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已近在眼前, 整个总部都弥漫着一股即将放假的欢乐气息,特别是今天下午提前下班一小时,公司包了大巴带他们一起去五星级饭店开年会,众人期待已久的年终奖今夜就会到账。

  更别说今年的年会没有任何一个董事会成员发言, 拜托那些糟老头子谁想看啊, 那些画大饼谁想听!

  由林容容客串主持人简单发言之后, 集团总裁是唯一一个会发言的领导,只有三分钟的演讲,包括表彰休秀员工, 宣布年终奖今夜发放,还有即将在现场抽出的终极奖品,三位出国全家游, 还有一个让全场尖叫的带薪休假三十天。

  赵星川哪怕在台上说个十分钟也不会有人厌烦的, 虽然他们平时都在一栋大楼工作,但见到本尊的机会并不多,因为赵星川这个总裁不像董事会那些老头子曾经把持各个部门的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开大会,发表一些冗长的演讲。

  这位总裁刚上位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他太年轻, 一定浮躁的很,但却没想到是个工作狂, 做事只看实际,格外务实, 不开动员大会, 只把项目奖金明明白白的公布出来, 他会让你知道只要你达到目标, 就能拿到丰厚的报偿。

  重点是当他走上台的时候, 那修长挺拔的身姿, 冷峻优雅的气度,还有堪称完美的男中音,简直像是在听众耳膜上滚动。

  在接下来几分钟里,他只说了一句激励下属好好工作的话。

  “我知道过去一年每个人都为工作付出很多,非常感谢大家,还希望来年我们能一起取得更好的成绩,能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

  宴会厅里不知谁喊了一句:“赵总我爱你!”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更多的“赵总我爱你!”

  赵星川颇有些受宠若惊的站在那里,等他们稍稍平复,他才开玩笑说:“可惜你们只能单恋了。”

  林容容在旁边长长的“芜~”了一声,台下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个钻石单身优质总裁似乎有情况?

  艾米在下面大喊:“有没有喜糖?”

  赵星川大方的回道:“只要在公司待的够久,总能吃得上的。”

  宴会上每一个人都笑出了声,这怕不是总裁留住人才的新方法吧!

  馨子举着手大声叫:“干到退休!”

  气氛被彻底点燃起来,赵星川把话筒放回托盘上,松口气,走下了台,他虽然很喜欢下属们一副开心满意有所获的样子,但对鼎沸的人声实在是承受不来。

  刚下台就坐,旁边的助理对他说:“刚才有人给您打电话。”

  赵星川点开桌上的手机,三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卓辰,他扭头对助理说:“你和林容容一起负责这里,要把所有人安全送回去。”

  助理有些惊讶但还是说:“明白了。”

  赵星川起身快步通过侧门离开了宴会,他在车边拨通了卓辰的电话,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在哪?”

  卓辰的声音压着一层喜悦和渴望,大胆的说:“我在你床上,快回来。”

  听他声音,好似云开雾散,赵星川也觉得僵硬了一天的肩膀终于松了下去,他打开车门,“我现在就回去。”

  “等你,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以后,年轻男人柔润的声线依然在赵星川脑子里回荡,拉出一条长长的丝线,他不由得想象如果和这个人走向婚姻会不会很好。

  转念却又想到卓辰模棱两可的态度和飘忽多变的性情,禁不住对他又爱又恨,放不下又舍不得。

  赵星川进门以后,一眼看到客厅沙发上随便放着一份报告书,封面上印着一个医院会用的十字标识,虽然是镂空描边的设计,却依然红的刺目。

  赵星川把它拿起来翻看,检查结果几乎都在正常范围内,脏器都很健康,体型虽然偏瘦,但还高于警戒线,血液各种指标都正常。

  HIV阴性。

  赵星川的目光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人抱住,卓辰暖暖的脸颊贴着他还染着夜晚冷风的脖颈,两个人齐齐打了个激灵。

  “你今天穿这么好看去做什么?”

  赵星川偏过头,卓辰看到他容光焕发的脸,温柔坚定的双眸,还有唇边绽放的微笑,他一时移不开眼,心跳有些失控。

  “总部的年会。”

  赵星川今天穿的格外精致漂亮,略修身的西装,宝蓝的真丝领带,上面带着一个领带夹,正是上次他要送给卓辰的那一个。

  “你带着这个。”

  卓辰的手从紧致的后腰一路摸到他前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弄那颗纽扣大的鸽血红,这分明是一种挑逗和勾引。

  赵星川难为情的移开视线,喉咙动了动,“借用一下而已。”

  “你和我带着一套首饰,却没人知道。”

  不止是心脏,连灵魂都为这种默契和了解怦然跳动,赵星川低声回应:“这样好吗?”

  “不能更好了。”

  卓辰另一只手伸出来圈住了他的腰,紧紧抱着,两个人脊背和胸膛互相挤压,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和重量,然后是心跳。

  “昨天的事很抱歉。”

  赵星川把医院的报告书扔回沙发上,转身揽住卓辰的脖颈,拉过他来亲吻,然后又离开,警惕的问:“你今夜有事吗?”

  卓辰笑,“你怎么这么主动?”

  赵星川脸上一红,心里已难为情至极,但又不打算退缩回去,他觉得自己会很想要卓辰是件正常事情,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主动的?

  他又吻了卓辰一次,这一次他得到了近乎狂热的回应,内心的满足顿时如温泉一样冒着热泡,让人沉溺。

  深夜,两个男人像杯碟之中严密叠合的两只勺子,卓辰抱紧了怀里的男人,鼻尖在他耳垂上蹭过。

  “杨文博感染了艾滋,医生说已经很长时间了,至少三年,病毒过了潜伏期,最近开始有症状。”

  赵星川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略作思考才说:“你害怕自己被感染了?”

  卓辰却在他背后摇了摇头,“我怕我害了你。”

  赵星川在薄被下牵着卓辰的手,他笑说:“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感染,除非你和他□□。”

  “就怕万一。”卓辰说,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或者说疯狂,“我昨天在想如果我感染了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你一定会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没想过要害你,有时候我真想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谁也不见。”

  光是想想这件事,他就呼吸颤抖,头脑昏沉,无法接受。如果真的发生了,一切就都会走向最终的毁灭。

  赵星川荒谬的感到一阵心碎和不好的预感,他有点生气,为什么卓辰总是要等自己伤心难过完才对他倾诉?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转过身,“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说着边抱住年轻男人的身体,伸手拿过他胸前的玉佩,“你带着护身符,这玉佩奶奶在佛像面前供了好多年,很灵的。”

  卓辰被他几乎语无伦次的安慰给逗笑了,他抽抽鼻子,把脸埋进赵星川的颈窝,撒娇说:“忘了这件事吧,我只是被吓坏了。”

  是,他是被吓坏了,否则不会透露自己有过那种脆弱的想法。

  赵星川也这样想着,他揉了揉年轻男人的头发,轻轻地按压着他的头皮,“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医生都说你是健康的。”

  卓辰昏昏沉沉的应了一声,皱着眉头好像困的已不能支撑,赵星川又说:“睡觉吧。”

  许是他的声音太低沉悦耳,太能抚平烦意,卓辰的身体竟违背了他的决定沉沉睡去。

  漆黑的长街上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路灯,钨丝灯泡边徘徊着一些小飞虫,仅靠本能一次又一次撞击玻璃,想要靠近那温暖,却不知那是致命的灼热。

  卓辰看到一个自己,十六岁,还没长成现在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刚开始抽条,瘦的厉害。

  少年穿着工作服靠在路灯下面,和另一个男孩面对面,这男孩长得一张圆脸,身材壮实,五官的组合带着一股流氓气,颇有种你不依我我就要办坏事的样子。

  他们在路灯下面说了会儿话,卓辰才迟钝的想起,这是杨文博的好朋友,也是远方的表亲,李姚。

  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记得这张脸,最近他发现自己记得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些他很久以来不愿意去想的事,甚至他自己都以为遗忘的事,每次都出现在梦里,毫无例外的折磨着他。

  “那你明天到杨家寨那个小湖边等着我,我明天晚上七点就去见你。”年轻一点的卓辰说,脸上带着冷淡的笑意,但他的脸还没有那么棱角分明,这微笑看在别人眼里竟大多被理解成一种柔软的鼓励,等他们受了捉弄明白过来,骂他蛇蝎心肠也是常有的事。

  “好,我在那里等你。”

  “我有可能会加班。”

  “我会在那里等你到十二点!”

  他会死的,他会变成一具飘在池塘上的尸体,吓到去湖边打渔的村民,他本不必死,只要卓辰能在那时候耐心理智一点……

  卓辰真的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捉弄就把他给害死了。

  李姚一死,他对他的那些纠缠就统统不算数了,即使每天缠着卓辰,跟踪尾随,用尽了流氓计两。

  因为他没有害死卓辰,反而被卓辰给害死了,一切就都成了卓辰的错。

  所有人都那样看他,即使没有任何证据,警察也公正的判明死因和案情,认定李姚的死是一场意外,但每个人心里已认定卓辰就是凶手。

  他挣动手脚,却像被困在灯罩里即将烧焦的飞虫,望着李姚的背影和无动于衷的自己,他喊:“你叫他回去,你就说你不可能同意!他会死的!他今晚上会摔进池塘淹死!!”

  就连他自己也没能逃过歉疚的惩罚,从来没有。

  “他会死的!”

  年轻的卓辰却回过头来,还带着柔软线条的脸,笑起来格外夺目,“你有一天也会死的,到时候没有人为你流一滴泪,因为你活该下地狱。”

  然后这张脸变成了杨文博,面黄肌瘦形销骨立,宛如厉鬼,“都是你害了我。”

  “没有!是你自己蠢到家了!”卓辰反驳。

  “妈妈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个坏胚,你从小就坏。”

  然后这张脸变成刘敏,他对卓辰大言不惭的说:“我就是觉得你的人生太顺利了,做什么都好轻松,你知道这样挺招人恨的吧?”

  这是梦,是梦,这句话他今天才听过,卓辰清醒了过来,但他的眼皮像有千斤重,根本醒不过来。

  “卓辰!醒醒!”

  赵星川的声音像一条准绳一样出现在他耳边,令他混沌混乱的思绪一清。

  背叛的朋友依然在耳边说:“我知道我做这件事是不对,但这对你来说又不算什么,你是个明星,本来就是娱乐大众的啊。”

  肩膀被人晃着,卓辰睁开眼,浑身上下汗水淋漓。

  赵星川松了口气,用手指擦了擦他的额头和眼睛,“只是噩梦而已,现在好了。”

  卓辰闭上眼,急促的呼吸并未平息,心里只有一阵后悔和解脱,他后悔不该在赵星川床上真的睡着,又庆幸自己是在他身边,好在可以被抓住手。

  “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赵星川的手才有了松开的势头就被卓辰挽留住,他被反抓住手掌,年轻男人的手心又湿又热,掌心还带着方才掐出来的痕迹,他的眉头因为疲惫和痛皱在一起,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双唇微涨微合,蠕动着,带着破碎的性感和美,然后他睁开眼,两颗琥珀,被泪光点的剔透晶莹。

  “好了。”他沙哑的说道,然后把赵星川的手拉到脸颊上蹭了一下,问道:“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赵星川轻轻摇头,“要起来吗?”

  卓辰点点头,接着就被一双手稳妥的拉了起来,脊背离开了潮湿的床单,他笑了笑,“等下再来换床单好不好?”

  “好。”赵星川牵着他往浴室方向走,不自觉用了哄骗的语气,“我们先冲个凉。”

  卓辰乖乖的点了点头,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在一个奇形怪状的壳里,和外界的牵绊只要赵星川拉着他的手,如果连这个也没有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被轻推着肩膀,站在花洒下面,温热的水流一冲,他咳嗽起来,赵星川笑着伸手把他眼皮上的水拨开。

  “抱歉,等下给你热点牛奶。”

  他的笑意好像让胸腔里沉重干瘪的心瞬间轻盈,卓辰也跟着笑起来,开始觉得刚才的想法不太正常,以前他都是一个人,不也好好的活了二十一年。

  “你把我当小孩?”

  “没有。”赵星川正视卓辰的双眼,“但好歹比你大六岁,还算是个可靠的人,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不用一个人承担。”

  卓辰被他眼底的真诚和包容打动,笑着把还穿着浴袍的人拉进□□的怀中,“为了表示诚意,你就先把衣服脱掉吧,只有我光着太尴尬了。”

  赵星川松了口气,要是卓辰还有开玩笑的精神,一切就都不算太坏,刚才他真被吓到了,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被噩梦折磨成那个样子,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捆缚,在神志昏沉中只顾挣扎,好像下一刻就要挣脱或者粉碎,嘴里喊着些没有逻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求救。

  剥开湿透的外衣,在花洒源源不断的热水之中,卓辰抱住赵星川,胸腔立刻被升腾的渴望和不满足占据。

  如果真的有神保佑世间,那赵星川一定是神为他而造,他呢喃着,把这具修长无暇的身体连同温厚灵魂贪婪的锁入怀中,越是相处,越是了解,他就愈发对他索求无度。

  清晨的饭桌上,赵星川接了个电话,林若飞通知他除夕的家宴在市里的饭店进行,她懒得在家里操办。

  “要把卓辰也带来哦!如果他不回家的话。”

  “我会问他的。”

  卓辰正在做早餐,见他过来就抱怨说:“我在里面放了虾仁,也只有虾仁了,冰箱里又变空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不去购物的吗?”

  赵星川默了一下,他真的没有购物习惯,更没有卓辰那样的囤物癖,非要把冰箱塞得没有空隙才满意,卓辰不在的时候他恢复了顿顿餐厅点餐的恶习。

  于是只好转移话题,“离除夕没剩几天了,你有什么打算?”

  卓辰拿勺子拨了拨锅里的粥,空气里冒出一股清鲜的香气,“没有,我不打算回家。”他看了赵星川一眼,“如果你要回家,我可以回我那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还是哪个回路转错了方向,卓辰为什么会以为他会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年?

  赵星川决定的说:“你跟我一起去吃年夜饭,和我爸妈他们一起。”

  卓辰挑挑眉,问:“你家人都在吗?和上次阿姨生日一样?”

  \"差不多吧,能来的都会来。”

  年轻人忽然八卦的欣然点头,“好啊。”

  赵星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家里人特别好笑?”

  卓辰思考了一下,“不是好笑,是瓜挺多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哈哈大笑。

  笑过以后,卓辰对赵星川说:“我很羡慕你,你爸妈真的很恩爱,也很爱你。”

  他说着,从锅里舀出一勺粥吹了吹递到赵星川嘴边,看着他吃掉,腮帮子鼓动着咀嚼,他笑眯眯的问:“粥熟了吗?”

  赵星川答道:“熟了,刚刚好。”

  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卓辰笑着低声说:“乖宝宝~”

  接着他就转过身去伺候他那锅粥,完全不理会被小六岁的男人喊乖宝宝的赵总心情是何等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