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驱车到家时,已经快深夜十点。
他一进家门,放下随身的包,径直走到淋浴间,想彻彻底底洗个澡。
只是他衣服都脱掉了,在镜子前呆呆站了两分钟,才想起来花洒还没打开。
直到温热的水洒到皮肤上,冲洗干净身上的汗渍,陈择才如梦方醒。
陈择这几年很少有过这种心态失衡的时刻。
冲淋完以后,他拿毛巾擦拭着身体,试图解析自己的心态。
陈择心想,自己已经独身七年了,被人突破社交边界,产生一些了应激反应,也算正常。
因为肢体接触,甚至气味,就交付身心,那是动物才会有的行为。
人区别于动物的一大特征,就是人会思考,有独立的主观意识。
如果是因为被突破了社交边界,那他只能尽量跟这个破坏分子保持距离。
陈择的逻辑在脑子里形成了无可挑剔的闭环。
他才平静地躺到了床上,关闭夜灯,准备入睡。
只是这一晚,他的梦境却并不平静。
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他一次次试图逃脱,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直到四方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择能隐约看到走进来一个人,梦里的影像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但这人却越靠越近,呼地张开怀抱把他搂进了怀里。
梦里人应该感觉不到温度才是,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烫。
夜半,陈择被热醒。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竟然出了一层汗。
陈择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凌晨三点。
是因为快到夏天了吗?所以才这么热。
后来,陈择又花了半小时才重新入睡。
只是梦境一直很混乱,橘色的、粉色的、红色的,各种缠绕不清的画面在梦里不停切换。
第二天早晨,陈择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头很沉。起床洗完脸以后,才感觉人的精神恢复了一些。
到底是人过了三十了,一旦被拉出安全区,连身体都会做出负面的反应。
陈择上午要跟赵鹤明一起接待媒体来访,整个上午都没有回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安排居然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陪赵鹤明接受采访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朗格从去年年底开始,产品质量和创新xin就备受市场质疑。尤其是核心研发团队被竞争对手挖走以后,朗格上市的产品都被人诟病革新力不够,甚至被不少人骂是在变着法割忠实用户的钱包。
即便陈择已经替赵鹤明审过一遍各家媒体的采访提纲,但现场仍然遇到了不少刁钻的问题。这些问题也并不是他一个品牌总监可以解决的。
所幸,赵鹤明也算是在市场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老谋深算,刀枪不入,遇到一些过于直接的问题,都能打太极打回去。
应付完媒体后,赵鹤明先行回了总办。陈择负责善后,跟到场的媒体打好招呼。公关部门准备了不少礼品,陈择一一亲手送给了媒体代表,然后又好言好语把人送走。
陈择来朗格之后感觉尤其吃力,产品和研发部门管杀不管埋,出了问题只指望品牌善后。
这一年来,陈择既要平内忧,还要除外患。
对于他来说,这份工作越来越像在刀尖上跳舞。
等陈择处理完媒体的事情,再回到办公室已经到午餐点。
他一推开门,向野和季然都在,正准备起身去餐厅。
陈择的目光在向野身上停留了两秒钟。
然后他把季然喊进了玻璃隔间里面,低声问道:“现在外面还有空的工位吗?”
季然对他突然的问话有点困惑:“怎么了?部门工位都排满了,没地方坐。是要进新人吗?”
季然说着就要打开手机邮箱查看,有没有人力资源发来的入职通知。
结果陈择摆了摆手:“没事,我就问问。”
季然一头雾水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走到向野身边低声问了句:“你惹他了?”
“没有啊。”向野摇了摇头。
陈择坐进了办公椅,脑袋一下放空下来。
咚咚——没消停两分钟,玻璃隔断又被人敲响。
陈择抬头一看,一颗猕猴桃一样的脑袋伸了进来。又是那张纯真无害的脸。
“总监,一起去吃饭吗?”
陈择揉了揉太阳xu,正在想办法怎么拒绝。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敲了敲门:“陈总监,上次审核的合同好了。”
陈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了过去:“说了叫我名字就行。”
向野听到陈择回话的语气,明显比平时柔和了很多,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来人。
那人戴着一副框架眼镜,看起来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向野往后退了两步,在季然耳边问了一句:“这谁啊?”
“法务的顾经理,顾家和。”季然轻声回答。
陈择接过顾家和手里的文件:“合同审好给季然就行了,怎么还自己送来了?”
“送合同是其次,主要想问你,中午有空赏光吃个饭吗?”顾家和笑了笑。
陈择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向野,然后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走吧。我请你。”
两人推开门往外走去。
向野站在办公室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姐,这个顾经理跟总监是什么关系啊?”
“他们好像是同乡吧,认识好多年了。”
“啊……”向野偏过头往外又看了一眼,然后推开门快步往前走去。
“诶?你不跟我说一起吃饭的吗?”季然在后面喊了一声,向野却没有回头。
陈择找了个靠窗的餐桌坐下,顾家和坐到了他的对面。
“怎么想到喊我吃饭?”陈择把餐盘放好,抬头看向顾家和。
“关心关心你。”
“别贫了。说正事。”陈择自然知道,顾家和不会没事来找他。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必要跟你通个气。”顾家和的声音低了低,“前天赵鹤明来找人力总监了。你知道么?”
“他去干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们就在我办公室外面的会议室。我听到一耳朵,他好像提到组织架构的事……”顾家和喝了一口水,又问了一句,“赵鹤明最近找过你么?”
陈择握住筷子的手微微松了松,回想起前几天跟赵鹤明的会面:“找过。”
“总之,你小心谨慎点。”
陈择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不说这些严肃的了。”顾家和的声音亮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你就准备自己一个人这么过了?”
“怎么了?”陈择抬起眼睛。
“我家属所里有个律师,比你大三岁……”
“打住。”陈择真是哭笑不得,“我看你最近是工作太闲了。下周让季然把新的代言合同发你,赶紧帮忙审审。”
“啧,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择吃完饭端起餐盘,准备往外走,只是刚刚站起来就愣住了。
他们俩紧后面一排的餐桌,正中间坐着一个人。陈择恰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这家伙怎么无处不在。
陈择没办法,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头跟顾家和打了个招呼,就往办公区走去。
陈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慌,这一点不像他的作风。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惯用的杯子,走到茶水间门口,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茶水间有一台美式自动咖啡机,陈择把杯子放到下面,按下开关按钮。
机器开始运转,研磨豆子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这阵白噪音渐渐抚平了陈择慌乱的心跳。
只是这清净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一杯咖啡还没接满,茶水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一条缝隙。
陈择抬头一看,心里咚的一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总监……”向野探了个脑袋进来。
“有事?”陈择避开他的目光。
向野推开门,侧身走进了茶水间。
这层办公室的茶水间面积很小,站下两个人瞬间让人感觉拥挤。
“想问你个问题。”向野喘了口气,似乎有话要说。
“什么问题?”陈择目光紧盯着咖啡机的出液口。
咖啡终于接满,陈择伸手把杯子端起。
大约五秒的沉默后。
向野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我们是同类吗?”
陈择手心一抖,咖啡差点从杯子里洒出来。
只是陈择脸上仍故作平静:“你什么意思?”
向野深吸了一口气,往前靠近了一步,高大的身形几乎把陈择笼罩住。
“我喜欢男人。总监,你呢?”
咖啡机停止了运作,窄小的茶水间一下变得十分寂静。
陈择稳住心神,扯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这么跟领导说话不太礼貌吧?”
“对不起,我为我的莽撞道歉。”向野却并不准备结束对话,“所以,我能得到答案吗?”
陈择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不回答工作以外的问题。”
“你没有否认,对吗?”
陈择不愿继续这场对话。
他端着杯子,转身擦过向野的肩膀,快步走出了茶水间。
陈择的心跳并没有因为离开茶水间而减速。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直球小象,火速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