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浮木行人【完结】>第31章 逻辑与情感

  喻衡手里的咖啡被蹭落在地,好在已经被喝到见底,只有几块冰块零散摔出。

  顾不上这些,他迅速点开那条短信,看见里面显示的完整地点——在离这座城市三千多公里的黄家浦镇上。

  他去那里干什么?如果是参加节目的话,廖昭不可能不知情。

  喻衡搜索着关于这个偏僻地名的线索,但毫无头绪。

  他迅速拨了周维轻的电话,能拨通,但呼叫铃一声一声响着,无人接听。喻衡又重拨了两次,依旧没有回应。

  好在当人有了一定年纪后,勉强拥有了一些遇事冷静的能力。喻衡把行李推到一旁,先把这条短信复制粘贴给了廖昭。

  十五秒不到廖昭的第二通电话就接了进来:“他去黄家浦干什么?”

  “我不知道,”喻衡语速也变得很快,尽量言简意赅,“我没听他说过这个地名,他有什么工作吗?”

  “他这周没有行程,”廖昭那边好像匆忙出发,喻衡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也不可能有活动会在那犄角旮旯里办。”

  “要不要报警?”喻衡问。

  “我在处理,”廖昭答得很快,然后重复强调道,“如果他联系你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电话挂断,喻衡拿着手机站在传送带旁边。往前五十米是登机口,望过去已经能看到要乘坐的飞机连接着廊桥。

  他的大脑似乎宕机了。他从没预想过周维轻会出事的选项。

  冷静。理智分析。喻衡给自己说。

  半年前看过的一篇数据分析报告显示,有绝大部分的紧急联系人报警是误触;

  就刚才搜索的资料来看,黄家浦那片地势平缓,不处在地震带,不存在山体滑坡或者地震之类的天灾现象;

  廖昭已经在处理了,无论是联系当地警方,还是他们自派人手,一定比自己反应迅捷;

  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如果周维轻去那里有什么隐秘情况,自己参与其中会更尴尬...

  喻衡脑中的思维脉络在不断延展,很快演算出最优解——他应该按规划进行自己的行程,去了也没用。

  但每次想要往前走的时候,一股不知从何而来惊慌和悲伤就席卷而来。

  没有逻辑也没有凭据的情绪包围着他,用最微弱却直通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你明明知道应该做什么选择。

  喻衡心烦意乱。

  人要怎么用逻辑说服自己的情感?

  半小时后,自暴自弃的喻衡出现在航空公司柜台,临时购买了一张机票。

  离黄家浦最近的机场也有快八十公里,意味着下飞机后赶到具体位置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喻衡觉得自己疯了。

  他强作镇定地搜索着最短乘车路线,但持续加速的心跳久久没有停息。

  “你他妈最好没事。”喻衡自言自语。

  降落的机场是喻衡近十年里见过最破旧的机场,通道狭窄,指示牌混乱,人群混作一团,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取到行李。

  手机早在之前辗转过程中没电关机了,喻衡转了半天也没看见有充电口,最后绕了一圈找了家拉面馆,才勉强把手机充到开机。

  刚一开机就有起码七八条短信涌出来,夹杂着地方文旅局的问候短信。喻衡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廖昭的电话又弹出来。

  “喻衡吗?”一接通她便迅速问道,“怎么手机关机了?”

  “没电了,”喻衡说,“情况怎么样了?”

  “哦哦,就是跟你说一声,没事儿了,刚才联系上周维轻了,”廖昭好像松了口气,然后迟疑着问道,“你...没有飞过去吧?”

  喻衡握着手机,看着拉面馆又脏又残缺的店面广告牌,良久后才回答:“没有,怎么可能。没事儿就好。”

  然后做贼似地匆忙挂了电话。

  桌上的手机还在持续地弹出一些消息,还有一些陌生号码的来电。

  喻衡没有理睬。

  刚才为了充电随便点的一碗素拉面端了上来,他也没有动筷。

  你怎么这么贱啊。他给自己说。

  一场本没有任何影响的乌龙,对所有人都无关紧要的插曲,就自己像个傻/逼似的,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下一步怎么做都没有想好,几千块去美国的航班早已经飞走。

  明明自己才是最不该来的那一个,明明已经理性地分析了答案,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呢?

  素拉面放到凉了,喻衡也没吃一口。

  他叹了口气,手机的电量大概充了一半,扫码结了账。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拉着行李往外走去。

  准备原路返回到机场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喻衡?”

  喻衡回头,周维轻左手揣着兜,右手拿着手机,正站在他背后。

  喻衡觉得自己在这一年实在是变得脆弱了很多。看到周维轻的第一瞬间,眼眶迅速变红,隐约察觉到有湿润的迹象,被自己用力憋了回去。

  他看着周维轻一步一步走过来,心里像被无数种情绪灼烧着,委屈,不甘,愤怒,还有不被他承认的虚惊一场的窃喜。

  “廖昭跟我说你没有过来,”周维轻走到他身前,很小心地开口,“但我想着万一你过来了...”

  “你他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喻衡说话有一点咬牙切齿。

  “手机屏幕碎了。”

  周维轻立即从包里掏出另一台手机,是他原本一直使用的手机,屏幕碎裂成很多块,他像做错事的小孩急于自证似的捧到喻衡面前:“路上摔了一下,烂成这样了,能看到来电,但什么都按不动。当时没办法乱点了几下锁屏键,但没想到这手机按五次锁屏键会自动报警给紧急联系人。”

  喻衡深吸了一口气,但那股委屈还没下去,愤懑地骂了一句:“手机都他妈用不明白。”

  “对不起。”周维轻立即道歉。

  “你来这破地方干嘛?”喻衡问。

  周维轻好像有点迟疑,没有立即回答,只伸手去拿喻衡的行李:“说来话长,咱们路上说,行吗?”

  “谁说要跟你走了,”喻衡把行李箱往右带了下,不让他碰,“让开,我要回去了。”

  周维轻反应很快,迅速往右挪了一步,他本身比喻衡高,骨架也比喻衡大,严严实实挡在了喻衡面前。

  “对不起,我刚才借了别人的手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但你没接,”周维轻声音放得很低,“我一会儿跟你解释,行吗?”

  喻衡视线完全被他挡着,心烦意乱地推了两把。

  但周维轻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带到自己怀抱里,喻衡听见了一声很微弱的“求求你”。

  喻衡没有再挣扎,但也没动。

  良久后才听见周维轻叹了口气说:“周文死了。”

  意识到遗漏了什么,补充道:“周文是我爸。”

  在这个地方没办法手机叫车,只能去找街边那些等待的私家车。周维轻想过去谈,但又担心万一对面认识他,在这种地方不太有利,于是四下找着口罩。最后口罩没找着,喻衡不耐烦了,低声骂了句“待着吧”。

  最后喻衡跟一辆白色捷达谈好,四百块送到镇上。

  周维轻坐在后排最左侧,让自己被座椅挡住。他戴了顶棒球帽,喻衡扫了一眼,觉得周维轻今天看起来格外朴素,普通的灰色T恤,做旧的牛仔裤,脚上还穿着拖鞋,除了身高,其它看起来跟镇上青年没什么两样。

  车在不平坦的路上前行,周维轻用右手握着喻衡胳膊,像是觉得喻衡会半路跳车跑掉。

  “大概一周多以前,我接到了个电话,是这些年跟周文过日子的女人,大概意思是周文在医院里抢救,付不起医药费,她让我爷爷来找我要,我爷爷打死不干,她自己偷偷从老人手机上找到了我的电话,”周维轻用很轻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我给他们转了笔钱,过了两天又说,周文应该快要不行了。”

  喻衡听着,但没有说话。

  “我原本以为她们是找我要丧葬费,但对方求我过来一趟,她跟周文没有登记过,两个人在法律上没关系,办手续不方便,老人去办又办不明白。”

  “你妈呢?”喻衡终于开口。

  “不知道在哪个寺庙里,我跟她几个月联系一次,”周维轻虽然声音很低,但语气很平静,“就算打通了电话,听见周文名字应该也会挂掉。”

  车开了一阵,过了一座桥,驶入另一段更为泥泞的路,捷达摇摇晃晃往前走着。

  喻衡今天很早出门,经历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情绪,整个人有些神经紧张后的疲倦,打了个呵欠。

  “你要不靠着我睡会,”周维轻抓了两下他的胳膊,“还有一阵呢。”

  喻衡摇摇头。

  窗外过去了一座废弃的工厂,喻衡感觉到周维轻侧了过来,贴着他耳边说话:“喻衡,我很高兴。”

  “我其实没抱希望你会过来,廖昭说你手机打不通,我以为你已经去美国了,但我很想见你,所以我就想过来等等吧,看会不会有意外,”他继续说,“没想到真的有意外。”

  喻衡冷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蠢,不,因为我疯了。”

  “没有,你只是太善良了,”周维轻否认,“谢谢你。”

  后来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周维轻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又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捷达终于七拐八拐进了一座小镇,街边出现了一些感觉是上个世纪的店铺,卖猪大肠的,卖木材的。

  最后过了一片荒地,在一栋二层的自建楼前面停下。周维轻从兜里掏出四百块递给了司机。

  喻衡一下地就踩到一片泥,迅速往旁边蹭了下。

  周维轻揽住他,防止他摔倒:“这是周文的房子,我不住这儿,我过来跟爷爷说一声。”

  喻衡推开他,不让他扶。

  周维轻倒没有坚持,犹豫着问:“你要见他吗?他一直听说你来着。”

  喻衡心里有很多话,最终皱着眉问:“他没反对过你跟男人?”

  他原本以为像他父母这样接受度高的中老年人是少数。

  “从周文走之后,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对子女没有什么决定权,”周维轻笑笑,“对我更没有。”

  最后喻衡还是没有进去,周维轻也没有强求,只让喻衡在原地等他十几分钟。

  等待的时候,喻衡看见自建房南边堆着很多脏兮兮的电线电缆,以及几个看上去很老旧的锯子,旁边蹲着一个十几岁的男生,黄色头发,瘦得关节突出,从他们到时就一直打量着,却又一动不动。

  没几分钟,一个女人从屋子里出来,身上的围裙裂了好几道口子,把男生吆喝回去了。

  喻衡突然觉得无法想象,要怎样的环境,才能让一个男人抛妻弃子,宁愿过这样的生活呢?

  没多久周维轻从房子里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那是什么?”喻衡问。

  “给了点驱蚊的药水,”周维轻回答,“这片蚊子多。”

  喻衡想起了什么:“你来这儿为什么不跟廖昭说?”

  “毕竟是家事,”周维轻说,“没必要让她安排。”

  周维轻在这里有一种奇异的错乱感。拖鞋,纯棉T恤,兜里的现金以及红色塑料袋,这些原本跟他生活毫无联系的事物,莫名给他添了一种人情味。

  周维轻带着他沿路边走着,一边给他交代:“我大概还得在这里待两天,明天破土,后天交接完手续就回去了。”

  “哦。”喻衡说。

  “你跟我一起回去,”周维轻转过头来问,“成吗?”

  “那是你爹,”喻衡说,“又不是我爹。”

  这句话出来喻衡有点后悔,带着情绪说话不过脑,觉得说得有点难听,但周维轻没怎么在意,只安静地看着他:“你当作陪陪我,喻衡,我第一次替人办白事。”

  喻衡没再吭声。

  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另一栋自建房,但条件要稍微好些,虽然依旧狭窄,设施也比较老化,但收拾得比较干净。

  “这栋一直空着,我跟别人谈的,一百五一天临时住着,”周维轻说,“跟他们住一起不太方便。”

  看起来的确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只有主卧铺了床单,其它房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喻衡还没来得及皱眉,周维轻自觉地说:“你今晚睡这儿吧,我找下有没有另外的床单。”

  喻衡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脚上的泥泞,有些不舒服:“我要冲一下脚。”

  “在里面,往左是冷水,右是热水,”周维轻指指旁边,“热水来得慢。”

  喻衡脱了鞋,发现鞋子边缘也是刚才沾上的泥土:“鞋也脏了。”

  周维轻从柜子里拿了双跟他脚上一样的拖鞋:“先穿这个吧。你的鞋我明天给你刷刷。”

  不知道他们圈里的人要听说周维轻这双手拿来擦鞋是什么表情。

  不过周维轻虽然我行我素,也不算什么自恃清高的人,早些年两个人拮据时,家务活也都是分摊着干,偶尔冬天喻衡怕他的手生疮,不想让他碰冷水。

  “算了,”喻衡最后想了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双手耽搁了他赔不起,“这鞋又不贵。”

  卫生间拾掇得还挺亮堂,水龙头也像是新换的,水压很大,就是热水的确来得慢,估计是管道的问题,喻衡等了快五六分钟,才逐渐从凉转温。

  周维轻在这期间也进来,洗了两个刚才老人一道给的苹果。

  狭窄但收拾过的房间,挤在逼仄区域的两个人,喻衡又突兀地幻视到那些老日子,好像后面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后背有些痒,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往后摸了摸,肩胛骨附近已经有了几个小包。

  “靠。”他不爽地骂了声。

  周维轻洞察到:“你被咬了?”

  “战斗力挺强的,”喻衡又摸了两下,“这AOE伤害真高啊。”

  周维轻从外面拿了瓶绿油油的驱蚊水进来,观察了一眼,小心地问:“你那儿...要不我帮你涂?”

  喻衡直勾勾看着他,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半晌问道:“周维轻,你何必呢?”

  “嗯?”周维轻没太听懂。

  “你不觉得累吗?”喻衡问,“怕我不开心,怕我生气,要这么收着跟我说话,你在外边儿也没受这委屈吧。”

  周维轻闻言往前进了一步,目光很沉地回视:“我确实怕你不开心,但我不累。”

  喻衡没有回答。

  “你有什么气就撒,我不委屈,真的,”周维轻笑笑,用手背碰了碰喻衡指尖,“其实你以前偶尔生气的时候我也不觉得什么,还挺可爱的,像只花栗鼠。”

  “靠,”喻衡五味杂陈,最终憋出一句,“你他妈才花栗鼠,我当老鼠也要当威猛鼠。”

  周维轻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威猛鼠是...?”

  喻衡一把抢过那瓶绿色驱蚊水:“出去吧,孤陋寡闻的玩意,我自己涂。”

  把周维轻赶出了卫生间,喻衡脱了衣服,发现上衣也沾了点灰,索性冲了个澡。

  冲完后别扭着给自己涂完药水,没看见换洗的衣服,裸着上半身拉开门,发现一件干净的黑色卫衣叠着放在门口凳子上。

  喻衡有点愣,把衣服拿进来,发现是自己认得的牌子,广告就在他们城市的高架路边挂着,这一件的价格估计能抵这栋楼装修费。

  应该是周维轻穿过来的衣服,那些纯棉的T恤是现买的。

  没等反应过来,喻衡已经把这件衣服凑到鼻尖,嗅了一口,有很熟悉的洗衣粉味。

  他跟周维轻在一起第一年识破了那股味道的来源,因为周维轻洗衣服很舍得放洗衣液,偏偏喻衡很喜欢这些清洁剂的味道。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喻衡立即把衣服放下,三下五除二穿上。

  他双手撑在桌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草率擦了两下,还往下面滴着水,周维轻的衣服在他身上有些大,领口很松和,估计这段时间自己是瘦了些,锁骨间的凹陷很明显。

  你到底在干嘛,他教训镜子里的人,有点志气。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鞭策自己。

  在角落里找到了电吹风,喻衡胡乱把头发吹了两下,整理好心情走出房门,却没见周维轻。

  这房子一共就两层楼,每层楼面积也不大,喻衡四处望了两眼,就在二楼一个勉强成为露台的地方看到了周维轻。

  他背对着坐在一个简陋木凳上,右手揣着根烟。

  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良久抽了一口,烟圈从鼻息里溢出,在无风的夜晚里围绕着他,久久不散。

  月亮高悬在头顶,一点微弱的光晕洒落下来,他的影子像一颗长钉刺入地面。

  那烦人的情感又卷土重来。

  喻衡心里辨析得很清晰,不该上前,不该开口,不该心软。

  但不听话的情绪就是凌驾在所有逻辑之上,将理性的一切视若无物,声音仿佛穿破肺腑而来——可是现在的周维轻看起来很孤独。

  抵挡不了第一次,就抵挡不了的第二次,喻衡脚步很轻地走到他旁边,跟他一起望着前面荒凉的土地:“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周维轻低头弹了弹烟灰,“那天入殓时别人在说,人临死前自身有征兆,与之有关联的人也有感知,我以前从不信这些说法。但突然就想到,那回录音完我还跟你提过周文,说只有他和你给我过过生日,前面十来年,我可能都没提过他半句。”

  “你难过吗?”喻衡问。

  “也算不上,”周维轻想了想说,“至少原本是没什么情绪的,不过我到这儿的时候,周文还没咽气,在卫生院里,那晚上回光返照,跟我爷爷,跟他女人,都支支吾吾嘟囔了几句,看到我反应很久才认出来。”

  “跟你说话了吗?”喻衡继续问。

  “嗯,”周维轻点了点头,“他说不了太长的话,只说对不起我。”

  “但他也没来找过你。”喻衡说。

  “人都有点骨气,走了哪有回来的道理,”周维轻笑了声,“连我爷爷都不肯找我要钱,他更不会主动联系我了。”

  终于起了点风,两人的衣摆随着风浮动。

  “你恨他吗?”喻衡突然又问。

  “以前真不觉得,可能我妈的反应太平淡了,导致我对离开没什么实质性概念,就算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也只会觉得,这才是常态,以前只是意外得到的幸运罢了,”周维轻垂下眼,“但最近倒有点埋怨了。”

  喻衡不解,转过头望着对方:“为什么?”

  这次周维轻没有立即回答,等到下一阵风来时才说:“因为我会想,如果他不走的话,我是不是会成长得稍微完整一点。”

  喻衡看着周维轻,他的睫毛也在风里轻微晃动。

  “会不会稍微有人情味一点,不那么自我沉浸,会不会稍微贴近一个正常的爱人,”周维轻继续说,“就不会让以前的你这么难过。”

  他也转过头来回望喻衡。

  风把喻衡鬓角的头发卷到了鼻尖上,周维轻用不拿烟的那只手替他拂开了。

  喻衡又听见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对不起”。

  喻衡觉得视线也变成了一种沉重的固体,因为他忘了眨眼,也忘了移开目光。

  直到周维轻一点一点靠近,挡住了所有光亮,很轻、很轻地在自己的眼角,落下了一个吻。

  而喻衡在胸腔里围困一天的情绪,终于在身体里四散开来,凝聚成眼眶里姗姗来迟的一滴泪,刚好融进周维轻的唇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