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化雪【完结】>第28章 凌霄drop the beat

  凌霄把药箱整个捧出来,半卷纱布边缘染了星星点点红药水,用迷你手剪悉心修剪整齐,伤口已凝结,底层淤血嫩红里透着黑,沾湿又火辣辣地痛。

  花印弯弯脚趾,凌霄盘腿坐在沙发前,埋头缠纱布。

  裴光磊新奇极了,遂也学花印把脚伸过去,只不过没脱鞋:“跟足疗店盲人按摩似的。”

  田雨燕给他拿的一双成人男式拖鞋,挺新,裴光磊穿有点大了,格子网下塑料没烧平,结了个小圆球,正好抵在脚缝。

  “你干嘛!”

  裴光磊往沙发枕手边仰倒,笑骂中收获花印一个白眼。

  凌霄则冷冷睨了他一寸,眼角眉梢似剜人的飞刀,凛凛射出去扎墙上,刻下‘我很不爽’四个大字,裴光磊暗笑着琢磨出点味儿。

  不过如此。

  裴光磊:“我还真以为他是你家长工,哎,不是说要拖地吗?”

  “你老招惹他干嘛?闲得发慌啊,无聊死了。”

  花印蹦下去整理作业本,不知何时,凌霄用红笔在一条辅助线上打了个红叉。

  他捞过裴光磊的《中华一题》,翻到同一页码,二人解法相似,步骤繁缛,七拐八绕,但得出了正确答案。

  题干最后跟着来源,2002年高考江苏卷,23分的几何大题。

  一题定乾坤,前后能乱杀足足上万名考生了。

  等凌霄洗完手回来,打眼就见姓裴的明显心思不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莫名其妙夺取花印身边那块地,都升学了,还是小学生式样的幼稚。

  看题就看题,讨论就讨论,离那么近能降温么,天热得人发瘟,可小客厅偏偏又有片狭窄的阴凉,这股不对付就像脚插进湿寒淤泥里,头发丝儿却被燎得冒烟,冰火两重天。

  “这题错了?”花印找他求证,“裴光磊说这是最快的解法了,更快只能用高中的坐标系和向量来算。”

  借着电风扇吹来的风,凌霄的心火缓了些,拿手背冰自个儿脖子,抄起黑笔。

  “辅助线少画一根,都按你这么做哪有时间写附加题,捱到最后一秒检查都不够两遍。”

  花印跟见了鬼似的:“这就是附加题啊……而且你这条线角度很诡异,我用量角器都量不出来意义在哪儿。”

  凌霄楞了:“很难看出来么。”

  “嗯。”

  裴光磊勾着唇角听两人一来一去,坐不住了。

  他在1班只有吴粤一个对手,早听说凌霄数学变态,上课公然睡觉。这么厉害怎么不去考奥赛组?差不多得了。

  刚好他比花印做得多,选了半天选出道更复杂的:“三条辅助线,再多水帘洞了,你自己看得清阅卷老师一眼必扣分,来,你试试看。”

  凌霄淡然与他直视,说:“我为什么要教你?”

  “靠!”

  正面交锋,一触即发!

  裴光磊不知吃错什么药硬要较劲,音调一提高吸引了鲁夸等人齐齐凑过来。

  “咋了你们还没斗够啊,凌霄是不是没做过,我凌哥削他!”

  花印贱嗖嗖地拱火:“凌指导和裴选手在场外起了冲突!让我们拭目以待,究竟是谁更棋高一招呢?”

  一看这表情,凌霄就知道花印在打馊主意,横他一眼,干脆接下裴光磊的战书。

  凌霄:“第十二节你预习过么,做综合卷吧,17、19、20三道大题,看谁先做完。”

  陈飞呆呆地:“4班进度那么快?老陈不是主打一个齐头并进吗?莫非他在暗地里养蛊?”

  手柄孤零零被抛弃,乱七八糟坐一团人,几乎挤到餐厅,鲁夸噔噔噔端来小马扎,顺手递一个给范小凡。

  “我看吴粤快做到这了。”

  范小凡轻声开口,意味不明地瞥了凌霄一眼,然后紧急声明,“没别的意思啊!”

  “好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花印一手抵住凌霄后脑勺,防止被偷跑,另一只手捏他的脸颊胡乱一顿搓。

  “别烙惹——”

  没等裴光磊答话,凌霄自顾自把题集背面反过来做垫板,撕下张草稿纸,先是在空白处按不同大小划出三个豆腐块,随后神乎其技地开始解这三道题。

  同时。

  三足鼎立的地界,凌霄这儿一笔,那儿一划,随心所欲,如此混着做题的方法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第一道几何求角度,第二道抛物线求坐标并求证,第三道超纲,不等式。

  题干潇潇洒洒占据整版,凌霄瞄了一眼就在草稿纸上复原,得分点必须有的公式跟定理率先写在前头,后面直接见前述123。

  陈飞观摩良久,艰难挤出一句:“经鉴定,非人。”

  “花里胡哨。”

  裴光磊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储,笔是权杖,题册是圣谕,禁止任何人在他的绝对领域开大,咔嚓咔嚓,圆珠笔头反复按压着,暴露了他那一丝丝,好吧,两丝丝的焦躁。

  他说:“大家都能看懂的就略了吧,不用写那么详细。”

  凌霄哪里听得见。

  花印/心中早已爽爆,凌霄的猎杀时刻简直堪比流川枫远投三分命中好吧!

  “凌霄啊~”他故意分散凌霄的注意力,“晚上我跟你一块去大排档。”

  凌霄手里一顿,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可笔尖迟迟不下,思路受阻塞,没法继续,于是索性侧脸跟花印随口聊起来。

  “今天人估计多,你去玩还是去帮我忙。”

  “帮你上菜呗,花少爷堂堂清河一株绛珠仙草,林老板得给我分成。”

  “不行……如果用这个定理的话,三分之一……不行,你上次送菜差点跟客人吵起来。”

  “他喵的明摆着为难你,怎么算我头上了,洒个孜然辣椒面也要投诉,神五打包发射去福建吧,还在孝山待什么待。”

  “别说脏话……这个结果是成立的。”

  凌霄低头,哗啦啦泄洪一样写过程,无比丝滑。

  一心二用。

  陈飞受不了打击,半拉屁股黏上沙发沿,装模作样地推两把,裴光磊坐没坐相,嫌盘腿低头脖子酸难受,干脆躺倒手举高,陈飞坐那儿就像个东北搓澡师傅,催着要客人手牌。

  “哎,磊哥,你看人家兄弟俩这关系,羡慕啊。”

  “羡慕啥。”

  “花少爷不是高冷死了么,你家那个导演——”

  “什么我家的?”

  裴光磊学凌霄飞眼刀,翻成两只溜光水滑的白眼。

  “成成成,那个捏兰花指的海龟导演,把梁婉婷骂得哭成桃子核,回学校就记上花花的仇了,你说花花人缘可怪,在哥几个面前装大尾巴狼,对女生不总和蔼可亲吗,结果还不遭女生惦记,就内龟导三天两头蹭车来慰问,他是不是……啊?”

  陈飞轻佻地抛媚眼抬下巴,这副尊荣放花魁脸上能看,用他寡淡的五官表演一番,简直雷得人外焦里嫩。

  “啊你个头啊!把我当凌霄啊!”

  一只硬底人字拖从天而降,弹过陈飞的方脸,并在裴光磊肚子上友情降落。

  裴光磊:“花印你是不是找死!”

  许是凌霄对这类词汇十分忌讳,冥冥中感受到磁场的牵引,裴光磊没招惹他,还是莫名其妙送过来一记无声警告。

  “我就说真的假的,邪了门了——”

  鲁夸显然已加入凌霄的阵营,自愿做拎包小弟。

  “磊哥认命吧,花花就是凌霄的人形触发器。以后遇到危险了大喊一声花印,凌霄能从小雷音寺赶来救你。”

  一句话损仨人,鲁夸你现在真高级了。

  凌霄:“你做好没。”

  裴光磊瞪眼:“你做好了??”

  光顾着插科打诨扯东扯西,草稿全是鬼画符,理清头绪也要一会儿,凌霄能做那么快?鬼才信!

  “没有,我看你一直在跟不同人说话,以为你做好了。”凌霄坦然道。

  “那你接着做呗,顺便提醒一下,应用题第二问有个误导条件。”

  凌霄凝眉问:“哪条?”

  裴光磊笑出声,有意将题册扬在空中,翻弄出声响。

  “你翻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万一我骗你呢。”

  “没有误导条件,是你理解有问题。”

  “呵呵,死鸭子嘴硬,你记错了的可能性更大好吧。”

  花印自然双手举旗无条件支持凌霄,便怂恿道:“老裴不信,你把题目背给他听。”

  这份偏袒令凌霄十分受用,想来刚刚将花印比作肉球黄土松完全颠倒。

  ——花花才会顺着毛捋。

  他咳了一声,其实是喉中准备笑,走到嘴边楞被挡了回来,脸上仍然平静如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凡脱俗。

  凌霄:“有什么好背的,待会对完答案他就知道错了。”

  花印:“别待会啊,就现在,你怎么装/逼也装不上热乎的!”

  凌霄:“哦,好,我做完了。”

  在裴光磊难看的脸色中,这口气总算舒舒服服吐了出来。

  “夸夸,范……”

  “范小凡。”

  “嗯,你们两个来阅卷。”

  “我?”范小凡略微吃惊。

  他跟谁关系都一般,这次加入还是因为陈飞家长不放心,生怕半大小子去找女同学约会,就捎带家住附近的范小凡跟着。

  反正都是同班同学,陈飞跟花印没意见。

  来了之后,范小凡非常识趣地当哑巴,大家做题他也做,大家打游戏他就看,看了半天让他玩也说不会。

  “我成绩其实一般。”范小凡有些扭捏地承认,“填空选择啥的还能改改,有步骤的话我不知道怎么给分。”

  这活儿鲁夸有经验可传授。

  “你就照着答案,先分配下分值,公式对上了,给两分,答案对了,给两分,光秃秃一个解冒号,赏一分以资鼓励不能再多。”

  不管凌霄正确率高不高,有没有为了快偷工减料,裴光磊都开始认真答题了,谁找他说话只嗯嗯。

  经花印分配,鲁夸阅裴光磊的,范小凡阅凌霄的,其他人不准多嘴,以免干扰独立判断。

  范小凡逐字对照答案,又是挠头又是叹气,万里长征都会师陕北了,他还卡在第一题犹犹豫豫,不敢给分。

  陈飞也有点手痒,拿出自己的题册解题,不过没那么计较,真遇到坎了直接翻答案,理解更透彻,至于记忆够不够深刻么……等今儿战果一出,想不深刻都难。

  隔壁母女的纷争不知何时草草收场,田雨燕聊尽兴了,灌下去一大壶凉白开,回屋跟凌霄一起剪螺丝屁股。

  “姨,有豆瓣酱和干辣椒么,先去腥再爆炒,我问过林老板做法了。”

  田雨燕将他赶出厨房:“出去做题吧,晚上留下来吃饭。”

  凌霄:“不留了,今天4点就要上工。”

  临了又想起花印跟他说的话,乖乖征求田雨燕的同意。

  “又去蹭你们员工餐,林老板不嫌花花烦吗?真是个好人。”

  抽油烟声音极大,田雨燕不自觉扯嗓子喊,凌霄摘掉围裙挂在门后,从厨房一小扇窗户望出去。

  灰墙泥瓦,小小鸟雀踢踏脚步,码在水泥封顶的围墙尖站队,高压电线好似地球的神经线横跨交织,明明有条不紊,却总有人私自扯回家,于是错乱、歪斜就此诞生。

  黑灰白,完全取代水塔院子雾霾般散开的蓝。

  人生的色彩也随之改变,家乡、房屋,门前郁郁葱葱的大树,墙后心比天高的牵牛花……这些意象雕刻进记忆里,随时可以等价替换。

  总会离开的,无论何处。

  人们无情又自顾自地离开这里,正如这里无情又自顾自地生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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