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现代言情>夜戏【完结】>第54章 扫把星

  ◎残缺不全的伤口◎

  想了想, 他说的话有道理,还是打算去和周柏寒说清楚。

  三年前不告而别,现如今, 也该做个了结。

  她爱周柏寒吗。

  爱。

  可又很矛盾。

  记得当年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她盯着窗外问自己为什么选择不告而别。

  是胆怯, 不敢面对?

  都不对。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一个私心。

  她知道不告而别他会疯。

  她也知道自己难回来。

  那就索性赌一把——他会去找她。

  不说再见的离别一定会再次相见。

  于是她等了一年, 二年。

  心境随着时间推移在逐渐发生变化,而世事难料, 发生了太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到了第三年等来的是周秉白去世的消息,翌日, 接到了出席葬礼的邀请。

  想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 真到了那一刻,又毫无意外地成了逃兵。

  曾经只以为只有相爱需要勇气, 可重逢也是。

  像飘了三年的许愿瓶又被冲回自己脚边, 感慨又不知所措。

  是愿望太难实现被海浪打了回来, 还是愿望已经兑现。

  推门发现对面已经没人。

  走了吗?

  心沉了一下。

  左右看看都没有, 陈季还有些失落, 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 身后突然响起吉他声。

  这条街上弹吉他的人很多,原本没在意, 但听到对方开口唱的第一句后怔住。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这首歌, 也是她最爱的一首。

  两人相隔不到二十米。

  他站在台阶上, 一眼就看到了她。

  唱到‘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这一句,眼睛一眨, 眼泪掉下。

  声音沙哑带着颤抖。

  “……雨季后我溯溪找你的消息,

  古镇老墙添绿又一年过去,

  庭院开满茉莉却等不到你。”

  陈季就站在斜对面, 四目相对,她转过身偷偷抹了下眼泪。

  茉莉雨

  ——莫离予

  知道这个谐音的时候,周柏寒就在想,当时陈季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是不是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过与他长久。

  胸口疼的难以呼吸。

  他自弹自唱,和在绿溪一样。

  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大家都在听我的曲子,但却不知所诉何事,幸好,曲中人在,心意她知。

  餐厅老板见她半天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走过去看看情况。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

  “他唱歌居然这么好听。”

  陈季吸吸鼻子:“今晚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好,注意安全。”

  一曲唱完,掌声响起。

  周柏寒把吉他还给别人后朝她走过去。

  陈季把他带到小巷子里,这儿人少,方便说话。

  “你终于肯见我了。”他不敢靠的太近,搓着手道。

  陈季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浑身长刺般的冷漠:“怎么找到这的。”

  周柏寒如实说了在小镇上看到她的杂志,书店老板告诉他的。

  陈季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天晚上。”

  她靠着墙,把玩手里的打火机,亦如当年两人初见的模样,轻吐烟雾,说道:“下周就别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的。”

  “我说你下周别来了。”

  “来。”

  她轻扯嘴角:“周柏寒,我们已经结束了,分开都三年了,你到底还在恋恋不舍什么?”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心头一颤,好痛。

  可她哪有家。

  眼泛泪花,扯了扯嘴角:“我现在没有家,待哪都一样。”

  “什么意思。”

  “我妈已经去世了。”

  周柏寒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

  猛吸一口被呛住,陈季弯腰干咳,脸憋的通红。

  “埋在哪了?”他问。

  “绿溪。”她语气轻飘,“还得感谢你父亲,骨灰才能送回国。”

  “因病还是。”他不敢继续往下说。

  烟灰弹到袖子上,把皮衣烧了个洞,她歪着脑袋,平静的说:“车祸。”

  深吸一滞。

  “咱俩命中相克。你说如果我要是不来这,我妈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死。”她看着他说,面色平静,却挡不住声音颤抖,“可三年前你爸拿我妈来威胁我!”

  这就是她矛盾的点。

  她恨周秉白,但周秉白死了。

  知道宁善贞的死和周柏寒没关系,但她需要发泄。

  眼泪随之掉落,脖子处青筋暴起,她看他的眼神像仇人一样。

  哆嗦地从包里掏出益达盒子,倒出一块白色扁平状的‘口香糖’。

  周柏寒一眼看出那不是口香糖:“换药了吗。”

  “知道为什么不用之前的盒子装吗。”她自问自答,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咽下去,“因为严重换药了,那个盒子太小也装了几片。”

  这一刻,周柏寒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

  他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是啊。

  如果不来这,宁善贞就不会死。

  是他间接导致的车祸。

  小时候没保护住曾婉,长大了又没保护好自己爱的人。

  他此刻才明白。

  凡是和自己接触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他们也不是命中相克,是他的问题,他是扫把星。

  巷子里没有光,今晚月亮藏在云后,连月光也看不到。

  但他们离的近,可以看清彼此。

  陈季深吸一口气,靠墙慢慢蹲下去,头埋起来。

  刚触碰的手伸出又缩回,他质问自己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去抱她。

  现在既不是坦荡的朋友,也不是敞亮的爱人,只能说是认识的人 。

  “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辩解,我认,周秉白做的事你可以全部算在我头上,报复也好,不再,联系也好,我都认。”

  那句‘不再联系’是他下定很大决心才说出口:“但在这一切之前,我会带你回家。”

  陈季站起身,腿蹲的有些麻,手机不小心按到,屏幕突然亮起刺眼。

  “现在对我来说在哪都一样,何况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陈季。”他小心翼翼的叫她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爱人会变得这么糟糕。”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

  “如果你在这里过的快乐的话,就离我远些吧,越远越好。”他垂下头,轻笑,“因为我这人,确实有点晦气。”

  这次生病以后她变得很爱哭。

  情绪敏感,白天是脆弱的保护色 ,只要其到了晚上,噩梦缠身,病发时用自残的同感让自己清醒过来。

  精神和□□的双重折磨。

  破碎,拼凑,再破碎,再拼凑……

  尤其宁善贞去世的那几个月,她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自残的伤口次次划在手腕,又次次因为周柏寒而下不去狠手。

  从生疏到用牙咬着纱布熟练包扎,愈合的伤口会留着棕色的印子,白皙的手臂看着瘆人。

  周柏寒不忍再看,他了解过陈季的病,严重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没办法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向神明祈求。

  他的心曾经是她捂热的,万一哪天她情绪失控有生命危险,他会祈求一命换一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她活着的精神支柱。

  思念成疾,苏黎世的风也吹不到京城。

  直到苏黎世湖边看到他逆着光走来,她慌张的转过身,当时心跳到嗓子眼,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想到把包里的饼干分给小朋友。

  想起他们初见是在画展,她当时寻了他许久,也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主动搭话。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吸引他注意的手段从来没变。

  但曾经是蓄谋接近,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提到"爱情"时,她想到的是金钱,背叛,冷暴力,现在,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他的脸。

  “周柏寒。”她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给我时间,我会回去。”

  他嗯了声,但又仿佛没听见一样:“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可以试着谈一谈,对你好是基本选项,还有三观一致,家庭状况,反正……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人。”

  陈季顶着腮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希望你幸福的意思。”

  “怎么,你打算放弃我了吗。”

  “我会始终爱你。”

  “你他妈爱个屁!”她突然提高音量,把巷口的鸟吓的飞走,“我又没说不回去!”

  她生气他让她再谈个恋爱。

  他:“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他同样问过:“爱呢?”

  “我不值得。”

  “不爱呢?”

  他艰难开口:“那祝你幸福。”

  她咬紧后槽牙,夹着烟的右手指着他,烟灰被风吹断,就这么巧,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他的手背,被烫了一下也没吱声。

  “周总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猴耍,好玩是吗。”

  她走在前面,他跟着后面。

  穿过街区,沿着湖边走。

  陈季转身说了好几次‘滚蛋,不准跟’,只第一次回了‘夜路不安全,送你回家’,之后都装作没听见。

  陈季气的把包仍他身上,大喊:“滚!”

  他捡起包继续跟着。

  等红绿灯,上坡,右转。

  一直跟到住处。

  周边邻居都已经关灯睡觉,陈季低声呵斥:“你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回来。”

  “好,我到了,你可以走了。”

  “陈季。”

  她表情不耐烦:“最后五分钟。”

  耳边响起一道鸣笛声,灯光刺眼,周柏寒往旁边挪了挪让路。

  包还在他手里,他还给她。

  ”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去弥补这三年你受的委屈。”

  她苦笑:“你连我受了哪些委屈都不知道,怎么去缝补我残缺不全的伤口。”

  二楼的灯亮起,是怀孕的女人起夜上卫生间。

  时间不早了,该结束分别。

  “周柏寒,风吹哪边从来没法预测,人能做的,就是避免逆风而行,我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