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若虚死了。
但这个据说高中肄业的玩家，还没写出孤篇盖全唐的作品，就已经身首分离，头在后厨附近，身体倒在客房的过道。
洛希回忆道：“我大概是昨晚十一点多遇到他的。他说他迷路了，我就带他回客房。看他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像个受惊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你问我为什么？不知道哇，我也没多想，感觉可能是被《方舟》副本pua太多了吧。把他送回去之后，就回房睡觉了。对，他住我隔壁，但我晚上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啊。”
秦律问道：“你昨晚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可疑的地方？最可疑的就是王作家！还能有比他更可疑的地方吗？”
陆银道：“那个……服务员说已经报警了，但是大雪封山，警车开不进来。”
秦律道：“别想了，要想警察到场，除非我们通关副本，或者……”
洛希道：“或者什么？”
“或者我们全灭！”
“你不是警察吗？”
“这不是正在查嘛。”
李未然站在王若虚的房间门口，灰发翘着一缕，衬衫有点皱，打了个饱足的哈欠。相比之下，左淮衣冠整整，看上去和以往大不相同，整个人透着锋芒毕露的感觉。
这俩人同时出现，一个精神抖擞，一个虚弱疲乏，怎么看怎么可疑。
只有左淮头脑清醒，思路清晰，他对洛希道：“你把昨晚经历的所有细节都讲一遍，走的哪条路，遇见过谁。”
洛希于是带着大家到南宫修一的书房门口。
左淮道：“你找过南宫修一？做什么？”
“闲聊。策反。但是失败了。”
“并不意外。据说他口风很紧，不会帮助玩家。”李未然道。这个“据说”就是据左淮说的。
左淮点头表示肯定。
洛希道：“不。是他开价太高。”
众人：“……”
洛希继续道：“我和他没有谈拢，不欢而散。出门就遇见了王大文豪……我先是带他走到这扇门附近，他突然不肯走了，就退了回去……退回到这里的时候，遇到南宫千代，但是他很害怕千代，就拉着我往前跑，于是又回到这扇门附近。”
他领着大家重走了一遍他和王若虚昨晚走的路。
左淮道：“这里有什么？他一开始为什么不肯走？”
“他说这里有个灵位，但是我当时在附近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灵位？谁的？”
“南宫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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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脸色俱是一变。
左淮道：“你确定？”
井天扶额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他失心疯了。这一片我仔仔细细地搜过了，我真的没找到他说的灵位。”
李未然道：“你胆子倒是挺大。”
洛希羞涩地笑道：“是吗？我听出了欣赏的意味。”
左淮拉开了附近的几扇门，确实没有看到什么灵位。
秦律道：“但竹间古斋的陈设都差不多，千篇一律的推拉门，昨晚王作家迷路到别的地方看到灵位也是有可能的。”
井天道：“到处都长得差不多，王作家为什么偏偏认定是在这里看到灵位？”
洛希想了想：“对了，昨晚第一次走到这附近的时候，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什么味道？”
“桃子味……又不像。好像是那种香薰蜡烛，我见我室友点过，他给女同学送蜡烛，被退回来了，但是桂花味的。”
井天：“……送蜡烛？”
左淮沉思片刻，道：“这样，井天和洛希探索一遍竹间古斋，看有没有灵位。秦律和陆银去跟服务员打听桃子味香薰蜡烛，李未然……”
李未然睡眼惺忪地看向他。
“跟我去试探南宫修一。”左淮道。
洛希想和李未然一道走，张了张嘴，看到左淮的眼神后又连忙闭嘴。
李未然心想这家伙难道要一刻不停地监视自己吗？难道这位游戏管理员开始怀疑他了？可他又不好反对，怕做得太明显露出破绽。
众人约定午餐时间再聚头讨论线索，便兵分三路。
李未然和左淮并肩前往南宫修一的卧房，这家伙好像还没起床。
“怎么说？”李未然道。
“王若虚的号码牌是5号，对方没有按照号码牌的顺序攻击玩家。”
李未然点头：“临时改了主意。”
“是的。挑软柿子捏。”
“你的意思，我是最软的那个柿子？”
“这是你自己说的，中校阁下。”
李未然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这说明了一个问题。”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号码牌是人为发放的。”
显而易见，如果是系统发放的，系统会按照顺序攻击玩家。而人为的事情就会受很多不可抗因素的影响，比如李未然有几乎不可打败的左淮守着，幕后的人就无法第一个杀死李未然，转而选择了其他人。
李未然道：“那他是怎么做到，把我们的号码牌按照ID顺序，不知不觉地放进寿司里？”
“想不通只是因为我们掌握的线索还不够。”
李未然道：“那这样，你去找南宫修一，我去找狄默斯——这家伙在房间里闷了一天，该憋坏了。”
左淮爽快道：“好。”
因为他答应得太爽快，李未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可能是多余的，这位管理员好像并没有监视他的意思。
俩人在南宫房门口分了手。左淮看着李未然从转角处消失，才推开南宫的房门。
“见鬼！你怎么不敲门？”南宫修一嚎叫道。
左淮开门见山：“0109，王若虚死了，你知道是谁干的？”
南宫修一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挠了挠鸡窝头：“哈，找不到头绪来求助我吗？11号之前到处跟人说，你12亿积分都是靠作弊开挂赚的，原来是真的啊。”
“如果你不配合，我会让洛希举报你。”
“举报我什么？”
“向玩家索贿。”
“……”南宫修一推开被子，恼道，“1号，你不要太过分了！”
“线索。”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凶案现场你们也看了，连警方都没有头绪，不然怎么可能拖这么久都破不了案？”
左淮冷着脸道：“说你知道的。”
南宫修一觉得今天的左淮有点不太一样，硬要说哪里不一样，他也看不出来。
“看在我们是同事的份上，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个现实副本，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任何NPC都是普通人类。”
“既然是合理的，为什么警方查不出凶手？”
南宫修一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所以我只能用普通商人的眼光看待问题。”
这番话的意思仿佛在暗示，其他身份的人能够看透真相。
谁具有不同的身份呢？这里身份最丰富的就是玩家，所以南宫修一的意思是，身份各异的玩家更有可能看透案件的真相？
“还有呢？”
南宫修一摊手道：“你们为什么不考虑从死者的社会背景人际关系入手呢？”
这倒是个好的思路。左淮一句话也没多说，转身便走。
南宫修一到这时才看出来，左淮今天哪里不一样了。他冲他的背影道：“1号，你换眼镜啦？”
“嗯。李未然送的。”
*
李未然打了个喷嚏，把狄默斯顾问吓得一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有人骂他。
所以说，竹间古斋最不好的一点就是门没有锁，防君子不防小人。当然，即便有锁，也不能保证李未然不会用暴力手段破门。
这人不是个中校，是个悍匪。
“都在这了？”
“对，昨天入住的客人名单都是经过外交部和警方筛选的，我也是昨天才拿到手。”
李未然一页一页翻过七名玩家的履历。
王若虚，作家。入住竹间古斋的原因似乎是为取材。这原本是狄默斯顾问极力反对的，但是得知他是个喜欢写阴谋论讽刺时政的四流科幻小说家，大使馆便连夜同意了，因为那似乎可以引导舆论风向。
陆银，外交官，负责接待狄默斯顾问。
洛希，侦探，在乙国小有名气，是个网红侦探，被民众推举前来竹间古斋试住。
秦律，刑警，来竹间古斋查案。
李未然，中校，履历上写的是特殊作战中心的参谋，甲国为了破除迷信和谣言，专门派他来竹间古斋试住，同时让他在此主持大局，俗称镇场子。
左淮，中校的翻译官，不具备翻译功能，带在身边的主要作用是很有排面，一天的价格是两千甲国币。
李未然看向最后一张履历。
井天——物理学博士，朴教授的学生，因为导师失踪，毕不了业，生无可恋，来竹间古斋寻导师or寻死。
“朴教授是干什么的？”
狄默斯道：“你不是知道吗？朴教授是N大能源研发中心的客座教授。”
“研究核能源？”
“不，匹萨斯基先生是研究核能源的，而朴教授先生是研究高能物理学的。”
“研究出东西了吗？”
“这我哪知道？这是你们甲国的机密！教授本人也要签署保密协议的。而且我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
“哦。机密。”李未然把这四个字在嘴边咂摸一遍，然后把那几张履历卷成筒握在手心，“这我拿走了。你，以后必须来餐厅吃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狄默斯连声应下，点头如捣蒜。
“你打电话给大使馆了吗？”
狄默斯继续点头，回过味来又猛地摇头：“没有！没有！”
“有没有替我美言几句？”
“有的！有的！”
“不是说没打电话吗？到底打没打电话？”
狄默斯老实道：“打了！但讲到李君的都是好话，绝对不会动摇您的仕途！”
其实狄默斯有没有举报李未然根本无关紧要，毕竟他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根本没有什么仕途。
李未然点点头，临走前用手里的纸卷敲了敲门框：“不准锁门。”
“是！”狄默斯对他行了个土下座的大礼。
*
洛希和井天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灵位前面。
井天双手环抱：“是这个味道？”
“不是。昨晚是桃子味，我确定。”
“那这是什么味？”井天问道。
“闻不太出来，梅花？樱花？”
“这张遗像看着也不像小孩儿啊，王作家怎么会认成南宫千代。”
洛希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
他们两人不辱使命，在探索竹间古斋的过程中，确实发现了一个灵位，但供奉的是南宫修一的亡妻——南宫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