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做那样的梦,便成了顺理成章的结果。
沈哥满脸潮红地佝偻着半身,背脊颤动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外面似乎在下雨,淅淅沥沥地拍在起了雾气的薄玻璃上。墨绿色的叶片湿漉漉靠着冷冰冰的白墙,空调年久失修,不停渗水。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床头晕黄色的灯光暗淡亮着。他伸手按在沈殊光滑如玉、泛着细腻光泽的皮肤上。柔软的感触,温热着包裹着指尖缓慢下陷。他的指尖于是押入皮肉,被其下流淌的热血烫得牙酸。
力道太大,揉出一片斑驳的红印。
“轻一点……”
他的沈哥吃痛地呓语着。纤瘦的手紧紧掰着他的手臂,小巧的骨节泛着白,细细的青筋都凸起来。
骤雨夜,汽车的远光灯越过雨幕,从昏暗的房间里一晃而过。
楚征抬头,凝视沈殊泛红水润的眼睛。
他说:“沈哥……沈哥。”又说:“沈殊,我的沈殊,楚征的沈殊。”
对方只是含笑看着他,和初次见面时抚摸他头顶时挂着的笑容如出一辙。
他是温柔的,溏心的,永远善良的。
“小征……”沈殊俯身,半阖着失神的眼,热汗顺着他的发梢流淌过鼻梁和唇缝,然后温着落在楚征光裸的胸膛上。
“我爱你。”
雨声愈猛。
楚征倏忽掀翻瘦弱的哥哥,像是狂风巨浪掀翻一叶舟那般容易。他钳制着哥哥的手腕,狠狠咬伤对方的咽喉,留下渗血的牙印。
*
骤然惊醒。楚征扶着床头起身,后背已经被热汗浸湿了。
他坐在床沿,这张床对于身量渐长的少年来说已经有些局促。他只好半收着腿,盯着湿透了的黏腻衣裤,沉默不语。
“……”
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自己呛着,对着垃圾桶咳嗽起来。
嗓子里火辣辣地疼,倒像他才是被那粒过大的车厘子核噎了嗓子的倒霉鬼。
嘴里传来一阵干涩感。
楚征换了衣服,把汗湿的脏衣全数塞进篮子里,拎着下了楼,塞进洗衣机里。
百无聊赖,因那个旖旎梦境而起的燥热感依旧蛰伏,楚征拉开冰箱,倒了杯薄荷水——晚餐之后他着急忙慌地逃上楼,阿明夕夕拉着沈殊出去散步,路过长着野薄荷的草丛,沈殊就顺手摘了点叶子回来泡冰水。
他说过,把柠檬糖磨碎了倒进薄荷水里搅匀会更好喝。
楚征翻箱倒柜,在玩具屋的抽屉里翻出一枚橘子味的酸糖。磨碎后略微舔了些,酸得他眼皮直跳。
越酸越好,醒神。
半杯冰薄荷水下肚,如影随形的燥热感才消退了大半。楚征端着玻璃杯,坐在温热夏夜的廊沿,被蚊子咬了几个瘙痒的包,都无动于衷。
夜风阵阵。
他终于反应过来,今天是难得晴朗干爽的夏日夜,外面并没有下雨。
“这么晚了还没睡?”
阿明也端着玻璃杯坐下,只是杯子里装的不是薄荷水,而是冰牛奶。
“……睡不着。”
楚征难得搭理他,阿明觉得新奇,便追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程育明,”楚征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全名,“你有没有梦到过别人。”
他到现在都有点恍惚。即便最渴望父母之爱的年纪,他都不曾梦到他们的脸。方才的梦太过真切,他像是真正大汗淋漓地酣畅做过,满脑子都是混乱的信息素和情*在涌动。
“梦到过爸妈,我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阿明的声音轻到风一吹就快散了,“还有我喜欢的人……吧?”
“为什么是疑问句。”du,jia,wen,wu,tou
“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那到底是喜欢,还是单纯的在意。”程育明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怎么说呢,稍微觉得有点恶心。”
“什么?”
“……没什么。”阿明低着头,避开楚征探究的目光,只是盯着草丛深处出神。
都不是话多的人,没人主动提出下一个话题,也就全哑了火,只是闷声喝冰饮。
过了一会,阿明忽然解释道:“其实,我这么晚没睡,是因为做噩梦了,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今天是我妈获得自由的日子,但她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来找我,像是已经彻底把我忘掉了。”
楚征对别人的过往没兴趣,依旧保持沉默。
程育明继续说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我和夕夕不一样,夕夕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眼疾被抛弃,然后被姑姑捡来这里,我是六七岁的时候才来。”
“我以前有家的。”
阿明的话触动了楚征的某根神经,他脱口而出:“我也一样。”又想起楚凌一不管不顾地在元旦来大闹,把他爹的烂事捅出来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私生子,神色一下子晦暗了不少:“……我是说,我和我妈的家。”
楚霆在他眼里就是个爱强取豪夺的强奸犯,李非烟被折磨得疯疯癫癫试图伤害自己的孩子解困,少不了这位精/子提供者的功劳。
李非烟发疯时会掐楚征的脖子,用烟灰缸砸他的背,大声咒骂他是肮脏的产物;
可吃完药清醒之后,又会紧紧抱着他,温柔地抚摸他伤痕累累的背脊,一遍又一遍哽咽着说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小征,妈妈是个精神病。
她说,如果能带你逃离这里,妈妈愿意牺牲一切。那个混蛋犯的错,我不该怪在你头上。
她说——
要是你没有出生就好了。
楚霆是李非烟的过敏原,楚征是她休克的诱发物。所以,远离她才是真正对她好。
即便这样做,他就再没有家了。
“我爸是同性恋。”阿明的声音在抖,“他骗我妈生了我。实际上在外面养了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男人,好像是他的初恋。他们从来没断过往来,我爸在那男人的床上睡了好多年。我妈知道这件事之后气疯了,杀了我爸,砍得满床都是血,脖子都劈断了。我放学回家,她就坐在血泊里抽烟,看见我回来了,居然笑着叫我去报警。”
“那你报警了吗?”
“你说呢?我现在就在这里。”
“同性恋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存在,我真的不能接受,它把我的家彻底毁了!”
阿明捂着脸,声音像是被挤压的海绵里渗出的污水:“可是,可是……基因真是好可怕的东西……”
楚征听懂了他的意思:“你喜欢男人?”
“我不知道——”阿明激动地按住楚征的肩,面目狰狞,“但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也是。这是不对的,不对的!你不可以这样,这太危险了,好恶心……!”
夕夕没有告诉他那个秘密,是他自己发现的:楚征喜欢沈殊,是想要和他接吻、和他做的那种喜欢。
“我不是同性恋。”
楚征静静地看着崩溃大哭的阿明。
“我只是喜欢沈殊而已,和他的性别没关系。”
阿明像是不能理解一般后退几步,摇头盯着楚征,像是在畏惧一头非人的怪物:“你承认了。”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楚征起身,缓步靠近他,“你不也一样吗?你也喜欢沈殊。”
笃定的语气。
阿明态度激烈地反驳:“我没有!”
但脑袋里不合时宜地闪现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想起沈殊对他的好,想起自己看着夕夕时偶尔会觉得刺眼不快的瞬间……
语气顿时弱了下去:“你不要告诉他……你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可楚征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他甚至自己也才刚刚发觉。
楚征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玻璃杯。地上早已氤氲出一个深色的环形水痕。
他一低头,发现薄薄一层薄荷水里泡着一只已经死去的飞蛾。大概是方才他和程育明针锋相对时无暇顾及,飞蛾趋光撞死在滚烫的路灯上,正巧掉进阔口的杯中。
他抬手,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用一次性的吸管搅碎了飞蛾的尸体。
混浊的液体连带碎片被冲进下水道,玻璃杯干净如新地立在柜子里,发着银亮亮的光,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
翌日清晨,早饭时间,阿明神色如常地和楚征打了招呼。
沈殊跟在阿明后面下来,昨夜楚征自顾自锁了房门,他便被姑姑安排去了阿明那儿睡。阿明同寝室的孩子刚被领养走,正巧空了床铺出来。
楚征搅拌牛奶和蜂蜜,笑意盈盈地递给毫无自觉的沈殊:“沈哥昨晚睡得好不好?”
背对着楚征正在和夕夕说话的阿明,背脊瞬间紧绷。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沈殊的回答。
“挺好的,一晚上都没做梦,睡得可香了!”沈殊神清气爽,全然没发觉楚征对他者隐含的恶意和阿明的不自然,“今天我放假。姑姑叫我带队出去野营玩半天,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是姑姑委派给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可得努力办好才行!昨夜联系了朋友租借器材,万事俱备,只差出门实践了。
楚征笑道:“我去。”
夕夕揽着孩子们笑靥如花:“出去玩这么好的事,哪有推辞的道理~出发!”
作者有话说:
阿明:崆峒但深柜
中薯:喜欢沈哥怎么你了呢
——
下章露营,露营被蚊子在脖子上咬小红痕很合理吧!睡一个帐篷也很合理吧!(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