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遇在那瞬间慌了神。

  他像失去了抓取目标似的在家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走了两圈。

  走完才想起还是得继续联系闻希执。

  可他再一连发送了四五条消息, 却每一条都发送失败。

  他想问问其他人知不知道闻希执的去向,或者能不能联系上他。

  但当他退出聊天框,手指却忽然悬空在了手机屏幕上。

  邵遇眼睫微眨, 他忽然意识到, 他和闻希执之间,自身的联系一旦断绝, 他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他。

  邵遇不认识闻希执的姐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朋友,关于他的家庭住址等信息更是一概不知。

  从前邵遇只隔着屏幕当闻希执的粉丝时,除了舞台, 他的所有采访、纪录片他也全都看过,对于闻希执的喜好和特长等公开信息他都如数家珍, 所以邵遇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直到如今他才发现, 他对闻希执其实知之甚少。

  邵遇眨了眨眼,有些魂不守舍地在沙发上坐下。

  最后他想起还没打过电话, 于是赶紧点开拨号页面, 给‘国际金融系西西同学’去了电话。

  邵遇抠着裤缝,希望电话接通。

  可是漫长的等待之后,那端传来的却只有一道冰冷机械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一连两遍都是如此。

  邵遇都不知道闻希执是手机出了问题还是他已经将他拉黑。

  如果是前者, 倒没什么,闻希执比大多数人的危机处理能力要强。

  可如果是后者……

  邵遇往后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雕花, 微微发愣。

  闻希执难道真的生他的气了吗?

  因为那天晚上他对他发了脾气,还抛下他走了?又或者他从前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伤了闻希执的心?

  ……其实也不是全无知觉, 邵遇心里明白, 自从他知道闻希执可能喜欢他之后,他便一直若有若无地在躲着闻希执。

  而闻希执心思敏感, 说不定早有感觉了。

  正好那晚的事做了导火索,便将所有积累的失望难过一并爆发。

  邵遇伸手捂了捂脸,无声地哀嚎了片刻,他此前从来没和任何人有过这种微妙的关系,原本是想好好处理,却没想到还是弄砸了,他居然成了一个无视他人感情的渣男?

  新手渣男·邵遇有点无法接受,深知这次不能再回避,他必须得找到闻希执,再和他好好掰扯一下。

  即便无法完全回应他的感情,但是也不能叫人平白伤心,毕竟喜欢一个人不是谁的错,没有谁先喜欢谁就活该卑微的道理。

  可邵遇没办法,便只能给人脉比他广阔的赵西山打电话去试着问问。

  “赵哥,闻希执不见了。”

  电话一接通,赵西山便听邵遇这么说了一句,语气蔫耷耷的,让他瞬间联想起一只耷拉着耳朵萎靡不振的兔子。

  不过他没太听懂:“什么意思?”

  邵遇诡异地顿了一下,最终掐头去尾地解释:“我回鹭湖之后再回来就联系不上他了。”

  赵西山闻言愈发不解,他虽然没见过闻希执几次,可每次见他,他那眼睛就恨不得黏在邵遇身上,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直觉有事儿:“你们又在搞什么?”

  可邵遇闪烁其词,最终只是回道:“没什么,赵哥,你能不能

  帮我打听一下?”

  邵遇想着闻希执刚刚才复出,应该不至于为了躲他连事业都放弃,说不定这会儿就是去工作了。

  “行吧,我问问,争取晚上给你消息。”

  “好,谢谢赵哥。”

  邵遇挂断电话,出于礼貌,直接给赵西山转了二十万辛苦费过去。

  赵西山秒收秒回。

  【谢谢老板!保证完成任务,下次有吩咐还请先找我!】

  邵遇随便回了个兔兔点头的表情包。

  之后便放下手机,脚不听使唤地走到闻希执的房间门口。

  心里漫出后悔,早知道就早点和闻希执说清楚了,也不至于造成眼下这个局面。

  邵遇头一次为他自己的拖延回避感到苦恼。

  等他再拿起手机时,原本是想看看闻希执有没有可能主动联系他。

  结果不出所料当然没有。

  邵遇撅了撅嘴不太开心,与此同时却收到了段星敛的消息。

  段星敛问他回来没有,如果回来了就过去吃饭。

  邵遇回了个好。

  他搓了搓脸,努力收拾好心情,出门往隔壁楼去了。

  到段星敛家时,段星敛正在做饭,裴翊刚好在看文献,一见他来便问:“论文写完了吗?”

  邵遇这回写论文多亏了有裴翊盯梢,才免了他到最后期限还在赶作业的悲剧。

  他提起笑容,推着裴翊往里走,回道:“写完啦裴老师,我明天就回学校去交。”

  裴翊点点头,又指了指厨房:“段星敛问你要不要吃糖醋排骨。”

  邵遇一乐,三两步窜到厨房门口,大声回道:“吃!”

  段星敛正在切菜,早听见他来了,这会儿才转回身,半笑着睨他一眼:“小点声,没聋。”

  邵遇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给段星敛整笑了,他放下刀,一边挽袖子往外走一边随口问:“你怎么突然回鹭湖住这么几天?”

  邵遇以前是和段星敛一起前后脚买到南山庭来的,自从住到这儿之后,两人回去也基本都当天或者隔天来回。

  方艾和林思为倒是时不时来他们这儿住一住。

  邵遇听后,下意识看了裴翊一眼,裴翊意会,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什么都没和段星敛说过。

  “我问你话,你看他干什么?他脸上有花儿啊?”

  “他脸上有无与伦比的帅气和美丽。”

  “闭嘴,少来。”段星敛在他俩中间来回看看,蹙了蹙眉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儿瞒着我?”

  “哪有!”邵遇眼睛瞪大,试图转移话题,“我回鹭湖是因为想我爸妈了,我爸妈也可想我了。”

  段星敛却不理会,狐疑地看着他:“你看你这贼头贼脑的样子,快点,老实交代,什么事儿。”

  邵遇属于是没想到质问来得这么突然,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有些着急地看向裴翊。

  裴翊叹了口气,没办法,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别紧张。

  转头便对段星敛说:“是有一件,但不是什么大事,哥,你别问了。”

  邵遇没想到裴翊这么直接就说了出来,整个人都懵了。

  但他更没想到段星敛听后居然真的点了头,应道:“行吧,那准备吃饭。”

  说完他便真的不再追问,转身进了厨房去炒最后一道菜。

  邵遇十分震惊,小步挪到裴翊身边,悄咪咪问他:“这样也行?”

  裴翊点头,理所当然地回:“嗯。”

  邵遇钦佩地对他竖起大拇指,折服道:“我们不一样,小段对我们可不好说话了。”

  裴翊浅浅笑了笑,没再回复。

  但这更加坚定了邵遇以后要率先拉拢裴翊的决心。

  狗腿子行径从此刻做起,吃饭时邵遇便开始十分殷勤地给裴翊夹菜盛汤装米饭,看得段星敛心头一阵火起,眼刀子直飞。

  饭后邵遇被打发去洗碗,洗完碗之后,段星敛才拉他去阳台,说了此行叫他来的目的:“看见这一阳台的花花草草没?”

  邵遇点点头,随即期待地问:“你要送我一盆吗?那个月季都要谢了,我不想要,但我看那盆铃兰开得蛮好的!”

  “你还挑上了,美得你。”段星敛一拍他脑袋,“过几天我们要去趟Y国,你隔三差五过来帮我们浇浇水。”

  “没问题。”邵遇答应得倒是爽快,然后他回头见裴翊正在客厅调电影,没注意他们这边,他才小声打趣段星敛,“你过去见丈母娘啊?”

  裴翊的母亲邵遇以前认识,只是当年出国之后再没见过,段星敛也是一样。

  此刻段星敛一怔之后,却笑着没说话,显然是肯定回答。

  邵遇见状一激动,捂着嘴嘻嘻笑出声,弄得段星敛又想捶他。

  刚给他锁上喉,救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邵遇看清来电人,直接点开扩音告状:“妈!段星敛打我!”

  白苏岚大笑起来,却不管,只是说:“你在小星那儿啊,没事儿,打不坏就行。”

  邵遇无语,转而向裴翊求救:“裴翊!”

  裴翊笑着走过来,却只接过了他的手机,好像担心他手机摔了。

  邵遇深感孤立无援。

  等好不容易解脱再喘匀气,他才接着讲电话:“妈,什么事儿啊?”

  “你个小糊涂鬼,不是说明天去学校交论文吗?”白苏岚说,“U盘都落家里了,我给你送过来。”

  “啊!”邵遇下午回来得匆忙,确实没注意到这个,此时经她提醒才反应过来,“妈,你在哪儿呢?”

  “快到南山庭了。”

  “哦哦,那我马上下来!”

  段星敛礼貌性地插了句嘴:“白姨要不要上来坐坐?”

  白苏岚爽朗拒绝:“不用不用,我送完就走,还得回去睡美容觉呢,你和小裴也早点休息。”

  裴翊不妨会被提到,眨了眨眼,不太熟练地搭话:“好的,谢谢阿姨。”

  挂断电话之后,邵遇便准备跑,只是在门口换鞋时,段星敛还是臭着脸给他拿了一盆铃兰。

  邵遇乐乐呵呵地接过,抱着花一溜烟儿就跑了。

  白苏岚的车没进小区,只在门口等他。

  邵遇跑过去先把花给白苏岚看:“妈你看,小段和裴翊刚刚送我的。”

  “哟,真好看,白白净净的衬你。”白苏岚不吝夸奖,接着才从包里把U盘递给他,“给,拿着。”

  “嘿嘿,谢谢妈。”邵遇接过又问,“你要不要上去歇会儿?”

  “懒得去。”白苏岚看看邵遇此刻开心笑着的模样,忽地问,“宝贝,你前两天不是因为写论文不开心吧?你爸爸现在也不在,愿不愿意跟妈妈说说?”

  邵遇闻言笑容一顿,抿了抿嘴,却没说话。

  见他踌躇,白苏岚也不勉强:“那算了,等你想说再说吧。”

  邵遇怕她担心,还是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处理的。”

  “好,你也大了,心里有数就行。”

  司机还在等着,白苏岚不和他多废话,转身便准备走。

  只是忽然想起刚刚听到的动静,回头又和邵遇八卦一嘴:“小段和小裴这是彻底和好了?”

  邵遇一说这个就来了精神,很乐意和白苏岚分享:“嗯嗯!过几天还要一起回Y国见家长呢!”

  白苏岚也是知道他俩的事儿,更是见过段星敛从前的状态,此刻便十分欣慰:“那就好,幸好你冯阿姨现在也想通了,俩孩子算是苦尽甘来。”

  邵遇听后,觑着眼看白苏岚:“妈,你倒是挺开明哦,还说上冯阿姨了。”

  “那当然,你看你妈我是在乎那些的人?”白苏岚扬了扬头,又看了邵遇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要不信,你也可以带个男孩儿回来试试。”

  邵遇惊了:“妈你说什么呢!”

  “我还以为你刚那话是在暗示我什么。”白苏岚笑了,“不过说真的,你这么多年就没个喜欢的男孩儿女孩儿?”

  邵遇此刻不知为何,脑子里竟然莫名浮现出了闻希执的模样。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哭笑不得地回:“你怎么还突然催上了。”

  “我这不是看人家小裴小段日子过得挺幸福,那不得替你操心一下。”不过白苏岚也就顺口一提,“行了我不说了,反正你要是找着喜

  欢的你就跟人家过,找不着就跟我们过,总是亏待不了你。”

  邵遇皱了皱鼻子,突然有点感动。

  白苏岚可不想惹他,见状赶紧道:“好了好了,快抱着花儿回去吧,我先走了。”

  邵遇眼看着他妈妈的车子走远,这才慢吞吞地转身回去。

  可白苏岚方才那一番话却留在了邵遇心里。

  还有段星敛和裴翊今晚平淡温馨的氛围。

  明明都只是日常生活中很寻常的片段,却蓦然在邵遇心中掀起了片片波澜。

  他回到家,将铃兰放到阳台,他自己则屈腿蹲在了旁边。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铃兰花朵,神思渐渐飘远了。

  邵遇知道他自己开窍晚,大约是因为家庭幸福、友情深厚,所以他不缺爱,在个人感情上便没什么追求。

  这也是他从小没喜欢过谁的原因。

  而他身边方艾和林思为也是一路寡王,唯有段星敛。

  当年段星敛和裴翊之间的结局太过悲戚,让身为旁观者的邵遇都心有余悸。

  以至于他潜意识里就认为,喜欢男生会很辛苦。

  不如当个‘直男’来得轻松。

  所以他之前才会那么激动地矢口否认。

  可今晚他忽然明白,感情和性向的事没有轻松与否,只看愿不愿意、看心的方向,如今段星敛和裴翊不也一样有了美满结局。

  而他和段星敛的处境也完全不同,冯阿姨稍显极端,但他妈妈却从来只把他的意愿放在第一位,所以他无论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不会遭遇任何阻碍。

  ‘直男’不‘直男’,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所谓。

  邵遇晒在月光里,一向没有心事的脸上都挂上了些许惆怅,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想这些干什么。

  大约是闲着无聊吧。

  赵西山的消息发来时,邵遇正在问裴翊哪些花该什么时候怎么浇水。

  【小遇,打听到了。】

  邵遇看到这条还反应了一下,跟着差点没蹦起来。

  他连忙和裴翊说了临时有事下次再说。

  然后立刻给赵西山回了电话过去。

  赵西山一接他便着急忙慌地问:“赵哥,他在哪儿?”

  赵西山说:“H省,他跟一个剧组去拍戏,我跟那个剧组的摄影师认识,我问过了,他说闻希执确实在那儿,但可能是山里信号不好,所以你联系不上他。”

  邵遇疑惑:“他怎么会去那里拍戏?”

  “那就不知道了,还没来得及打听。”

  “算了,这不重要。”邵遇想,他可以自己去问,“赵哥,麻烦你了,你把剧组的具体地址给我一个吧。”

  “好。”赵西山谨慎地问,“你要去找他吗?”

  邵遇眨着眼,眼神坚定:“嗯,对。”

  赵西山便没再多说,只叮嘱道:“那你带个信号好点的手机。”

  “好,我知道。”

  挂断电话之后,赵西山很快便将地址发了过来。

  邵遇紧跟着便点开购票软件,原本是想订明天一大早的机票。

  但他又忽然想起明天约了导师交论文,这已经是截止日期了,邵遇一皱眉,没办法,只能将航班时间延后。

  隔天,邵遇起了个大早,直奔C大。

  学校里人倒是多,都是早八的苦逼大学生。

  邵遇先去学校打印店打印论文再胶装,然后快速跑到研究生院,但没想到他导师居然还没来。

  可邵遇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论文他导师早就看过了,只是要走个流程交个纸质版,所以他将论文放在他导师桌上之后便跑了。

  他订的是两个小时之后的机票,但C大距离机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邵遇一边打车一边往校外跑。

  谁知经过花园长廊时忽然被人叫住了。

  “小遇。”

  邵遇才不想这时候遇见熟人,但没办法,他不能不应,他停下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是他同门师兄傅澄源,以前他读研一时对方研三,傅澄源对他一直颇为照顾。

  后来傅澄源毕业留校,目前在当本科生的辅导员,两人在学校也时常碰见。

  傅澄源性格和善,白衬衣穿得熨帖规整,手里抱着一沓资料,见到邵遇便笑着朝他走了过来:“小遇,好久没见你了,最近都没在学校吗?”

  “嗯嗯,对,我没课就一直没过来。”邵遇看了看表,飞快寒暄,“傅师兄,你最近忙吗?”

  傅澄源无奈笑笑:“早八晚九,可太忙了,你呢?”

  邵遇其实有点急:“我还好,在家玩呢。”

  傅澄源原本还想和邵遇多说几句,但看他神色,便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啊?你要是急的话你就先走吧,我们下次再聊。”

  傅澄源为人一向进退有度,邵遇感激地笑笑:“我真有点事儿,那师兄,我就先走了,下次回来请你吃饭。”

  “行。”傅澄源笑吟吟地望着他,又提醒道,“再急也要注意安全。”

  “好!师兄拜拜!”

  邵遇一边挥手一边转身往校外跑去。

  傅澄源目送着他,直至他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好在邵遇之后一切顺利,他叫的车已经在校外等他,虽然路上有点堵,但还是准时抵达机场,过安检上了飞机。

  不过闻希执拍戏的那个地方实在有点偏。

  邵遇下机之后,又坐了高铁转大巴,最后上了乡村汽车,才一路颠簸地到了目的地。

  他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但他许是神经一直绷着,并不觉得有多么劳累。

  他一进村便问了当地人,很快得知剧组驻扎的地方。

  邵遇摸索着走过去,发现剧组今天的戏份竟还没完工,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摄当中。

  许是此处村民较多,偶尔有来围观的,剧组的人也没有清场,所以邵遇很轻松地便混了进去。

  他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可一开始却并没有见到闻希执的身影。

  倒是正在拍摄的那两个演员引起了邵遇的注意。

  因为那俩人完全就是在瞎说台词,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一整个鸡同鸭讲,别说情绪了,连剧情都衔接不上。

  但最奇葩的是,那俩胡说八道一通之后,导演居然说可以过,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其他人诸如摄影师和副导演之类的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邵遇突然觉得世界都变得魔幻,所以平时那些剧就是这么拍出来的?要不要这么摆烂?

  他正惊讶着,而那两个演员下戏之后从他身边经过,他竟然从其中一个嘴里听到了闻希执的名字。

  “你明天是不是又有和那个闻希执的对手戏啊?”

  另一个一听这个就烦躁起来,叹口气道:“是啊!烦死了,不知道导演怎么找了个这么较真的,明明说了这戏瞎拍就行,可他要是哪儿没发挥好,还非要重拍,我真是服气。”

  “害,可不是,我还好心提醒过他,说这台词背了也没用,反正后期都会重新配音,但他就是不理,你看,还在那角落背台词呢。”

  邵遇听到此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不远处探照灯下果然坐着他熟悉的身影。

  只是闻希执此刻静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同剧组浮躁的氛围大不相同,竟沉静到了有些孤独的地步。

  邵遇蓦地看得心头一紧。

  他刚想提步走过去,闻希执却似有所感,偏头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一对,两厢怔然。

  闻希执确实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看见邵遇,一度都以为是他自己眼花了。

  最后还是他率先反应过来,大步朝邵遇走了过来。

  “闻——”

  但邵遇连一个名字都没喊完,闻希执便摘下他自己的帽子扣在了邵遇头上,同时取出一个口罩给他戴上。

  做完这些,闻希执也没停顿,拉住邵遇的手腕便往外走去。

  此处人多嘴杂,邵遇知道他许是有所顾虑,便没多说什么,乖乖地顺着闻希执的力道走。

  两人一路回到了闻希执的住处。

  他们剧组租了部分农家小院,好在这边屋舍多,也便宜,闻希执竟也分得了一个房间。

  只是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其余物品一律堆在行李箱里。

  幸好闻希执爱整洁,所以倒不显得凌乱。

  闻希执将人拉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一回头对上邵遇的目光,问话时竟难得显出了几分急切:“您怎么来了?”

  邵遇此刻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他眨巴两下,实话实说道:“我回家没看见你,也联系不上你,就……找过来了。”

  此刻房间里灯光昏暗,闻希执又背对着光源,邵遇不太能看清他的神色。

  只是依稀见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但又快到像是错觉。

  片刻之后,闻希执才问:“您是……担心我吗?”

  房间窄小,邵遇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此刻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些紧张。

  但邵遇记得他此行前来的目的,于是他偷偷抠了抠手指,却没有退缩,应了闻希执的话。

  “嗯。”邵遇看着他,忽地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闻希执先是一愣,想说我生你气干什么?

  但很快他捋了捋,便明白了邵遇的脑回路,以为他负气出走?

  于是他趁此时机,立刻顺着邵遇的话表演了起来,他半笑了下,一副隐忍的模样:“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呢?”

  邵遇一见他这样就受不了,不自觉上前一步,将他准备了一路的话解释出来:“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您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闻希执不让他为难,贴心地将他的话说了出来,片刻后竟又站在他的角度替他着想,“您是个直男,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邵遇低声咕哝:“可能也不是那么直……”

  不过这句话闻希执很遗憾地没听清。

  他垂着头,苦涩道:“而我永远不会生您的气。”

  闻希执此话一出,邵遇呐呐地再说不出话来。

  所以闻希执这是要和他挑明了吗?

  邵遇站得越发地直,整个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可闻希执此时又话锋一转,说明道:“我来这里也不是躲着您,您别多想,只是那几天您……不在家,我也不敢贸然给您发消息,但剧组时间紧迫,我只能先过来了,我在冰箱上贴了留言,但您可能没注意。”

  邵遇当时只顾着找闻希执,确实没有发现冰箱上竟然还有东西。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他人已经过来了。

  “这样。”邵遇低下头,心里却还始终想着那件事,“我还以为你伤心了呢。”

  闻希执见他模样,试探着问:“我伤不伤心,您很在乎吗?”

  “在乎的。”

  但邵遇说完后,却有些犹豫下来。

  他知道这话的走向是势必要说清楚了,但这回他倒不是不敢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闻希执交换一下双方的态度。

  他只是在想,说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邵遇承认他很喜欢闻希执,但更多的仍然是对待偶像的那种喜欢,闻希执永远是他的白月光。

  所以如果闻希执真的喜欢他,那他恐怕就无法给予他同等的回应。

  邵遇其实不希望别人对他单方面付出,这对别人来说并不公平,他也会很有压力。

  但他今天和闻希执如果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难道他们就只能及时结束这种不对等的相处关系了吗?

  可是……邵遇不想和闻希执分开。

  这才是邵遇迟疑矛盾的点。

  换句话说,从理智道德上他不应该当个不给回应的渣男;可从情感反应上,他又自私地想当个渣男。

  好纠结啊。

  而那边闻希执听后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到邵遇低头沉默的模样,他心中渐渐弥漫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邵遇是在酝酿什么大事。

  原本他当初已经定好了进退有度的节奏,可是却被徐贺这傻逼横空插了一脚。

  总之他现在有些拿不准邵遇的态度,不知道他是否会恼羞成怒之下和他断开、今天又是否是来下最后通牒的。

  在邵遇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的那瞬间,闻希执这种预感达到了顶峰。

  于是他难得沉不住气,抢在邵遇之前开了口:“邵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邵遇猝不及防被打断:“啊?你问。”

  闻希执紧盯着他的反应,故意说:“您是不是以为我喜欢您?”

  邵遇闻言差点吓一跳,怎么他先说了?

  但片刻之后,邵遇又反应过来,什么叫他以为?这不是你自己喝醉了酒说的吗,你还说你酒后吐真言!

  可闻希执见邵遇目光突然变凶,他却以为自己猜对了,邵遇真的准备触底反弹。

  他眉尖蹙了蹙,思维高速运转,最终叹了口气,剑走偏锋:“不瞒您说,我之前确实以为我喜欢您。”

  邵遇听后一愣,原本他的情感已经战胜了理智,打算要厚着脸皮问闻希执能不能等等他,或者先不要喜欢他,给他点时间让他适应一下看能不能接受。

  在此之前,他俩先像以前一样。

  他悲伤地想,当渣男就当渣男吧,第一次当渣男不丢人,他尽量渣得明明白白就好了。

  可此刻邵遇突然听出了闻希执话里的转机,于是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但是?”

  闻希执见他反应,以为自己走向没错,他暗地里吁出一口气,虽然很不想将进度条倒回去,可总比功亏一篑来得好。

  于是他强自笑了笑,继续道:“这几天我们分开之后,我冷静下来想了想,我对您大约只是吊桥效应。”

  “您在我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给予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闻希执看着他,言不由衷道,“当然我也必须承认,您很可爱很善良,条件很好。”

  “所以综合之下,我可能便将这些情感误以为是心动,但实际上可能并不是这样。”

  听到他这么说,邵遇狐疑地问:“真的吗?你真这么想?”

  闻希执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表示认同。

  之后邵遇睁着眼睛观察了他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得闻希执呼吸都微微屏住。

  “如果近段时间给您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闻希执试图抢先占据高地,“希望您不要介意,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这话正中邵遇的下怀,和他的打算殊途同归。

  可邵遇摸索着下巴,其实他有点怀疑闻希执这话的真实性。

  但是……邵遇心里的恶魔小人又钻了出来,在他耳边劝告道,既然他都主动说了不是真的喜欢你,那你顺理成章地答应下来就好了呀!

  况且也不一定就是假话,万一真是你自作多情,那多尴尬?

  这种发展就是最好的局面了,你也不必再有任何心理负担,考虑那么多干什么?渣男一向都是心安理得的。

  于是邵遇受到驱使,鬼使神差地没再多问,应了下来:“当然可以!”

  随即又好像劝服自己似的嘟囔道:“我就说是错觉嘛。”

  闻希执以为危机解除,也不太高兴地笑了一下。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闻希执复又提起,“您就当做没有发生,好不好?”

  这个稍微有点难度。

  可闻希执态度太过坦然,邵遇便不禁觉得是不是他太小题大做?

  其实往开了想,这不就是男人之间

  的互帮互助吗?就是帮得稍微深入了一点,可闻希执都没说什么,他身为被服务方再计较就显得矫情。

  而他一抬头,对上闻希执探究的眼神,邵遇莫名有种他在闻希执眼里是个老封建的感觉。

  邵遇好胜心一下被激起,渣男如他,才不可能对这些细枝末节斤斤计较。

  他甚至还举一反三地想,即便真产生了肉/体关系,只要双方愿意且不掺含感情问题,那也不会怎么样。

  成年人谁还没个需求了?

  不过在他答应之前,闻希执却又说:“但我也该对您说声抱歉,那晚是我唐突了您。”

  “不不不。”见他竟然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邵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是我当时脑袋发昏,求着你帮忙的,冒昧的人是我。”

  闻希执和他争辩:“您那时身不由己,怎么能怪得了您。”

  邵遇有点急,脱口便道:“可是舒服到的人也是我,和你就更没关系了!”

  此言一出,闻希执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