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旭凤轻唤一声,便再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他问润玉,为什么只看重陵端不理他?还是说他在润玉的璇玑宫门口火烤雪娃娃?
润玉温软轻笑,象那山间拂过竹叶的清风,带着丝丝清润的雨露之气悠然开口:
“火神殿下如何有闲来我璇玑宫小坐?走吧,今日我酿的桂花酿方才开坛,旭凤来得到巧。”
不是润玉大度得过了头,而是势比人强,旭凤乃是天帝嫡子,他却是庶长子,一个应对不当,安稳日子便过不成了,自是只能忍气。
润玉不是未曾向天帝求去,请封一方下界水君,愿为散仙。
可惜,天帝根本就拿他当棋子,用以平衡鸟族之势,对抗天后,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开?
别说什么润玉无权无职,他这“天帝长子”的身份,便已经是天后眼里拔不出的刺,何况陵端给他训出的这群灵宠,便可敌得鸟族一半兵力。
这般好用的棋子,太微岂会放手?
润玉自知避亦无用后便不再避,他依旧待人谦和温良,却也在陵端示意下,借由灵宠而暗中结交不少人脉。
——天下喜欢毛茸茸的,可不尽然都是女子,纵是女子,家中父兄长辈却是男的。
所以,谁说养堆毛团儿无用?有陵端在,无用亦可变有用。
旭凤栖梧宫中所用,尽是天下珍品,他的天后老娘拿他当崽崽看,所有奇珍都紧着他用。
故,旭凤原不以璇玑宫除了玩器(雪娃娃),有什么是自家能看上眼的。
可惜,进门便打了脸。
瑶草琼花,仙芝玉树,花开簇簇,莲叶田田,生着透明双翅,不及寸许小花仙在花间取蜜忙碌。
流泉飞瀑下几个白胖胖人参娃娃在汲水灌园,还有几只小毛熊在认真收割成熟的仙谷仙蔬运往后厨。
一株巨桑之下,一名素蓝纱裙女子正在飞梭织锦,虽面容美艳,却生有八臂,每臂配合无间,织机上的雪锦层层叠落在大木盘中。
待得一匹锦尽,早有几只白兔将木盘顶走,换新的摆上,一点也不会耽搁,不会让锦罗沾染污渍。
旭凤看得眼热,想去逗只正在采摘果实的小松鼠,却听到声奇怪冷哼之声,抬头便迎上陵端那金琉璃似的眼。
陵端冲旭凤抬起有着粉嫩爪垫的小爪爪,五根尖尖闪着寒光的利甲弹出,其意自明。
旭凤讪讪的收回蠢动的爪子,赌气在株桃花树下而坐,早有白毛灵猿布上杌桌等,而那坛桂花酿也搬了过来。
旭凤一见居然是四只酒盏,不觉一怔,他待燎原君亲厚,燎原君陪饮自也无妨,可除他三人还有谁?
不会是,那只,猫?
“兄长,你不会,真拿这只……猫,当孩子养吧?!”
旭凤曾听闻,有那多年无子仙神拿自家灵宠当孩子养的,兄长该不会是眼见水神长女遥无降生之望,长夜寂寥之下,拿这肥猫当儿子了吧?!
多个利爪长尾毛茸茸,时刻想把自家变烤小鸟的猫侄子?
旭凤背上一寒,拒绝想象,下定决心不管是与不是,都要让叔父丹朱给兄长多绑几根红线。
珍爱凤凰,拒绝猫侄子。
润玉浅笑不语,若非陵端有洁癖,他原不介意与之共饮一盏。
燎原君觉得,此生饮酒,以今日最为难受。
原因?被只肥猫利目盯着,看它的毛嘴巴一动一动的饮酒吃肉,其间还不断提到如何烹制各种鸟雀之肉,没吓死,已然命大。
陵端是谁?
被废了法力,赶出师门,行乞为仆都没把他折腾倒,最后还坑人一把的,便是他。
猫?猫又如何?
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兽,水里游的鱼,可全是猫的口粮。
所以,这位爷会怕?
恐怕是,旁人怕他多些吧!
润玉酒量浅,不敢如旭凤般豪饮,只浅酌以陪。
燎原君对着陵端心慌汗出,六神无主,自是易醉。
因此,旭凤郁闷的发现,能陪他一起共饮的,便只有那只连喝酒都慵懒的,猫。
润玉这酒,乃是陵端的方子,原是酿来陵端饮的。
陵端好酒,素来饮千杯亦无事,故,此酒极醇,又埋在桂花根下近百年,后力极强。
初时入口绵软香醇,回味间还有特别的甘美,可入腹之后却后劲极强,就是尾好酒的龙也扛不过三壶,何况旭凤为不输陵端,饮了可不止三壶,自是直接醉倒。
倒便也倒了,可这只呆鸟,却不知发的哪门子疯,居然现出凤凰真身在璇玑宫上方大跳凤凰一族的求偶之舞,吓掉天界一众仙人的下巴,也把天后荼姚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凤凰一族,以真身现形跳求偶之舞,乃是昭告天下,自家已择定一生伴侣,生死不渝。
旭凤好死不死在璇玑宫上空发疯,不管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都道他行事荒唐,居然心起不良,要霸占庶长兄。
——难怪,润玉大殿数次上表求去,连下界为一水君的话都出了口,怕是就为避开此厄吧?!
虽开天之初,天婚是由伏羲女娲兄妹定下,但二位大神乃混沌阴阳二气所化,虽有“兄妹”之称,却无血脉之连,到底不曾逆得伦常,犯了天律。
可旭凤与润玉纵是非出一母,却是同源一父,此事休说众仙非议,就是天律怕也过不去。
天后荼姚更是恼怒万分,口口声声斥责润玉,连旭凤解释不过是酒醉后妄为也不听,执意要将润玉施以雷刑,轰至形魂俱灭。
天帝太微对这长子素来不放心上,棋子有用,他自会保,可如今润玉因旭凤惹上这般物议,为嫡子想,这棋子,也得废。
“岂有此理!那只火鸡妄为,却把脏水泼在你身上,还想着让你身负污名为其顶祸,当真拿爷当死人不成。”
陵端咬牙冷笑,润玉为他斟过杯茶,正要相劝时,却见眼前那橘色胖猫旁多出位少年来。
墨发如泉轻披身后,眉似远山,目若繁星,昳丽冷绝似昆仑之巅那冷冷彻骨的皑皑白雪,又仿佛皓月在天,映照冰潭寒月影中的那枝冷梅。
凤目轻挑,语声清冷,如冬雪簌簌落在苍松翠竹上:
“润玉,可见过天雷烤的火鸡,和……带角蛇么?”
“端儿?”
润玉绝没想到,这成日昏昏,除了训兽,便是埋头大睡的挑嘴胖猫,居然会幻化成这般绝色?
润玉觉得,对着胖猫和陵端,他眼晕。
润玉对着陵端眼晕,九天云殿里那帝后和他们的火鸡儿子,却在浩浩天光之下被天雷炸得头晕。
天帝太微原想拿润玉入罪,天后荼姚也深赞同,旭凤不过争辩几句,反复也就“不怪兄长,是旭凤酒后失态”这类话,一句实在担当的都没有。
听得好脾气的水神仙上都觉得这家子其行卑劣时,毫无预兆的数道惊雷便劈在这一家三口身上。
就这一记天雷,不仅将这一家三口劈成口喷黑烟的焦炭,也劈落了太微与荼姚再执掌九天的可能。
天道予罚,青空雷降,这已是剥落三人仙神资格的警示,花界、魔界、湖庭湖纷纷异动。
花界与湖庭湖乃是直呈天表,求问责太微与荼姚,为的便是先花神被太微囚禁,继之被荼姚逼落临渊阁之事。
湖庭湖却是翻出万年前龙鱼族被灭族旧案,向天诉冤。
至于魔族,却是闻听天界大乱,想来捡便宜。
旭凤虽有战神之名,可惜天雷之下亦自身难保,金翎凤羽也护之不住他,被雷电烤得肉香阵阵显已半熟。
若非荼姚护子心切,以身相代,承受除自身雷电相击外,旭凤的大半雷电之力,这只火鸡早熟透了。
至于太微,他是五爪金龙,金者生水,自是引动雷电的最佳,自然也劈得最惨,龙鳞纷落,须鬃尽损,皮焦肉红连龙角也损之大半。
一众仙臣被巨大结界所阻,不仅无法相救,更无法动弹,只能眼见这天宇紫雷打得太微一家三口满地乱滚。
酒仙向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打个酒嗝,醉醺醺的道:
“这雷,来得也忒怪,这天帝一家子才在议夜神,怎会招来天雷?该不是天帝冒犯了不该冒犯的吧?!”
“谁,夜神?怎么可能!夜神虽为大殿,可却是庶出,连栖梧宫的仙侍都敢拿他说嘴。被天后欺负扣上污名,又怎会招来天降雷电?
若他真有这等臂助与能耐,如何会屈居夜神,受天后苛责至今,也从无悖逆之言?”
鼠仙拈须沉吟,他口中虽驳酒仙的话,但心里却在暗忖:
‘难道真是大殿下?可他一无人脉,二无根基,除了那群灵宠再无其它可言,若说天道因他降罪这天帝一家子,怎么可能?
要说不是,又为何这天雷降得如此之巧?说是有人暗中控制就更是荒唐,天道劫雷,除非大道意志与天道本身,又有何人可控?’
‘无人可控?如今爷算是大道化身,天道意志,劈几道雷又算什么?
原本的此界之轨,小龙龙可是挨了三万雷电火刑,还被亲父要求发下上神之誓三缄其口,为施害者保秘。
如今罚你们三个每人十万天雷刑,应当亦算公道才是。’
陵端心情绝佳,示意润玉随他去往九霄云殿,润玉却见他将胖猫收起后,鬼使神差来了句:
“端儿原身真美,毛茸茸的,就是青丘最美的狐姬,也不及端儿半分。”
“美?”
陵端一向知道润玉对美丑识别怪异,老认为自家体态狰狞,形貌丑陋,却不想他如今居然连美丑都快分不出,竟以为一只胖成球的猫美?
你就说猫猫可爱,爷也能接受,可美?
润玉,胖嘟嘟的小毛球,很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