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遇直愣愣地杵在原地,感官被闻希执全面占据,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味。

  转瞬之间,邵遇想起了在菲禾酒店的那荒诞半晚。

  之后邵遇极力装作无事发生,闻希执也从未提过,奈何他是易留痕体质,那晚过后,脖颈间、手腕上的浅痕留了下来,好几天才消散。

  记忆忽然被唤醒。

  当晚炽热旖旎的画面同此刻闻希执浅浅的呼吸相互交织,邵遇脑袋里跟一团浆糊似的,嗡嗡反复着‘八个小时’。

  闻希执却不住靠近,两人之间仅一线距离时,他把手伸到背后,准备关上房门。

  还剩一条缝隙,闻希执松了把手,想任它自动合上。

  他在黑暗中翘了翘唇角,试图揽上邵遇的腰,然后吻上去。

  可他的手刚刚抬起,邵遇却反应过来,一连往后

  退了好几步。

  闻希执的手捞了个空。

  邵遇连续眨眼,看模样有点震惊,似乎没想到闻希执会突然跟他提起这个。

  而黑暗总是增长旖旎,闻希执存在感又太强,邵遇急忙越过他,先去把房门打开。

  走廊的光倏地倾泻进来,击散室内朦胧。

  邵遇狠狠松了口气,他揉了揉脸,回头却发现闻希执背对着他,微微低下头,看模样好像有些沮丧。

  “哈、哈哈。”邵遇笑了两声,努力驱散这要命的氛围,胡乱开口,“你、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此话一出却愈发尴尬,礼貌性地邀请你上个床,那属实有点太客气了。

  闻希执转回身,神情低落,楚楚可怜,细看竟还有一丝委屈。

  邵遇努力转移话题:“你用的是什么香水啊?还挺好闻的。”

  可闻希执却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邵遇紧靠在门上,一双大眼睛有些防备地回看向闻希执,在这阵无声沉默中,也趁机想了想闻希执方才那番话。

  ‘回报’。

  邵遇大约明白闻希执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拿人手软,不想亏欠他。

  其实大众意义上的‘包养’也是这样。

  以经济交易为基础,我给你提供金钱和资源,你满足我的性生活需求。

  但邵遇发誓,他自始至终对闻希执绝对没有一丝不轨之心。

  他只用好好营业就可以了!

  他原以为这几天闻希执不提这件事,是抱着和他差不多的想法,两人可以一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相安无事下去。

  但现在看来,所以闻希执这几天居然是在默默做心理准备吗?现在准备好了,便要来献身了?

  可说到底,这才符合闻希执的性格,他从来不会将别人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即便身无长物,他也会尽力偿还。

  邵遇心中叹了口气,他爱豆啊,实在太过知恩图报了,自私一点多好。

  看来他还是得和闻希执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早知道之前就不该拖延,早说清楚就没这些事了,搞得现在愈发窘迫。

  可显然眼下不是摊开聊的最佳时机,闻希执是有些敏感自尊在身上的,今夜前来定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若是言辞不当恐怕会伤了他的心。

  邵遇需要时间组织一下语言,而现在也很晚了。

  于是邵遇便暗戳戳地下逐客令:“你明天还得早起去工作呢,今晚不如就早点休息吧!”

  闻希执沉默片刻,不放弃地再度暗示:“没事,我起得来。”

  “熬夜不好。”邵遇严肃摇头,说完又举例论证,认真地说,“而且你明天读剧本工作量这么大,多费脑细胞,状态一定要好才行。”

  这话说得在理,闻希执看样子不得不听了进去。

  随即他想了想,抬起眼睫,漂亮的眼睛诚恳地望着邵遇:“那我争取明天早点回来。”

  说完又颇有意味地补充:“我后天没有工作安排。”

  好像已经彻底打定了主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报邵遇。

  邵遇:“……”救救。

  但他大概理解这种类似于欠债还钱的紧迫感,便敷衍地应了一声:“嗯嗯。”

  他这样配合,闻希执听后勉强放心,侧身退出了邵遇的房间。

  “打扰您了。”闻希执站在门口对他笑了笑,“晚安,祝您好梦。”

  “晚安。”邵遇跟他拜拜,“明天加油哦~”

  说完便倏地关上了房门。

  速度之快,甚至平地掀起一点微风,撩起一缕闻希执的额发。

  闻希执看着紧闭的纯色房门,垂下眼睫,却掩不下眸中盎然兴味,像刚刚经历了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门后邵遇靠在墙边,头上卷毛凌乱,听见闻希执离开的脚步,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摸黑走回床上坐着,眼神放空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凭借着强大的作息时间表,机械性地掀开被子躺下去准备继续先前没睡完的觉。

  躺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却毫无预兆地扑腾了好几下,对着空气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就像小猫挠人,似乎要借此发挥出心中的躁动。

  之后才再次盖好被子,更深夜静,方才渐渐睡了过去,夜里却被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搅扰。

  隔天早上七点,邵遇按时醒来,眼下缀着一点青色眼圈。

  他往常醒来之后一般会立刻起床,去客厅大阳台上迎着朝阳晨风做一套有益身心的八段锦,再慢悠悠地享用早餐。

  但今天邵遇却在房间徘徊了许久,还时而扒着门去听外面是否有动静。

  他担心闻希执计划推迟,没有像昨晚说的那样走得那么早。

  要是碰上了,那还不得尴尬致死。

  直到指针指向八点,邵遇才慢悠悠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眼睛滴溜溜地探寻敌军。

  发现领地安全之后,他这才踱步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空无一人,闻希执早已经走了,唯有给邵遇做下的早餐静静地摆放在保温板上。

  旁边还贴了一张便利贴,邵遇还以为是什么留言,走过去拿起来一看。

  【我没喷香水,是沐浴露的味道,您今晚可以再闻闻。】

  俨然是在回答昨晚他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邵遇看完一反手将便利贴盖得死死的,眼底波光粼粼,满目如临大敌,他要怎么闻,又在哪里闻啊!

  -

  与此同时,闻希执正坐在开展围读的房间角落,他一想到邵遇看见便签后可能会有的可爱反应,冷了快两个小时的脸竟蓦地柔和了一些。

  身旁的其他演员注意到他忽然露出笑意,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本想下意识夸赞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但他注意到不远处岳良瞬间黑下来的脸色,便立刻噤声,还默默地坐远了一点。

  刚才他们正在讨论一个精彩的剧本片段,编剧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表现方式。

  岳良爱表现,立刻洋洋洒洒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说完之后,便开始等待大家的吹捧。

  在座各位多少给他这个男一号一点面子,纷纷严肃表示‘说得好’‘有道理’,场面相当滑稽。

  谁知正巧此时,闻希执却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

  岳良本来就看不惯闻希执,便下意识以为闻希执这是在嘲讽他。

  “你笑什么!”岳良才不在意闻希住会不会难堪,竟当众发难质问于他,“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还有你有什么更好的意见?那你说来听听啊。”

  闻希执收回思绪,抬眸看向岳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岳良却以为他是说不出来,得意一笑,又阴阳怪气道:“也是,我忘了,你一个连戏都没拍过的人,能说得出个什么。”

  进而又不依不饶借题发挥:“那你刚刚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

  闻希执不禁歪了歪头,眼神上下打量了岳良一圈,倒没生气,只似是在疑惑,这是什么品种的秽土转生?

  但他这目光看得岳良更不舒服,瞪大眼睛立刻就要跳脚。

  就在此时,坐在中间的导演郑逸凡忽地开口打断:“好了,讨论下一个情节。”

  郑逸凡说完,岳良的声音哑在喉口,看样子很有些不甘心,不明白为什么郑逸凡会帮着对方。

  但郑逸凡到底是导演,他没法不给面子,只能愤愤坐了下去。

  闻希执便也收回视线,过程中却看见郑逸凡看了他一眼。

  闻希执忽然想起,邵遇昨晚说过要赵西山传话让郑逸凡关照他,没想到这赵西山办事还挺利索。

  不然今晚又能回去将这事添油加醋地讲给邵遇听听,再听他安慰安慰自己。

  ……还是算了,邵遇本来就烦岳良了。

  第一轮围读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之后紧接着还有第二轮。

  中场休息时,大多数人补充能量去了,闻希执没什么胃口,站在露台吹风。

  却不想那姓岳的狗皮膏药又黏了上来。

  闻希执近来心情不错,整个人是多年难见的平和,什么冯海、什么蒋齐鑫,这些杂碎对他干的事他都懒得去计较。

  免得到时候一不小心带上不良情绪,回去吓到邵遇,那就不好了。

  这姓岳的对他而言更像个跳梁小丑,说的话更是连耳朵都不想进,一并随风扬了。

  “你别以为今天郑导帮了你,你就能怎么样

  !”

  “我告诉你,你就一个过气咖,还得罪了蒋制片,难道郑导还能为了你得罪我?”

  “以后咱们俩在剧组的时间长着呢,你要么自觉点躲着我走,要么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

  可他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闻希执没那么好的耐心,他站直,回头冷冷看他一眼:“说完了吗?”

  “没——”岳良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大爆发,“你什么态度啊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岳良怒瞪着他,不知怎的忽地又想起闻希执昨天在邵家公子面前煦如春风言笑晏晏的模样,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他冷笑道:“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够他妈绿茶的,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是吧?装你大爷啊装?”

  闻希执面色不变,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而此刻岳良一想到邵遇,心里更憋闷了,凭什么邵遇对他和和气气,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他一直觉得闻希执为这事儿在心里不知怎么笑话他呢,他气不过,干脆胡说道:“你以为你昨天在邵家公子面前露了脸有多了不起?你以为人家真是你粉丝啊?让你签个名给你嘚瑟完了,我过几天还去和他吃饭一起玩呢,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其实并没有,他想搭上对方,昨晚撒泼让经纪人去替他联系,经纪人却理都不理他,只说邵家人他们既高攀不起也够不着。

  可岳良吹完牛逼,心里却瞬间平衡多了。

  更让他乐的是,闻希执这会儿果然脸色变了。

  闻希执听及此,风轻云淡的神色瞬间敛了下去,他眯了眯眼,声音里似乎都结了冰:“一起玩?”

  岳良见他总算挑衅成功,嗤笑一声,最后诛心一言:“那当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你是什么货色,也配入得了邵家公子的眼?”

  说完这话,岳良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却没注意身后人在听完这句话后,变得越发阴晴难定的神色,就好像被碰到逆鳞的恶龙,终于露出了本来凶狠的面目。

  他冷声喃喃,似山雨欲来:“我不配?”

  -

  最终第二轮围读在晚上七点结束。

  闻希执今早没开邵遇的车来,但邵遇一直没发消息来问他。

  不知是今天压根儿没有出门,还没发现这件事;还是还在害羞,暂时不想和他交流。

  闻希执回到南山庭时,在单元楼下看见邵遇家所在的十三楼明晃晃地亮着灯。

  可当他走出电梯,经过入户花园再打开大门后,却发现室内已经一片漆黑,客厅里空无一人,好似方才他在楼下所见皆是错觉。

  闻希执缓步迈过走廊,看见邵遇紧闭的房门,不禁倚着墙边笑了起来。

  看来是还在害羞。

  他似乎都能想象到片刻之前,这人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慌慌张张地关灯关电视,汲着拖鞋手忙脚乱地回屋的样子。

  真的好可爱。

  闻希执骨子里的恶劣因子突然有些泛滥,他在想,如果他现在去敲响房门,对方会以他什么理由拒绝他?

  闻希执着实有些好奇,他这么想着,便提步走了过去。

  但当他手指刚刚曲起,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闻希执眉间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拿出手机一看,界面上大大地显示着[傅宜凌]三个字。

  电话不能不接,看来只能放过他了。

  闻希执拿着手机走回次卧,关上门之后才滑下接听。

  “都回国多久了,怎么不回老宅?”一接通,一道平直冷厉的女声传了出来。

  闻希执简短回复:“有事。”

  傅宜凌倒没过多纠缠,好像他回不回去也根本无所谓。

  突然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傅宣凌,听说你最近过得很窝囊?”

  当年闻希执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曾经的网络上也比比皆是,而傅宣凌三个字,却是他幼时的本名。

  再者因他一贯低调,除了家人,甚少有人知道傅家二公子傅宣凌和选秀出道的闻希执是同一个人。

  闻希执倒不在乎被调侃:“姐,你消息网挺广。”

  傅宜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她今天偶然听下面人说闻希执要给一个叫岳良的小明星使一点绊子,她就顺便听了一下闻希执最近经历的那些垃圾事迹。

  傅宜凌懒得管他这次又要去娱乐圈抽什么疯,只是问:“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处置?”

  她说的自然是冯海、蒋齐鑫之流。

  谁料闻希执却回:“暂时不用。”

  “为什么?”

  闻希执没开灯,唯有窗外一些灯火映在他深刻的眉目间,他笑了笑,饶有趣味地回:“他们对我作妖,有人会心疼我。”

  “等哪天心情不好,再一起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