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不语从小就跟随着父母混在各式各样的酒宴中，见识过太多太多的表里不一的人。
她时常接触这些，自然也生出了一双识人的眼。
怎么从别人的一言一行中观察出别人此刻的心情乃至言行举止的目的，是她耳濡目染下学习掌握到的技能。
步凝经常说她“海”，她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其实心里是认可的。
因为她知道，她撩的这些姐姐妹妹，有很多人都喜欢她。
她也知道，这里面的大多人都跟她是一样的心思。
玩玩可以，但如果要动真感情，还是算了。
即便有些人是真的喜欢她，符不语也不会放在心上，她依然会跟那些人说说笑笑，暧昧的话张口就来。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符不语享受如此，她享受被喜欢、被关注，她享受着跟姐姐妹妹们呆在一起时那种彼此之间拉丝的氛围，与若有似无的暧昧。
同样的，如果有人要打破这种局面，想要与她更近一层关系，符不语便会迅速拉下脸。
就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撕毁这种若即若离的美好呢？
符不语虽然有些海，但是她还是有分寸的。
譬如，她从来不会跟同事或者合作伙伴说那些话。因为这些人并不像酒吧里遇到的人，与她毫无关系，也许明天就永不再见。
苏水烟不一样。
符不语辞职，跑来科力应聘秘书，就是为了苏水烟。
但这并不代表符不语就要跟苏水烟谈恋爱。
毕竟就算再怎么在外面浪，符不语都始终记得，自己是个直女。
她隐约自己年轻时候应该有对男生动心，也因此断定，自己肯定是个直女。
所以，在察觉到苏水烟的，对她超乎寻常的关心后，符不语忽然警惕起来。
如果苏水烟真的喜欢她，最后又发现自己是个直女，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符不语并不敢保证自己能全须全尾地逃离苏水烟的手掌心。
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车内的气氛变得死寂。
没有人说话，车窗外偶尔的鸣笛声与不远处路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半晌，苏水烟忽然笑了，笑得坦荡。
她眉眼弯弯，很淡定道：“当然不是。”
“你不是叫我一声姐姐吗？还让我叫你小语。”
“难道，我们到现在还不能称一句朋友吗？”
符不语抿唇，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苏水烟说话时的神色很自然，也很坦然，就好像真的只是当符不语是朋友一样。
可是符不语心里还是存着犹疑，她盯着苏水烟，没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久久不得回应，苏水烟神色逐渐由温和转为黯然，就好像眼底的光都熄灭了一样，满含着失落。
她说：“好吧，我知道了。”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一缕缕名为愧疚的细丝从符不语的脚底缠绕上她的肢体，又一点点蔓延到她的心尖。
苏水烟垂眸掩盖眼中的情绪，半分钟后，还是将手里的药片递过去，再抬头时，神色又恢复淡然，只是声音却不再温和：“快吃吧，水要凉了。”
符不语捏着水杯的手紧了些，她动作略有些僵硬的拿过苏水烟手里的药，两人肢体接触时，她的眼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她很快将药片都吞下去，苏水烟嘱咐了句后面有小垃圾桶后，便默默发动车子，没再做声。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安静，与先前的和谐截然相反。
符不语心头仿佛被一只手攥着，郁郁不得解脱。她盯着窗外的景色，眼神茫然又无措。
有好几次她想要开口打破沉默，可张开嘴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愈加沉寂。
等符不语从晃神中走出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她家别墅区大门外了。
她转过头，终于再次看向苏水烟，却发现苏水烟似乎已经看了她许久。
符不语仿佛被烫到一样，急忙转开目光，不敢同她对视。
车厢内响起一声叹息。
仿佛叹到了符不语心上。
符不语抿唇，喏喏说了句“谢谢苏总送我回来。”
言罢，手抓住门把手，正要下车，却忽然听见苏水烟说了句话。
“我以为，我终于要多一个朋友了。”
符不语忽然感觉到心上一阵钝痛，折腾得她几乎要弯腰。
她强忍着，咬牙，紧抓了门把，用力一拉，车门开了，符不语没有回应苏水烟那句话，再说了一句“谢谢苏总”，便下了车。
身后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时，符不语已经走进了大门内。
又过三秒，符不语实在没忍住，转回身，看向苏水烟的车身背影。
车子已经行驶出去很远，符不语一直盯着，知道车子过了转角，再也看不见为止。
符不语再次走向自家别墅，一步一步迈着，却有了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想，她可真是过分，明明先前苏水烟还跟她展露出了一点孤单的内心世界，而自己转头就否认了她们之间“朋友”的关系。
可是苏水烟真的是觉得她们是朋友？真的一点都没有那个意思吗？
符不语头一次觉得看不清一个人。
她想，应该是的吧。
苏水烟最后说的那句话，好像真的很失落，很伤心自己没有将她当成朋友。
想到这，符不语又再次感觉到钝痛感。
她又想到，苏水烟冒着寒风去帮她买药，而自己是怎么回应的？
自己不仅没有感谢，反而质疑苏水烟，甚至还否定了苏水烟关于朋友的想法。
愧疚感再次将符不语淹没，她麻木地走回家中。
家里空落落的，那两个人又不知道到哪些人床上厮混去了。
她走回房间，脱外衣的时候，又注意到自己脖子上还缠着苏水烟的围巾。
将围巾解下来，符不语盯着围巾，不知道是不是头脑发热，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将围巾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馨香铺满鼻翼，她却噌的一下，将围巾丢到床上，脸蛋红得跟苹果似的。
用微凉的手掌拍了拍发烫的面颊，她呼了口气，又继续脱衣服，转身走进浴室。
默默洗完澡，不知道是不是记挂着苏水烟说的那句“洗完澡睡一觉”，她难得没在睡前做别的事，而是直接钻进被窝。
原以为会失眠，却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的作用，她很快便被睡意拉扯着进入了睡眠。
一觉到了天亮，符不语睁开眼，坐起身，感觉到鼻子已经不堵了，精神大好。
她看一眼时间，发觉竟比往常闹钟响的时间早了半个钟头。
呼唤人工智能打开了自动窗帘，暖人的阳光便落了进来。
符不语走到窗前，伸出手，似乎要接住阳光的碎片。
窗外院子里，家里请的园丁正在辛勤工作着。
符不语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笼罩的温馨。
昨天晚上的那些消极情绪在病好之后淡去不少，符不语心情好了许多。
她走进洗手间洗漱，刷牙时，她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镜中的女人皮肤白皙透亮，五官精致立体，眼瞳泛着光，看着很有神。
符不语知道自己长相很出众，也很吸引女人，否则也不会有自信能勾搭那么多姐姐妹妹。
刷完牙，往脸上扑水，抹洗面奶，再用水洗净。
抬头看时，镜子里的人脸上带着水珠，有些水珠顺着面颊滑落，一路到略尖的下巴。
她盯着自己的脸，忍不住想，这样的面容，能吸引苏水烟吗？会让苏水烟心动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便立马甩掉。
想什么呢？苏水烟不喜欢她，不是很好吗？
更何况，苏水烟这样的人，身边优秀又好看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她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自己未必能入她的眼。
她拿出洗脸巾，擦净水珠，转身出了洗手间，又进到衣帽间。
刻意忽略中间的那块大白板，符不语拉开柜子，按着自己往常的风格随意搭了一身。
她想到昨天苏水烟同意自己可以穿常服，心底又冒出一点愧疚。
今天得找个机会跟苏水烟道个歉才行。
符不语心里默默想着，一边穿上衣服。
全身镜里的女人内搭白色连帽卫衣，下身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格子呢外套，长卷发垂落在肩头，瞧着随性又帅气。
符不语满意了，转身又去梳妆镜前化了淡妆，随后下楼吃早饭。
早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吃早饭的她，漫不经心地一点点解决完。
昨天没有开车回来，符不语也不想再开一辆出门，干脆打了车到公司。
今天的林娜并没有良心发现，在办公室看到她后，便将她叫到跟前，又吩咐了一堆事情。
符不语掐指一算，知道今天肯定又要加班了。
忙忙碌碌一早上，直到中午Nancy喊她吃饭，她才迟缓地动了动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次又是一大伙人一起去吃饭，科力集团别的不说，食堂里的菜样味道算得上一顶一的好，每天都会出新花样，否则照着Nancy的性子，也不会吃了这么久还是愿意天天去食堂。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往电梯走。
符不语正跟人说话，忽而间发觉大家都稀稀落落的安静下来，瞥眼看去，才发现苏水烟带着林娜，正朝她们这个方向而来。
任大家平时再怎么闹腾嬉笑，面对顶头上司，都还是摆出乖乖巧巧的姿态。
这会儿大家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跟苏总打招呼。
符不语落在众人后面，远远看着苏水烟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步履优雅，从容又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像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苏水烟并没有端着总裁的架子，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朝每一个人都看了一眼。
符不语眼看着她的眼神扫过来，正要到自己时，却没有丝毫停留地，直接越过了她，落到她旁边的另一个人身上。
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让符不语直接愣住了。
她被无视了。
符不语知道，不该多想，也许苏水烟是无意的。
可是不对劲，苏水烟做得太刻意了。
那么多人，偏偏无视了她。
她心情落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忽然坠入冰窖，冷得打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