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返老还同【完结】>第63章

  左诗一天也并非一直都忙的脚不沾地,同乔青遥去开会时,等候的时间是很无聊的,助理和司机总有聊不完的家长里短,左诗却毫无心情,他绝大多数时间是站在窗边发呆,看楼下的蹲守的记者和摄影师,三三两两的游荡,早晨过来的时候,双方甚至险些发生冲突,乔青遥鲜有的‘动手’,他单手掌覆住娱记的镜头,冷冰冰道:“你们浪费一整天时间拍这种无聊照片,去思考一下如何转行做个人不好么。”

  除了左诗,乔青遥对其他人都如冻潭寒山,尤其是门外这一帮,永远语气欠佳。

  “您的前助理最新发声你看了么?大家都在等你等回应。”

  左诗马上捂住乔青遥的耳朵,同其他工作人员挤着人群将他带架进酒店。

  录音笔契而不舍的追:“前助理甚至连你的体态特征都描述细致,对此你怎么看……”

  为了打发时间,休息室常年有成沓的报刊,然而无论哪一家,总能见到乔青遥猥亵男助理的事件进展。

  “乔青遥被指猥亵男助理惨遭女友抛弃豪门梦碎”

  “乔青遥饱受丑闻佟导新片避嫌剪掉主题曲”

  “乔青遥又添新乱事态严重警方介入取证“

  “乔青遥配合警方调查,知情人透露将接受裸检。”

  “那些年乔青遥亲做歌词大清算恋男情结竟然这么多!”

  “图文:乔青遥猥亵案新物证曝光”

  “独家:乔青遥猥亵案助理接受采访家人重病求助只借5万。”

  ……

  “我什么时候借他5万了?”

  虽是初夏,但是室内未开空调也阴冷,乔青遥就是降温的那个,他白一张脸,沉一双眼,望着赵鹏宇:“而且我把这事交给你办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不是借是给,我给先他50万救急,不够还可以再来找我,而且这50万确实从我账上划走了,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赵鹏宇表情极冤,他言辞恳切:“乔,我发誓我绝对把钱给他了,我如果没给他我出门被车撞死,”

  他伸手立誓,环视整屋,然而看笔记的,看手机的,甚至有人宁可低头发呆,也不肯同他交汇眼神。

  赵鹏宇艰辛辩解:“我是划走了50万,但是分批给他的,一笔5万,一笔45,先给了5万,因为那时候你挂在公司下的个人工作室要交税,你刚结算过账上流动资金不多,后续款项也没进来,我才想着等一等先留我账上,万一公账上钱不够我还可以打回去,等公账上交完税再把剩下的给他,但是我绝对给了,妈的这孙子他怎么不承认呢。”

  乔青遥望定了他:“这就是你想一晚上想出来的借口?你当我傻么?”

  “我真的没有说谎,乔,你冤枉我了,我可以有转账记录可以证明自己。”

  “你把钱留在自己账户上,理由是怕我的账上税金不够,你不觉得可笑么?再说我知道你这转账记录是真还是假,”乔青遥语调平,话却掷地:“你这几年因职务之便侵占的钱,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跟你计较,现在看起来我真不应该这么放任你,你甚至连主办方给的化妆费都要克扣,合同每次都跟甲方额外签大几万的妆化费,化妆费倒是全额支付到一个什么所谓的化妆师账户上,你中饱私囊,实际只给左诗几千一次打发他,是左诗人好,这么多年也没来我这提过钱太少,要不是我无意间听别人闲聊说起,这事就让你这么蒙混过去了,”

  一张长桌坐满了人,无一吭声,最边上的黄迪垂眼摆弄手机,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乔青遥双目宁定,句句紧逼:“你笃定我没工夫盯这事,连段晓康家里人救命的钱都要吞,他问我借30万,我只借5万,最后他妈还是不治去世了,怪不得他怀恨在心。”

  赵鹏宇咬死不认,甚至逼出了泪意:“乔,你这么说我真的太伤心了,我虽然跟你时间不长,但真的尽心尽力,我儿子常年生病,他在医院发39度高烧我都在现场陪你工作,我真的,真的太冤枉了,我没有私吞钱,还有我为什么要克扣左老师的化妆费呢,公司划账的那个账户是左老师经纪公司的账户,他签了公司也是要分提成给对方的。”

  “不要用这种低智商的借口糊弄我,你当他是刚入行的小化妆师么?百分之八十都被公司分走?左诗现在就在门外,要不要我叫他进来,是我问他,还是你自己问他?”

  赵鹏宇抽抽嗒嗒,死了亲妈一般:“我真是……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整天要给我塞钱低价签你的甲方多了,我从来都是以你的最大利益为首要,放着大钱不要克扣这么两个小钱我真的没必要,而且我真是全身心的工作,你交给我的哪件事我也没掉过链子……”

  “不必再说,”乔青遥手一挥:“你被解雇了,从现在开始。”

  赵鹏宇最后看了一眼黄迪,黄迪依旧是低头摆弄手机,而赵鹏宇也的确是无话可说,便起身离开会议室。

  屋子更静了,刚才静是为了听八卦,现在静是太尴尬。

  乔青遥的声音很快响起,这次面向的是坐在中间的公关总监,“还有你,要么把你手下的人换掉,要么你自己走,你的团队每个月领这么高的薪水,现在这种局面,你觉得合适么?”

  倒霉的女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她油头委面,日日辛劳,想了想还是将满腹委屈咽进肚中,不打算硬触霉头,但能做乔青遥的公关总监也总有挣扎之计:“乔,我们觉得我们先内部严查赵鹏宇职场侵占事宜,核实后做一个辞退公示,这既反驳了段晓康片面之词,也解释了同段晓康的恩怨,我们同时也会在他因怨诽谤这一块做舆论跟进。”

  黄迪抬了眼,出来打圆场:“你们回去开会把这事周密策划落实一下再来讲,好了,大家都幸苦了,今天先到这里,但是回去都要反思并且抓紧处理事态,”

  后又面向乔青遥:“乔,你消消气,我知道你压力大,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新经纪人,王丽美怎么样?她人老实的,业务能力也不错,又带过你,不需要磨合期,只是她之前孩子小没时间,现在孩子大一些了,她也有更多精力了。”

  赵鹏宇被扫地出门时,左诗正面红耳赤的翻看八卦周刊。

  娱记到底是娱记,描述案情这样严肃的事,竟笔峰大胆火辣,将所有证据和双方言论串起来深入浅出,写男助理卑微忠犬,描乔青遥坐完就扔,恨又不得,有性人终成怨侣,情节完整,肉量也足,绘声绘色描述过乔青遥屁股,称其右侧有一小块胎记,紧翘圆挺,虽然硬起来也挺威风。

  左诗耳廓温烧,他同乔青遥住了这么久,深觉乔青遥是个‘正人尤物’,甚至作风保守,长腿细腰永远藏在睡裤宽袍里,从无衣衫暴露,脚脖子都不肯露,左诗床头好几瓶洗发水沐浴液,眼看着要过期了,都没等来机会送。

  他只浪荡在世人口中,轻佻在报道头条里,早先是女,现在是男。

  赵鹏宇从左诗旁边经过时,他才惊醒一般站起身,拦住赵鹏宇:“结束了啊?明天还来么?明天什么安排?”

  赵鹏宇脸上挂着泪,此刻却真实的有些伤心,想孩子的病什么时候是个头,想下个月医院账单可能要靠存款填补。

  左诗又问了一句,他才望着对方摊开手,丢下一句‘我不干了’,缓步而去。

  左诗傻了眼,还着急,怕乔青遥无人可用,结果乔青遥没事人一样,临上车前还偷顺了杂志在外套里,窝在后排座翻看,当然看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

  左诗忧心忡忡的查看自己的通讯录:“怎么办,你又没有经纪人了,我帮你问问吧,我之前也合作过很多经纪人,看看有没有正好想跳槽的。”

  “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左诗放下手机,一脸愁容:“可是我刚看赵鹏宇走的很不高兴,你是不是又骂他了?哎呀这种时候要以和为贵,对了,他不会出去乱说什么吧。”

  “不会的,他不敢,他也没什么可乱说的,而我可以起诉他职务侵占罪。”

  左诗不觉明厉:“天呐……你身边咋这么多监狱苗子呢,先是段晓康后是赵鹏宇,咋回事,违法乱纪是什么新型病菌一个传染俩啊,但是什么叫职务亲占?是以职务之便性骚扰么?他亲了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青遥淡淡的:“不说这个,我们回家吧。”

  一天之中,左诗最喜欢的就是入夜,他们没什么事,侍者也休息了,绝大多数来电也开始沉睡,他洗过澡,喷香洁净的去找乔青遥玩,长夜漫漫,都是只属于夜行侠和吸血鬼的时间。

  乔青遥有滑板车,他家又全是深幽宽阔的长廊,他俩有时候踩着单板在大理石地面滑行,侧窗吹进凉风,白纱翻涌,如在云里穿行。

  在乔青遥家的这些时日,左诗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之前动不动能销声匿迹大半年不露面,因为他对不出门的消遣已经研究到了极致,游戏室,室内高尔夫,甚至迷你剧场影院,每个区域都有工作人员维护打理,房子东侧上下楼层被全部打通,上百平的空间被改造成室内生态园,种满了绿植和稀花,鹿角蕨簇着鱼尾棕榈,牵牛盘了绳索,从钢架上垂下来,拴着藤编秋千,荡的高了,几乎要跃上玻璃穹顶,尤其在夜里,披星迎月,像是进入个甜蜜的幻境。

  左诗总想去玩玩,但没有机会,乔青遥更多时间在地下录音室,左诗极偶尔进去打扰,比如在乔青遥写词的时候,拉过他的左手,百无聊赖的给他涂指甲油。

  乔青遥的手长且瘦,骨节分明且清秀,左诗捏着他的手指涂甲油,仿佛半牵他的手。

  乔青遥从不因他的打扰而发怒,大多情况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有一次很费解:“你为什么会有指甲油?”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给你涂指甲油。”

  “你无聊啊,只要在我出门之前给我卸掉就行。”

  “唉,我这指甲油也是大牌货,过期之前用一用,总算没白花钱,”左诗低着头,稳住手:“而且我一直有指甲油啊,好多个色呢,因为有时候女演员拍杂志的时候会需要,所以我不仅有指甲油,还有编头发的彩带,亮片啥的,我光女人假发都几十顶,只不过后来跟了你就全都用不上了。”左诗手勤嘴碎:“你以为我只画你么?我也偶尔有画女明星好么,我之前可是圈内好几个大青衣的御用。”

  乔青遥眼神轻柔,不小心动了手指,指甲油都涂到皮肤上去。

  左诗哎呀了一声,拧紧罪魁祸首,手头没有面巾纸,拿地下散乱的歌词擦,纸太硬,用纸角一点点蹭,蹭完了又拿起歌词来端详:“让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恋男。”

  翻了两下左诗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偷着去瞄乔青遥,发现他相当委屈。

  “报纸上那些新闻都是在瞎解读,还说我是在写段晓康,跟本不是,怎么可能。”

  “我看了那个报道,全都是莫须有强加之罪,正常人都不会认同的,你别放在心上,”左诗安慰他:“但是‘男孩在古堡下张望,他的眼睛亮,笑是糖,睫毛间云朵苍茫,’就这一句的确是写男孩的,但这跟段晓康有一毛钱关系么,他哪是什么男孩,他那大体格子,要用歌词形容他只能用‘雄骡子,贼眉鼠眼稀睫毛,离老远见他忍不住落荒而逃’。”

  乔青遥闻言笑了半天,笑的左诗都很莫名,也有点想笑:“你笑什么啊,有毛病么?”

  乔青遥笑够了,又开口:“这一句还真的有原型。”

  左诗哦一声,语气酸不溜丢:“谁啊?听起来像个小娘炮。”

  “你啊。”

  “啊?”

  “当时在都柏林那边的庄园,刚到的那天,我记得天气特别好,你下车的样子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左诗惊讶之余,更多含羞:“你到底对威猛的我有什么误解,我超爷们好嘛。”

  乔青遥认真问他:“你哪里威猛?”

  左诗低声骂人,笑意却如风起云涌,控制不住,沉默无措间,干脆抓起对方的手,装模作样给他看手相。

  乔青遥的手若拂晓落柳,细长窄薄,不必看相,只扫一眼就深觉是祸水。

  “天罡命理,祸福先知,”左诗一边平复情绪,一边嗤之以鼻:“呀,你有元宝纹,冷酷无情的人才有。”

  “净胡扯,我还无情,我给你写过词弹过曲,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让你涂指甲油,还让你摸我的手,这叫无情?”

  “我这是在看手相,不是在摸小手,很神圣一件事,怎么让你说的这么肮脏。”

  不知是没心情,还是没听见,乔青遥只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幽幽道:“而且我感觉我对身边其他的人,也都还算行。”

  左诗沉浸在掌心纹路里:“哇,你看你的感情线,短浅还断裂,你自己不爱别人,也没有人长久的爱你。”

  说完左诗抬眼,遇见乔青遥的目光,他看不透对方的眼:“这么惨么。”

  左诗看完了,只能不舍的放开他的手:“这玩意太不准了,亏我之前一直还很信,妈的我信手相差点都要超过星座,简直浪费感情,怎么可能没人长久爱你,有啊,”

  “谁啊?”

  录音室顶灯明黄,似末日烈阳,乔青遥看得懂左诗欲言又止,左诗却看不懂乔青遥波澜不惊。

  他如悬崖纵马,心想豁出去了,正要讲,却见乔青遥站起身,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乔青遥走的毫不犹豫,一闪而过,留一段雪白后颈:“我要回去睡觉了,还要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的安眠药。”

  左诗独坐片刻,失望起身,骂骂咧咧的翻箱倒柜。

  乔青遥毛病不少,随手乱放绝对排在第一,他简直不是乱放,甚至可以称之为藏,从沙发缝里的手机,到眼镜盒里的戒指,左诗每帮他拿东西都是一次寻宝记,但是这次他没寻到药,却是寻见套,他原本的逻辑是乔青遥半夜过来找水吃药可能会顺手扔抽屉里,结果拉开餐厅立柜上头的抽屉,左诗惊呆了,又连忙合上,动作之快,险些挤到自己的大拇指。

  他呆站着,看了看旁边的长餐桌,吊灯上镜面设计错落,一眼望上去,看不完的香艳旖旎,左诗感觉自己再也不能跟乔青遥一起在这里正常用餐了,虽然乔青遥并不怎么吃饭,现在看来,他就算是去餐厅,也不一定是去享用美食。

  左诗脑热面红,站在原地斗争半晌,想着就这样走掉未免可惜,好歹看看包装上的尺寸,就算是犒劳自己忙活这么久。

  念及至此,左诗做贼一般,抖若筛糠的靠近,手也是个不争气的,原地患上帕金森,费劲吧啦拉开立柜抽屉,摸到外包装时,左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身后声音低轻,却如惊雷在左诗头皮炸响,年迈的阿姨睡眼惺忪:“小左?”

  左诗最后一丝理智压下喉咙里的咆哮,以免将阿姨吓出心脏病。

  阿姨揉揉眼:“年纪大了觉比较轻,听见这边翻箱倒柜,我还以为是老板,你要喝水么?我给你倒。”

  左诗摆摆手,推上抽屉,逃离现场,又折回来拿一瓶霞多丽,回卧室里迅速干了,而后蒙头等睡。

  乔青遥没有找他,他也不肯见乔青遥,此刻的乔青遥在他这儿同美味无异,馋的人心痒痒,想的人眼戚戚,万幸左诗睡的很快,梦里有云绕月,有山飘雨,可惜梦醒更快,待左诗睁眼,外头天已经蒙蒙将亮。

  左诗周身发烫,口干咽燥,摸到残酒空杯,只好出去真给自己倒水,结果刚出卧室,便看见走廊尽头的主卧门口大敞,隐隐有光,甚至有烟。

  左诗吸吸鼻子,自一身酒气里仔细辨认,犹豫又担心的靠近乔青遥的卧室。

  主卧并未开灯,灰蓝天光自高耸落地窗透进来,窗外植被森森,窗内静物寂寂。

  起居室的沙发上药瓶散乱,瓶瓶罐罐不是止痛就是胃药,其中一瓶左诗认得是安眠药,躺在喝了几口的依云矿泉水旁,明显吃过了忘记盖盖子。

  乔青遥站在窗边,背影沉静,晦暗中火星明灭,竟是在吸烟,他以前从不沾这东西,因为怕坏了嗓子。

  看来又是一夜无眠,他天天如此。

  左诗迈不动脚,想骂他不要嗓子了,可张开嘴,却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