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无处藏匿>第六章

安全带并没有被划破。


在刀锋落在上面之前,已经到达山顶的元希打来了电话。


原先那一抹不显眼的欢愉,霎时从元今羽脸上消退,又变成了恹恹的冷漠。


姜涞没听清那边在说什么,只听到元今羽嗯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缆车还是没有动,不曾被她推上去的安全压杠,似乎成了她们人生最大的桎梏。


元今羽默了一会儿,看向身旁的小姑娘。


从她接电话开始,姜涞就自觉地扭到了那边,被束得整齐的马尾,这会儿被风推来推去,时不时地,将衣领和发根的那间净白突显。


烦躁的情绪又一次翻涌,最终还是将伸到那处的手,换到了肩膀上。


“上了山随身带着。”


姜涞正对着底下黑乎乎的山林发呆,肩膀被那双飞舞在琴键上的手指点了几下,回过头,正见女人的两指尖捏着泛冷光的刀刃。


被她的掌心暖热的金属,落在了姜涞手中。


有些转凉的体温又被姜涞捂热了,一股股风声厉得刺耳,蛰过她的耳垂,覆上了一层妃色。


如果说那日的泡面是个未了的悬案,那这沉甸甸的小东西,该是元今羽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


对,不是示好,而是示弱。


住进别墅的这三个月里,姜涞发现元今羽这个女人从不会主动给别人什么,换言之,就是从不需要得到别人对她回馈情绪。


她不给别人,也不会想听到别人对她的谢意。


所以当她肯像这样别别扭扭地递给她东西时,并不是真的想对她示好,反倒是因为她自己需要姜涞返还的好情绪。


“你带这个干嘛?山上有狼吗?”


姜涞把东西装进大衣口袋,抬抬嘴角击破了那阵诡秘的恐惧。


她以前听人说,元今羽的心理素质好到极致,从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大赛就镇定自若,后来不论是比赛还是演出,从没有显露出半分紧张。


可在缆车停下来之前,姜涞已经分明能感觉到女人的抗拒。


她甚至反复在想,刚才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元今羽会不会真的要划破安全带。


同时她也可以确定,女人的选择不会因为一通电话就被打消,唯一的可能,似乎是因为她。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不可能,她们之间还不够了解,甚至仅能算得上打过几次照面的陌路人。


元今羽没必要为了她改变任何自己的决定。


于是她又给自己洗脑,人生再怎么难,也总会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元今羽也是凡人之躯,不可能对那种事毫无惧意。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暂时让女人又回到了世间。


元今羽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本以为等不到了,缆车恢复正常之后,女人才侧过来看着她。


“没有狼,但有比你遇到最难的困难都更可怕的东西。”


细雨时而蒙在姜涞的睫毛上,元今羽暗自笑叹,年纪小真是好,都能把动物当成是最可怕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夹在前后的片片呼声之中,和下坠的雨滴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被疾风卷到很远。


这不是问句,她也没想姜涞会听得清。


等缆车将要到站时,女孩稳稳地递来了一句话:

“最大的困难,应该是第一次去琴房找你的那晚。”


姜涞没说谎,别墅的门一扇比一扇关得更严,好像门口的那些保镖全都是摆设。


琴房的门锁,比她在小城时的那种铁质防盗门都难开。


她挑的是厨房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可落在门锁上还是卷了刃。


姜涞说罢,没再看女人,把手缩进口袋里,握住了那段刀柄。


在元今羽眼中,和她差了五岁的自己,应当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会知晓缆车尽头要面对的事。


可从小经历过那些的她,一样会知道,免费的所得通常才会是最奢侈的。


她得到了跳出人生既定轨道的机会,就必须忍受那些来自上流社会另有图谋的目光。


折叠小刀的用途她当然清楚,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才来不久,仍和整体的氛围有别,又随时有可能会被送离北城,所以那两晚无事发生。


从山庄回来后,姜、元夫妇为缆车的事在别墅里大吵一架,他们可能忘了姜涞还在,又或是觉得她就算听到了掀不起什么水花,总之那一晚,很多真相都飘在这栋大房子里。


等他们两人吵完离去,姜涞又听到琴声。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元今羽是在家的。


几位阿姨都被事先请回家了,姜涞没有犹豫,下楼去了厨房。


手指不断击在琴键上,时间久了,泛起微微的酸麻。


但元今羽还是不想停下,从那两人走后,她就开始害怕,怕琴房的门会再被那个小姑娘扣响,怕她无法直面对方的疑问。


还好这一次,门外始终没有动静,她所有的不安逐渐被时间削薄。


三个小时后,她终于敢停下手上的动作。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别墅仍和以前一样静谧,让她恍然房子里还是只有她一人。


等旋开了门锁,才有了活在如今的实感。


感应灯还没亮起来的走廊中间,正朝上立着一把手电筒,旁边放着一个纸箱,盘子里那个卖相惊人的玩意儿,孤单地矗在纸箱上。


她走近了瞧了瞧,总算意会到其中的精髓,原来是一个自制的蛋糕。


盘子的边缘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清隽的笔迹落在上面:哪一天过生日没那么重要,你可以随意选一天自己喜欢的日子。


元今羽扬扬嘴角,又看向了盘中之物。


说是蛋糕,却没有奶油,蛋糕胚中间被塞了一团酸奶,还混着一些水果。


可能是为了赶时间,以至于新添了砂糖的无糖酸奶甚至没有被搅匀。


每一口都好像是在开盲盒,不是酸倒了牙,就是甜昏了头。


但好像这种未知才会是最吸引人的,不知不觉,她竟吃光了一整块。


尽管已经有几年不怎么吃甜食了,但每年的那一天,总会装模作样在媒体和大众面前摆摆样子。


或昂贵或精致的很多个蛋糕,会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有人来问那对夫妻的选择。


却从没有人问过她。


每一年都各有特色,每一年也都尝不出味道。


叉子落在瓷碟边微微一响,她收回思绪,把字条贴在手电筒上,往卧室走去。


姜涞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昏昏沉沉发现琴声已经停了,忙穿好衣服跑下楼。


二楼走廊里和之前一样空荡,她放在中间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张阿姨已经在厨房开始做早餐了,打断了她想要去看看那块蛋糕去向的想法。


时间还早,她只得蹑手蹑脚地再回到卧室。


浑浑噩噩地关了门,却忽的想起什么,又一把揪开了门板。


门的另一侧,贴张一张被她来去时所忽略的便利贴: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和谁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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