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络槐是被戳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红红的眼睛盯着他，而那个生物有着白色的头发，看着很像传说中的吸血鬼，手里却拿着一盏明瓦灯。
他也确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不是吸血鬼。”那家伙说道：“那是你们人界西方的说法，我是西岭鬼族的王，我叫安翘枝。”
西岭鬼？
山海经有云，西岭有鬼焉……那不还是吸血鬼？
“这里是汤谷。”安翘枝继续说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作为一个生魂，怎么停留在汤谷的？你不应该直接去冥界吗？我带你去见宫度灵吧。”
汤谷？传说中扶桑树住着的地方。
西岭之鬼生活在汤谷吗？
杭络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半透明的，整个人不似之前灵魂出窍的沉重感，而是轻飘飘的。
他死了吗？
“不是，你还没死透。”安翘枝继续戳着他，立马看穿了他的想法：“我们以前确实在人界，然后被赶出去了，宫度灵，也就是扶桑树收留了我们。”
杭络槐：“……”
杭络槐：“你为什么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翘枝认真回答道：“西岭鬼王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过去，我已经知道你的过去了。扶桑树能看到每个人的未来，所以我要带你去见他。”
懂了，杭络槐每次心思一动，动完就算过去，这家伙就知道了。
说着，他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镰刀：“你是自己跟着我走，还是我勾着你走。”
杭络槐：“我自己走。”
杭络槐飘起，跟在安翘枝的身后。安翘枝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白衬衣加五分短裤，脚上穿着一双靴子。
怎么看怎么都不能跟古籍里的生物扯到一起。
他这才抽出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还是夜间，不同形状的灯笼漂浮在空中。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座很大的树，不远处还有一个村子。
那棵树的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古堡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村子。”安翘枝介绍道：“跟你记忆里人界的村子是不是很像？话说，难怪你们人界最近不安稳，灵宫是个什么东西？”
杭络槐点头，答道：“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另一个空间吧。”
毕竟他还没进去看过。
安翘枝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哒哒”地响，他似乎对杭络槐特别感兴趣：“你们人界真的变化了很多，这种人才要是不干这个飞升都是有可能的，你们怎么总是这么喜欢打来打去的。”
“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过来的，按理来说，你受到的那一巴掌足够让你去冥界报道了，结果居然停留在了汤谷。”
“像你这样阴阳分离还能活着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要是还能回去，我一定要去找你好好研究一下。”
碎碎念了半天，安翘枝最后总结：“要让宫度灵带我去人界逛逛。”
真的是一股吃瓜的口气。
这个安翘枝，似乎很喜欢看热闹。要不是对自己很好奇，杭络槐怀疑他绝对会像丢垃圾一样把自己丢到冥界。
他们很快来到了扶桑树的不远处，参天大树伸展着他的枝条，旁边立着一座古堡。他的树枝极为粗壮，杭络槐觉得在上面放个桌子喝茶都没问题。
安翘枝一把抓住他，轻轻一跃穿梭在树枝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粗壮的枝干上，一道人影坐在一张小桌前端着一个茶杯。
这个人的模样就很符合杭络槐对于古神话的想象，一头墨绿色的长发，里面穿着黑色直裾，用米色的腰带束着。外搭的青色战国袍上是复杂的金色图案，花纹复杂的腰带跟玉带钩被扔在一边。
墨绿色的长发取了一部分高高扎住，用来方便固定头上的青铜发冠。
“宫度灵！”安翘枝大喊一声：“这个生魂停留到汤谷了，他还没死透呢，你看看怎么办？”
那人闻言抬头，瞬间起身接住了飞扑过去的安翘枝，接着一根树枝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宫度灵直接将安翘枝挂了起来。
杭络槐觉得这个神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一些，安翘枝在他的跟前就像小鸡仔一样。
“聒噪。”扶桑树一脸不耐，眯着金色的眼睛看杭络槐：“这种东西直接踢到冥界不就行了？”
“不是！”安翘枝一把扯住宫度灵飞扬的大袖子：“你去看看这个人的一生，我觉得不简单！”
宫度灵闻言，语调向上“哦”了一声，这才打量起杭络槐来。
这个神的身上充满了高傲。
扶桑树打量了他一下，突然飘飘然来到了杭络槐的面前，顺便把安翘枝也拉了过来。一手点上杭络槐的额头，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看吧。”
杭络槐懵了一下，看到安翘枝毫不掩饰的好奇眼神，这才知道这句话不是给自己说的。
是叫安翘枝看热闹来的。
杭络槐似乎看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条白色的线。
“这是因果线。”安翘枝看完，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化：“你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宫度灵一挥手把他送了下去，底下是那座古堡。
“西岭鬼昼伏夜出。”宫度灵解释道：“这家伙是西岭鬼王，他现在得去处理一下族里的事情，所以让他先离开了。”
杭络槐点头，问道：“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没有死？”
“是的。”宫度灵又坐在了小桌旁，侧对着杭络槐：“你们人类果然不老实，总是想不择手段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获得利益。对了，你的生辰八字很有意思。”
杭络槐突然感觉有东西从身后推了他一把，他立马飘到了扶桑树的面前，宫度灵抬眼看他：“坐下聊会儿吧，我觉得你应该很信任那个16岁小孩。”
说着，一杯茶飘到了杭络槐的面前：“一盏茶的时间。”
杭络槐了然，坐在了宫度灵的对面，两人四目相对，宫度灵淡淡地看着他。
“我，有个问题。”杭络槐抿了一口茶，问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宫度灵懒懒答道：“因为你跟汤谷有点缘分，又没死透，这里是三界交通的地方，所以你就来这里了。”
杭络槐看着手中的茶杯沉思。
这么说来，他本来就是这种阴阳边界的体质吗？
“你想的没错。”宫度灵又说道：“你的身体也在想办法自救，如果你侥幸回去了，就是名副其实的活死人，真实神奇的存在。”
说罢，他轻哼了一声。
杭络槐突然觉得后衣领像是被人扯了一把。
“你的小伙伴在救你了。”宫度灵看向他：“有东西去冥界要给你过阴。”
是麦啦啦身上的仙家。
“我还有一个问题。”杭络槐低着头，犹豫着开口：“这一次，我是说我要摧毁灵宫的这次，会成功吗？”
面对着这个可以预知未来的神明，杭络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虽然只得到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但他有些悬着的心有些放下了。
尽管杭络槐现在还没有死亡，但过往的一切却像走马灯一样不自觉的在脑中浮现，最清晰的就是来汤谷前的那一幕。
那个带有苹果清香的灵体，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魏殊丛。
越是这样想，杭络槐就越是不安。
他陷入了回忆没多久，又被宫度灵唤了回来：“安翘枝的生辰快到了，你说送点什么好？”
“嗯？”杭络槐呆呆地抬头，反应过来宫度灵的问题后，他答道：“要不，用扶桑木给他做一个棺材吧。”
吸血鬼嘛……应该都喜欢睡棺材。
宫度灵一愣，接着若有所思的点头：“是个好主意。”
“你不用太紧张。”宫度灵随意地端起茶杯：“就算是回不去，能来到汤谷见到扶桑大人，也算是人类的荣幸了。”
这话说的没错，但他得回去。
想到这里，杭络槐端起茶杯正要再喝一口，后衣领却被人重重扯了一把。他一个趔趄，茶水直接撒了出来，透过他透明的身体泼在了神树上。
“杭络槐，快回来。”
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杭络槐猛地回头望去，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宫度灵低着头泡茶，没有看他。
“杭络槐，快回来！”
清脆的鼓声伴随着喊魂的声音响起。
“杭络槐！快回来！”
“我该走了！”杭络槐飘起，漆黑的天空依旧只能看到星河。眼前没有路，但杭络槐却知道自己应该前往哪个方向：“感谢扶桑大人的款待。”
宫度灵“嗯”了一声，看着杭络槐离去的背影，立马揪出了那个又爬上来的身影。
“好奇心太重。”他看着安翘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快去工作，明晚带你去人界玩。”
安翘枝眼中带着兴奋，问道：“你真的会送扶桑木棺材给我吗？”
——
杭络槐猛地睁开了眼，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一个带着铃铛的鼓在他眼前不停地晃着，原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
“别摇了。”他虚弱地开口：“晕死了。”
麦啦啦立马凑过来看他，盯着杭络槐看了一会儿后，她嘴一瘪，直接“哇”地哭了出来。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吓死我了！”
“胡奶奶去阴间，结果说你不在。”
“罗布黛尔简直阴死了，她突然就放弃那个S级灵体，操控着那个SSS级的家伙就过来了。”
“哇啊——咳咳咳！”
麦啦啦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不远处的令寂回头看了他一眼，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的面前是如散沙一般的白色鬼影，仔细看还能看出那座雕像的样子。
令寂回头看他的时候，手中的刀却稳稳地挡住了灵体的攻击。
但还是有些吃力，毕竟忙了一个晚上，她的体力似乎到了极限，动作只剩下了防守。
姚路见机试图捅刀子。
张韬已经用过了绝对防御，手上拿着碎成两半的面具。现在正蹲在他的身旁，见杭络槐醒来长舒了一口气。
相比较而言，在汤谷走了一遭的杭络槐反而是最精神的那个，三界交界处的能量最适合他。
“辛苦了。”杭络槐从地上缓缓坐起：“我去汤谷走了一趟，现在感觉还好。”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想，我知道这个SSS级灵体是谁了。”
说完，他站起身，重新收集起了周围的怨气。扶桑大人说的没错，他现在吸收怨气似乎完全没什么极限了。
哪有能这么自在的跟怨气融为一体的活人呢？
“令姐，躲开。”他径直来到了楼门前，极细的傀线直接穿过灵体的身体，居然短暂的定住了它。
令寂则直接略过灵体冲出了楼门，跳上旁边的救护车借力二次起跳后，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全力挥出了手中的玄铁长刀。
那座崭新的雕像被劈成了两半。
做完这一切，令寂跪倒在一边，垂着头喘气。玄铁刀被她收了回去，支撑着地面的胳膊在不停地颤抖。
杭络槐挡住灵体的攻击后，那灵体在雕像破碎的一瞬间消失，接着中空的雕像里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爬了出来。
先是输液管，再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针头，其中还有叮当作响的安瓿瓶、吱呀吱呀的塑料输液瓶。
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它就像是从一个大型医疗垃圾桶里爬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