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难以自持【完结】>第21章 出格的代价

  陈择三十年来的人生里,唯一一次出格。

  是他在23岁的时候,公然跟家里出柜。

  陈择发现自己的xin取向和别人不一样,是在高中时期。但是当时他醉心于学习,发现这件事以后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同班的男同学都喜欢看女明星杂志的时候,他显得兴致缺缺,不太合群。

  直到大学时期,他才正式地谈了一次恋爱。对象是他当时的学长。

  陈择是个对待所有事情都很认真的人,这段恋情横跨了他大半个大学时代。

  在陈海升看来,陈择从小就是听话乖巧的代表,从小学起学习成绩就名列前茅,高考顺利考上了北市的顶尖理工学府。

  陈海升把陈择一直当成他最得意的作品,像一个完美的展品,逢年过节就成列给亲朋好友、生意伙伴们观赏。

  陈海升永远都能从旁人那里获得几句漂亮的称赞。

  或许在陈海升看来,一个优秀展品的自我修养,就该在橱窗里好好呆着。

  他给陈择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择其善者而从之”,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听话的儿子在二十三岁的这一年,选择了一条最陡峭的“歧路”。

  陈择亲手把展示橱窗的玻璃打碎。

  那是一个热闹的中秋夜,在十几号亲戚朋友的面前,面对陈海升的催婚逼问,陈择昭告自己不会结婚生子,他喜欢男人。

  陈海升是平城有名有姓的生意人,也是家族里所有亲戚的社交中心。

  陈择的举动让他顿时自觉颜面扫地。

  比他的颜面更早被扫地出门的,是陈择这个人。陈海升当场大发雷霆,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把陈择赶了出去。

  深夜十一点的平城小路上,风有些冷,但陈择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把这条消息传给了他当时的男友。

  陈择把手机握在手里大半个夜晚,却没等来一条回复。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从旅馆窄小的床上醒来时,才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那条消息他至今连标点都能回忆起来。

  “你怎么真的跟家里说了?”

  一个带着责怪意味的疑问句。

  陈择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只觉得眼睛发涩。他把手机关了机,当天再也没有回复。

  之后不到两周的时间,他们就分手了。

  导火索似乎是陈择下班以后没有给对方发消息。学长主动对陈择发难,两人找机会吵了一架,顺势就分了手。

  但是陈择和那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分手的原因,早在中秋那个深夜就昭然若揭。

  对于年轻的陈择来说,那是一次彻头彻尾的个人英雄主义的覆灭。

  这场孤独的、勇敢的出柜,只有他自己成了唯一的小丑。

  自那以后,陈海升也再没给过陈择一分钱。彻底断掉了他的经济来源。

  陈择的人生变得没有退路可言。

  二十三岁后,事业变成了他人生的全部。

  而此刻的陈择,在狭小的宾馆睡了一夜,睁眼的一瞬间又觉得浑身僵硬酸痛,似乎又让他回到七年前那个中秋之夜。

  他打开手机,巧合的是,也有一条未读消息。

  却是季然发来的:“总监,你今天休假了?”

  陈择回过去:“是的,我请一天假,下周一回去。”

  陈择把手指移到了下一个聊天窗口。

  那行灰色的撤回提醒下面,没有更新的消息发来。

  陈择揉了揉眉心。决定就当做没有看到。

  他起床走进旅馆逼仄的卫生间洗漱,来的时候很匆忙,不仅换洗衣服没带,洗漱用品也没有。陈择并不习惯用外面的一次xin牙刷,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用。

  他一边刷牙一边照了照镜子,昨晚被砸伤的眉骨旁的皮肤从红色变成了淤紫色,在他的脸上显得很突兀。

  没一会儿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陈择漱完口,打开门。陈朗站在门外。

  “给你带了换洗衣服,凑活穿。”陈朗昨天半夜接到陈择的消息,才知道他入住了这家旅店,并没有回家。

  陈朗手里还有一个文件袋,他抽出里面的两张纸递给陈择:“检查报告刚刚出来了,医生看过了,说问题不大。偶发xin的胸痛。”

  陈择接过检查单,仔细看了一遍,才终于算彻底松了气。“坐吧。”陈择拉开房间里的椅子,让陈朗休息。

  “昨天都那么晚了,你也没回家啊?”

  陈择用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干,然后抬头笑了一下:“我连家里钥匙都没有。”

  “唉……”陈朗叹了一口气,“你们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

  “我改变不了他们。”

  “那你真的不考虑结……”

  “不考虑。”陈择没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不是,那人最后怎么对你的,你忘了?你跟家里说了,他跑了。你还执着个什么劲啊?”

  “我不是为了他。”陈择说的是实话,他早就放下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了。

  但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回家结婚生子,这对他自己和别人都不公平。

  “行,我也不劝你了。你们一家都倔得很。”

  “你也累了,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陈朗也是自觉没趣,跟陈择打了个招呼就转头回家了。

  在陈海升的这个大家族里,陈朗是家里孝顺的代表。三十多年一直呆在平城,陪在父母长辈身边,早早结婚生子,有一份工资不高但是稳定的工作。

  而陈择,自从那次公然出柜以后,就成了这个大家族反叛的代名词,是几乎所有亲戚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择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怨言。他常年生活在北市,早就和平城这帮亲戚没有什么交集了。

  逢年过节,那些略带讥讽和暗示的窃窃私语,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耳旁风。

  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说服陈海升和母亲许琴。

  陈择是理科生,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时间够长,他有足够多的论据,就一定可以说服他们。

  但是昨晚,当他被罐子砸到头的那个瞬间,陈择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

  似乎他付出的所有金钱、精力,在陈海升的眼里,仍敌不过他出柜那天所做的“恶”。

  如今,他唯一能与之对抗的手段,就是不和陈海升妥协。不回到平城,不走向陈海升口中的那条所谓结婚生子的“正道”。

  某些时候,陈择确实觉得自己是个矛盾体。

  他一面跟家里抗争,希望博得一丝自由的空间。一面又畏惧变化,怕自己再次变成那只傻飞蛾,不管不顾地扑火。

  他追求爱情的勇气,似乎也在那个中秋之夜被杀死了。

  平城旅馆的小房间隔音很差,早晨十字路口的车辆开始多起来了,一阵又一阵鸣笛声从楼下传了上来。扰得陈择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