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宽恕我◎
庭院中,流水淙淙,一枝竹竿从垒起的小石台上探出,不停地往汤浴池里注入活水,涓涓细流落入温泉池中,云山雾绕般的白气笼罩着岸边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今夜月华浅,隔得远了,甚至看不见男人身下还压着个人。远远的,只能看见他一个人背影的廓形。
他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何时被脱了下来,身上穿着的衬衫解了三颗,被水浸湿后,精壮的身材几乎一览无余。
竹林里吹来的风一波又一波,轻轻摇着竹林的树叶,也轻轻晃着池里的水。
一圈又一圈的水纹荡开又消失。
满池的水都是因风而动,只有他们身边的池水,是因为人的动作。
聚集在他们身边的水波,一圈又一圈,毫无规律地荡漾着。
无止无休。
明月高悬,温栀眼神溃散地盯着他的头顶上方,瞳仁却定不起焦,几乎要失去时间的概念。
一开始,她还能偏过头,分出一点心神去看天幕上那一轮窄瘦却明亮的月亮,到最后,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人在何处了。
汤浴池的另一端,一件黑色男式外套的袖扣勾着张淡蓝色的浴巾,漂浮在远处的水面上。
浴巾的丝线被勾出了长长一条,难解难分地与袖口缠绕在了一起,月下的温泉水浸着这条浴巾,浸在水里的部分显出一种缥缈的、接近月白的蓝色,碧波荡漾,丝线沉沉浮浮地飘着。
这是温栀进温泉时身上唯一用来蔽体的衣物,此刻与她分置温泉两侧,是温栀伸伸腿也够不到的距离。
她此刻的状况不比那被袖扣勾缠住的浴巾好上太多,长久的深吻掠夺走了她口腔里全部的氧气,闷哼声全被吞噬到了缠绵的深吻当中。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缺氧,泡在三十多度的温泉水的体感就像是被放置到了开水里煮的虾子一样,从头到脚都变红了。
清亮的月光中,周柏城像是变了一个人。
身体的掌控权已经交到了周柏城的手上,温栀有点慌,可感受到周柏城的身体传来的温度,又变得没那么慌了。
她拽着他衣襟的手指微微用力,唇角时不时泄露几声呻|吟,伴随着竹林的沙沙声,温栀自己听到都觉得陌生极了。
可到最后,该做的差不多什么都做了,但还是没有突破最后那一步。
就在温栀以为周柏城也到了忍耐的极限的时候,他却忽然猛地直起身来,沾着水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因忍耐而迸起青筋。
他转身,大步往前,将泡满水的淡蓝色的浴巾捞回来后,倾身用浴巾将她裹住,又将她抱起来,放回到房间的床上。
做好这些后,他姿势别扭地走进浴室,紧接着,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理智与意识逐渐回笼,温栀自意乱情迷中清醒起来。她换了睡衣,重新躺到床上,想到方才的场景,身体情不自禁地蜷了蜷,温泉水蒸过的脸颊满面桃粉,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热的。眼尾尚有像是被冷风吹过一样的残红,像是哭过一样,实在是刚刚被欺负得太狠了些。
她咬着唇,不由自主地想,周柏城的定力好像比她想得还要好一些。
要是这种情况他还能把持得住,她会怀疑他不行。但行与不行,刚刚她感受得很明显。
想到抵在她腰上的触感,温栀的脸又红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就在她眼皮沉重逐渐要耷拉下来的时候,周柏城从浴室里出来了,身上还带着冷冰的水气,浴巾缠在腰上,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裸着的肩膀上,带着道红色的齿印。
温栀抬头时恰好一眼就看到了这里,她慌忙将脑袋转开,不敢再看第二眼。
不用问她都知道这是怎样留下的齿痕,她实在不想去回想刚才具体咬下去时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热到脑袋顶上都像冒起了热气。
她翻了个身,不敢直面周柏城,更不敢看他的眼睛。汤浴池里每一个与他对视的瞬间,温栀都会因为他那双眸子里那些浓沉到化不开的情绪而感到心尖滚烫。
泡过温泉的身体本就疲惫,刚刚又和他这么胡闹了一通,意识已经是强弩之末,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在她睡着之后,周柏城也换好睡衣上了床。
他坐在床的另一旁,躺到她的身侧,支着脸看着熟睡的温栀,用手轻轻描着她的眉她的眼,视线不受控地移到她饱满的唇珠上。
他垂下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彻底将身体平躺下来,将她揽抱进了自己的怀中,脸深埋在她的肩头,深沉而又悲哀地叹了一声。
和刚才在温泉里的几乎要将她吞吃入肚的疯狂不同,此刻他的动作无比小心,眷恋且温柔,甚至带着点哀切的氛围,仿佛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无比的珍重。
也许,也许这会是他最后这样抱着她了。
怎么能叫他不贪婪呢?
对周柏城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接近无眠的夜晚。
夜渐深,星斗东移。
次日,等温栀醒来,身侧并没有周柏城的身影。
她往房间里和外面的庭院里看了眼,也都没能找见他。
温栀揉了揉眼睛,洗漱了一番后再出来后,他已经回来了,屋里还多了个托盘,放着粥和几道小菜。
“这么早,你去哪了?”温栀一开口,声音哑哑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柏城先给她递了杯温水:“看你在睡觉,怕打扰到你,就没让店里送餐的人过来,自己去厨房拿了早餐。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带你上山。”
上山?
会是去昨晚那个女孩说的那家寺庙吗?
温栀默默喝着水,喉咙变得舒服了许多,又接过他递来的勺子。
清晨的阳光不算盛,天光薄而清透,打在他的手指上,镌刻着他修长的手指那格外利落漂亮的线条。昨晚就是这双手像蛇一样灵活地钻……
“咳咳咳。”温栀猛地咳嗽起来。
周柏城连忙走过来拍她的背:“怎么了?”
“没事。”温栀连忙接过勺子低头喝粥,生怕让对面的人看到她现在的脸色。
打住打住,关于昨夜的一切都不要再想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叫停。
吃完早餐后,大概是八点钟,他们一起出了门。
到大厅时,前台的小姐姐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还热情地送给了他们一套给游客准备的指引地图。
温栀笑着谢过,和她道别后,前台的小姐姐搓了搓脸,心想那女孩真是漂亮,白天的她看起来好像比晚上刚刚来到时更加娇艳了,笑起来简直不可方物。
如果能让她帮忙拍一下旅店的宣传图就好了,效果一定会很好的。
跟着周柏城走在山路上,温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引导地图,越发觉得这像是要到弥音寺去了。
最后,果真来到了寺庙外。
庄严的寺庙沐浴在清晨的光线中,远远的,能听到里面修行的僧人笃笃笃地敲着木鱼和念早经的声音,很难听清他们具体在念的内容,但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肃穆。
周柏城在庙前的台阶前驻足,抬眼看了眼这座寺庙的牌匾,又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温栀,说道:“到了。”
“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走到门口卖香的师父那,买了几炷香。
在柱头各自沾了香油之后,放进一盆烧着的炉火中点。
做这些的时候,他低眉敛眸,表情看上去格外郑重。
香逐渐燃了起来,烟从炉间飘起。
温栀看着他烧香,目光不由得扫过周柏城周身,他背着登山包,衣冠楚楚,朗目疏眉,一身偏中式的休闲装被他穿得禁欲又斯文,尤其是在寺庙的香火缭绕间,更是有了几分清风朗月的超脱与遗世。
唯有温栀知道,这具被布料层层包裹着的身躯在褪下这一身皮囊后有多蓬勃有力,是哪一处的肌肤上留着齿印,又是哪一处的肌肤上留着抓痕。
都是她的杰作。
“……”
温栀猛地将视线看向的方向由他转为猛盯眼前那棵银杏树的片片绿叶上,心里念念有词——佛祖啊佛祖,各路菩萨,大罗金仙们,请宽恕我,宽恕我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凡人,在你们的地盘上想那么多六根不净的有的没的。
她在心里念念有词,一番自我训诫之后,那头,周柏城已经将香全都烧好了。
“怎么要烧那么久啊?”温栀接过他递来的几支香,看着燃香的柱头跳着的火光,轻声问道。
周柏城道:“请了香之后,最好确保香已经被好好点燃,最好能一次燃尽,烧到一半断了的话,不太吉利。”
温栀惊讶:“还有这种讲究?”
“嗯。”
温栀左右看了一眼,寺庙里人影寥寥,只有偶尔请过的灰衣僧人,没见有所除他们之外的香客。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周柏城,问他道:“我们好像是今天的头香哎,能烧头香的话,有没有什么讲究?是不是会更灵验一些?”
周柏城摇摇头:“除夕夜,新旧交替的午夜时辰零点起,到次日凌晨两点,这两个小时所上的都是头香,那时候人会很多,很难排的,你这可不叫头香。”
“好吧。”温栀有些遗憾,又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信这些吗?”
她在他的书房里看到过不少佛法书,好像言少兰和老夫人对这些也挺尊重的,难不成他还真是个修习佛学的?
这么一想,昨晚他到最后也没突破最后那点底线,似乎也有解释了。
温栀感觉自己抓住了答案的关键。
“不。”但周柏城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我在这家庙里待过一阵子。”
“嗯?”温栀惊奇地问,“什么时候?”
“高中。”丝丝缕缕的烟雾中,周柏城的眉眼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分明了。
他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高一,快过年的时候吧,我和学校的同学起了点冲突,惹了麻烦,逃了学,无处可去,只能躲到这里来了。”
“你在哪读的高中?”
“溪城九中。”
九中,民办高中,而且不在江城,在隔壁的溪市,高铁过去都得一个小时……不应该啊,她和周寒鸣读的都是江城本地的国际中学。
“你惹了什么麻烦?”
“那时候年纪太小,一点小麻烦而已,就搞得自己心虚到不行,到处躲着。”
“……”温栀愣了有半晌,接着蹙起眉头来看着她:“你不会在骗我吧?”
“我没有骗你。”周柏城道,“佛祖面前是不能说假话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雄宝殿前,庄严的佛陀悲悯地垂眸看着站在下面的他们。
周柏城屈膝,跪到大雄宝殿的蒲团上,举起高香,一拜,又一拜,香雾笼罩着他的面庞,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背影看上去莫名的肃穆与寂寥。
等将香插|入炉中,再站起身来时,他的表情看起来过分的平静,似乎是在心里做好了什么决定。
接下去,他拉着温栀,一连拜了四个殿,求事业求健康求财运求运势的,唯独在求姻缘的大士阁那里止步。
手里的香已经空了,他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间求姻缘子嗣的殿宇前上香。
温栀手里倒是还剩下一炷香,她正想到大士阁的观音面前跪拜,却被周柏城拉住了。
他道:“你知道吗?之前我是从来不向佛祖许愿的。”
“我不信这些,也不觉得在佛祖面前不说假话是什么必须要遵守的规矩。太多人在面对自己的欲望时依旧喜欢加以粉饰,没道理我要去守他们不守的规矩。可是今天我愿意遵守一次。”
他问温栀:“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温栀低头看了眼手里面最后那支香,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他,不懂他句问话的用意。
触及到他过分认真的表情,她一怔,更是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了。
周柏城便自顾自地往下说了:“温柔的?体贴的?绅士的?”
“是吗?栀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