着你的成绩诟病。就算要走,也是风风光光地走。”路丛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出去等你。”
出了安全通道,路丛这才开始琢磨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偏偏他搜肠刮肚也只能挤出这么点安慰。
约莫隔了五分钟,七木推开门出来了,路丛察觉到他微红的眼眶,识趣地没有说话。
回到基地后,冯炮照例组织了一次复盘会。大概是在现场听见了一些议论,冯炮对七木格外宽容,难得没发火,只让他私下多练练枪。
虽说七木的表现一切正常,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陈言科皱着眉:“他心里老压着事儿,到时候不会憋出什么毛病吧?”
“一时受不了打击是难免的。”朱圆奇说,“我们也帮不了他,只能监督他多练了。”
“怎么练,死磕训练场?”
“问Tenet。”
路丛一出声就冷了场,见两人不约而同盯着自己,他颇为不耐烦:“啧,什么眼神?”
“你认真的吗?”
“我单是听见这道名字就已经觉得很震撼了。”
“我只听说过替补陪练,没听说过职业选手亲自给青训生辅导的。”
“Tenet他……这么乐于助人?”
面对两人杂七杂八的提问,路丛的底气消失大半:“问问而已,别抱有希望。”
闻言,两人立马直起身,规规整整地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想到要给薛景识打电话,路丛的心跳抑制不住地雀跃起来,摁下通话键之前清了好几遍嗓。
打了两个电话过去,薛景识都没接。
在忙?
路丛极有耐心地拨了第三个过去,电话那头却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倏地漏了气,路丛面色极差地回到训练室。两人看见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个大概,齐齐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路丛本就心烦意乱,薛景识的断联更是雪上加霜,导致他后边的几个小时都无心顾及其他事。粗略一算,他跟薛景识有一周没联系了,最后一次见到对方还是在比赛场馆里的安全通道。
早知道这么墨迹他就强吻了。
同人图里面那个姿势就很不错。
……
……
路丛面无表情地放任两个小人在颅内干架,心情颇为复杂。
——“你这人怎么贼心不死?”
脑子里冷不防冒出薛景识曾经说过的话,同时路丛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低声骂了句“我靠”。
路丛一脑袋扎进枕头里,从这一刻起真心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他自嘲道:“路丛,你还真他妈是贼心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