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希执眼睛划过片刻光亮, 以为自己猜测到了什么。

  在邵遇的催促下,他期待地闭上了眼,感觉到邵遇的靠近, 胸腔都鼓噪了起来, 用了一万分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伸手拥住他。

  邵遇看着闻希执微颤的眼皮,眼中笑意更甚, 忍不住想,原来闻希执存心钓他的时候,心里是这种感觉。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他的生日糖果,剥开了喂到闻希执唇边。

  闻希执疑惑地蹙了蹙眉, 但嘴唇碰到邵遇的手指,下意识张开了嘴, 接受糖果的同时, 吻到了邵遇的指尖。

  邵遇慌忙抽回手背到身后,闻希执随之睁眼, 眼中流露出一点点失望。

  邵遇扬了扬头, 笑着问他:“请你吃糖,甜不甜?”

  闻希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里含着糖果, 他的味蕾告诉他是桃子味,可他此刻想起来的却是记忆中怀抱里邵遇身上的甜香。

  邵遇不爱吃零食也不爱吃糖,但生活上的某些习惯仍像小孩子, 比如喜欢水果味的沐浴露和香包,他们分开之前的那段时间邵遇最爱的正是桃子味, 身上总是一股桃子气息。

  闻希执突然间有些受不了, 觉得那些香气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他垂下眼眸,回道:“好像没尝出味道。”

  邵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他又把手里的糖纸抻开看看,抬眼看他:“怎么会?是桃子味儿啊。”

  闻希执看着他问:“你要不要尝尝?”

  邵遇掏了掏兜,发现刚那是最后一颗:“我身上没有——”

  但他话没说完,闻希执一伸手便拢住了他的肩,将他带到怀里。

  邵遇滞了一秒,没把人推开。

  就是这么片刻间隙,闻希执另一手掌住邵遇的后脑勺,迫使他微微仰头。

  随即带着桃子糖果味的吻便落了下来。

  闻希执熟练地撬开邵遇的唇缝,久违的亲吻叫两人都有些心旌摇曳,直至硬质糖果滚落邵遇口中,两人便结束了这个短暂也并不激烈的吻。

  闻希执松开他,邵遇往后退了一步,许是觉得有些窘迫,大眼睛埋怨似的看了闻希执一眼。

  但糖果却没吐掉,在嘴里滚了一圈,右边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像偷偷囤货的小仓鼠。

  闻希执这时说:“刚刚好像尝出来了,是桃子味,很甜。”

  邵遇耳根飞出一层红,这才意识到闻希执又在套路他,他有些羞恼:“你——!”

  记忆中熟悉的香气再度缠绕在唇齿间,闻希执却不敢得意,他眼巴巴地看向邵遇,自动又调回了娇弱绿茶模式:“阿遇,你说给我回礼的。”

  他这样一说,邵遇瞬间没脾气了,剩下的话也自动消音。

  他脚尖踢了踢地面,将此事认下:“噢,那好吧。”

  闻希执弯腰去寻他眼睛,又问:“可以再回一个吗?”

  邵遇将糖果嘎嘣嘎嘣咬碎吞下,伸手把闻希执的脸推开:“一年只回一个,明年再说吧!”

  闻希执听到这话却更开心,还有明年,他连忙应下:“好,那说好了,明年我找你兑现。”

  见邵遇不说话,他不再追问,默默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中的待实现计划本上。

  此时,手机响了一下,邵遇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白苏岚在问他们要不要下楼吃水果。

  邵遇意识到出来已经有不短的时间,该回去了。

  闻希执注意着他的动作,眼神稍稍黯淡。

  但他私心里想把见面的时间拉长一些,于是率先开口另择了一个话题:“今晚许愿了吗?”

  不等邵遇说话,他又说:“你不是说愿望要说出来,那可以告诉我吗?”

  说出来的愿望才有人能帮忙实现。

  这是邵遇多年以来的亲身经历。

  可他今晚在家人朋友们的注视下,对着蛋糕蜡烛闭上眼时,却第一次没有许愿。

  他那时突然之间不知道要什么了,又或者是他潜意识里知道,他要的东西,爸爸妈妈好像不能轻易帮他拿到。

  邵遇看向他,回答道:“吹了蜡烛,吃了蛋糕,但没有许愿。”

  闻希执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只是立刻说:“那你现在可以对着我许三个,不,很多个,随便多少个都可以。”

  邵遇笑着问:“你要帮我实现吗?”

  闻希执认真点头:“嗯。”

  邵遇仔细想了想,最后却还是笑着说:“可是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缺,一时想不到要什么。”

  闻希执顿了一下,邵遇什么都不缺才是最圆满的事,可也正因他什么都不缺,他需要自己的地方便少之又少。

  闻希执默了默,只能同他说:“那愿望保留,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

  他说得诚恳,邵遇想了想,点头应下了:“好。”

  话说到此,邵遇往旁边看了一眼,犹豫着说:“那我先回去了。”

  闻希执眼里满是不舍,可他知道今晚能见到邵遇已是意外之喜,不能再得陇望蜀,只能同意:“嗯。”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把南山庭称之为他们的‘家’。

  邵遇眉目一动,答道:“后天晚上吧。”

  “好。”闻希执像个苦苦等待不敢多言的小媳妇,事事都要先过问一句,“到时候我能来接你吗?”

  邵遇摇摇头:“我开了车回来。”

  闻希执目露遗憾,但至此他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同邵遇告别。

  “你也早点回去吧。”

  邵遇说完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闻希执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邵遇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生不忍,加快脚步离开了。

  他回家时正巧碰见段星敛他们从楼上下来。

  白苏岚看见他从外面回来还有点惊讶:“咦?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邵遇顶着一众叔叔阿姨的目光,可不敢说出私会这种事,搪塞道:“哦,我刚去车库拿了个东西。”

  白苏岚见他手上果真有个黑色袋子,便没多想,招呼他过去吃水果。

  倒是他发小几个,眼神在他脸上和他手上的袋子上来回晃动,目光揶揄。

  邵遇朝他们悄悄龇了龇牙,他们几个挑眉的挑眉、叹气的叹气,神色各异,但倒是没谁多说什么。

  几家人坐在一起边吃水果边聊了会儿,几个小的在,气氛活跃起来,邵遇更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嘴甜,逗得几家大人咯咯直笑。

  邵遇也没让他们看出任何异常。

  直等接近十一点,大家这才散了各回各家。

  将他们送走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也跟着回房准备休息。

  邵遇洗完澡出来,在这安静的夜晚,精神意外的还不错。

  他坐在床边,从床头柜上拿

  起了闻希执送他的那个袋子。

  袋子不小,但也不重。

  邵遇不禁开始猜测,闻希执送的是些什么?

  他拉开拉链,首先入目的是一个生日红包。

  邵遇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有人愿意将你说的话做的事放在心上并给予回馈的感觉真的很好。

  邵遇今天收了好多红包,他把闻希执的这个反复看了几遍,放在了今天收到的那一叠红包的最上面。

  他接着翻袋子,下一个注意到的是袋子里的两个盒子。

  他先拿了稍大的一个,打开一看,发现竟是当初他和闻希执争抢的那一枚飞鸟胸针,那张‘情人节礼物。喜欢你。’的字条还在。

  胸针光华夺目,是真的很漂亮。

  邵遇撅了撅嘴,心想闻希执真是个棒槌,这还要故意送来提醒他不要忘记那晚的事吗?还是说这礼物不送出他心里就不得劲?

  他把胸针放在床头,又打开了另一个小一点的盒子。

  一打开看见的又是当初他退还给闻希执的那张工资卡,邵遇明白了,这人果然就是执拗,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去是吧?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邵遇倒也勉强算了,不和他计较。

  主要他感觉那个小盒子很深,不像只装了一张卡的样子,他心微微提起,直接将盒子倒扣在床上。

  雪白的床单上倏然摊开一堆银行/卡,果然,那张工资卡只是最上面的一张而已,其余的粗略一看大概还有十来张,并且张张都是黑金或者钻石卡。

  其中有几张邵遇也有,他看一眼这卡的等级便知,卡里的数额不容小觑。

  邵遇眼中露出惊讶,一个不太可能但眼下看起来又极为可能的可能浮上心头,闻希执该不会把所有家当都给他了吧?!

  念及此,邵遇倏忽坐直,赶紧去翻那个袋子里剩余的东西。

  剩下的是一沓资料,还有一个封存完好的信封。

  那些资料上的内容太过显眼,尤其邵遇近日看多了报表,一眼便看明白了上面写的是些什么。

  闻希执竟然把他所有的家当,诸如股份、股票、基金、以及藏品和房产等所有固定资产做出了一个明细,那几张银行/卡上承载的确实是闻希执庞大的个人可移动资产。

  至于那些不可移动的,他要不写了赠予合同,要不就附上了相应的账户密码。

  只要邵遇愿意,那些东西顷刻便可以属于他。

  即便邵遇从没缺过钱,对此也是瞠目结舌。

  惊讶之余却是迷惑,不是,不至于吧?有钱他自己留着啊,全部给他干什么!他拿着这些,顿时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再仔细一看,闻希执那些密码大多类似,都是由05、07和13这几个数字组成的。

  一个是他生日,一个是闻希执生日,还有一个,是小时候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一天。

  邵遇看完,心情既是复杂,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叹了一口气,把这些东西摞整齐放在一边,可不敢乱动。

  最后他拿起了那一则信封。

  闻希执沾得认真,还在信封上贴了邮票,邵遇便也拿了刀片,仔仔细细地沿着边缘拆开了。

  拿出信纸的那一刻,邵遇忽然想起先前在门口闻希执承认那首歌是为他而写时那无措的神色。

  邵遇屏住呼吸,被他强行冻结了两个小时的思绪无缝衔接上了方才的百感交集。

  他蓦然间意识到,他似乎要触碰到闻希执心底潜藏的秘密了。

  邵遇打开信纸,内容足有一页,全由闻希执手写,他似乎能够想象闻希执在灯下认真书写时的模样。

  【阿遇:

  展信舒颜,见字如晤。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心怀喜悦、远离烦忧。很开心今年能够给你送祝福,这已经是我二十七年来最幸福的事。

  阿遇,近来我见不到你时想了很多,可到头来发现想的全都是你,具体要我说个什么,我好像也说不上来,不过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小时候同你不告而别,长大了又有意欺瞒于你,这些过错我无法否认。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小时候不懂情爱,只知道想你,我没办法找你,却也一直没有忘记过你;直到十六岁那年,我在舞台上再次见到你,那时你没认出我,但你对我笑、为我加油,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一束光拨开云雾中照进了我心中。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但现在想来,大约就是情窦初开吧。

  从十六岁那年到现在,我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可惜那时候我家混乱,我出道确实是为了挣钱,那时我和姐姐自顾不暇,我自知配不上你,便不敢找你。

  后来合约到期,我出国进修并接管部分家中事务,家里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也终于让我有了更进一步的底气。

  所以去年再次遇见你时,我实在克制不住了。

  或许是‘闻希执’的身份给了我太多便利,叫我越来越不敢同你坦白,我自私又胆小,才叫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你不原谅我、不喜欢我,真的没有关系,能有机会到你身边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无限眷顾了。

  可是阿遇,请你相信,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从过去到将来,穷极一生,你会一直是我最爱的人。

  ——闻希执。】

  最后一行字上,邵遇看见了一点褶皱,就好像闻希执写信时流了泪,如今泪水已干,只留下一点残余的痕迹。

  邵遇看完信后,出了很久的神。

  其实信中言语简单,许多来龙去脉都没有交代清楚,如果他想知道,大可以亲口问问闻希执。

  可就这一点简单来回,已叫邵遇心乱如麻。

  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年。

  原来当时,不止是身为粉丝的他在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闻希执吗?原来闻希执那时候也在人潮涌动中找寻着他的方向?

  邵遇脱力般往后躺在床上,伸手盖住了眼睛,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闻希执这样真的很犯规啊。

  可情况这么突然,战线一下子拉得好长好长,一直以来,说喜欢他向他告白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像闻希执这样的。

  十年,不,现在已经进入了第十一年。

  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叫他怎么能轻易相信?可闻希执这样同他剖心诉情,又叫他怎么能武断地不相信?

  邵遇心中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他又想到,好像许多人都觉得他心软,容易被感动。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他心软时都是因为事情没有触及到不可逾越的底线,如果他心里实在不愿意,便不可能有心软这一个选项。

  他在爱和支持里长大,绝不会简单地因为心软和感动而做出什么违背本心的选择。

  想到此处,邵遇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想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以及今晚同裴翊的对话。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误区。

  那就是他似乎不应该去审视闻希执的感情,不应该纠结于闻希执是否真的喜欢他,又喜欢了他多久。

  他要审视的,应该只是他自己的感情而已。

  所以他真的像当初在傅澄源面前脱口而出的那样,只喜欢闻希执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