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异能>海神的新娘>第十八章

  30.

  我偷偷溜出行宫,直奔我和善见约好会面的地方,那是一处废弃的瞭望亭,已经超过排水珠的作用范围,我不得不动用我那不听使唤的四肢,费劲儿地向那个地方游去。

  海水溢满了鼻腔,一股子鱼腥味。

  我看见善见站在亭子里,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衫,也是那种湿滑垂顺就像液体一样的材质。这种材质叫做鱼锻,织成衣物后叫做鱼袍。

  我自己身上穿的也是一种鱼袍,这种材质的衣服能让我们在海水中也能保持衣服的垂感,不至于凌乱。

  鱼袍材质特殊,做工昂贵,且仅供王公贵族穿用,少年善见想必是花了大半积蓄才买了这件,这仅有的一件,他去哪儿都穿着。

  我忽地心软了。

  这个穷且志坚的少年怀揣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他想做一个好官,把一片海域治理得井井有条,我希望他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看到我,远远地向我挥手,我这狗爬式的泳姿忽然拿不出手了,我停下不游了,他有些困惑但还是主动向我游来。

  他游得飞快,简直是我的十倍速不止。很快来到我的身边,他说:

  “你怎么突然停在这里?”他有些不安地看着我,“你后悔了吗?你想回去了?”

  我摇头,“我没后悔,我只是游累了。”

  他笑起来,“那就好,那你骑到我背上来,我带着你游。”

  他变成一只虎鲸的样子,皮肤光滑,以黑色打底,双鳍和两眼后各有一块白斑,配色像一只大熊猫。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蔚蓝的大海上,那时他跃身击浪,远远地就给我留下了虎头虎脑,呆萌可爱的印象。

  但我现在离他这么近,我才发现他的身体真的很大,我在他的背上简直是小小一只。他让我抓紧他的背鳍坐稳,然后他飞快地游了起来。

  我们在海里游了好几圈,他时不时跃出海面,把我颠在半空中。我害怕极了,在我的尖叫声中,他大笑着将我稳稳接住。

  然后他浮游在水面上,我则坐在他背上呼吸着海面的新鲜空气,大海寂静无边,海鸟伏击水面,天上挂着一轮弯月。

  我们自由自在地游着,他问我:“你开心吗?”

  我笑着大声回答:“开心,开心地不得了。”

  尽管大海精彩纷呈的那面已经由延渊带我展示过了,但善见带我游览的又是我未曾见过的大海的另一面。我们嬉笑打闹着一路游过了很多地方,溅起的水花里都溶化着我们的笑声。

  和善见在一起我总是无拘无束,笑得开心极了。我希望日子的每一天都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我抱着善见的背鳍,把脸贴在他那冰凉湿滑的背部,想到延渊还在行宫里睡觉,如果他醒来发现我不在,不知会是怎样的震怒。

  我害怕地说:“善见,你带我走吧,我们走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了。”

  善见忽然不动了,“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延渊,再也不回来了。”

  “你不想做王后了吗?”

  “做王后有什么意思。”我拍打着水花,心情不佳地说,“在延渊身边我总是很拘束,不如和你在一起自在。”

  他沉默不语。

  我忽然提高声调:“你不愿意吗?”

  他慌忙道:“我当然愿意了,但你知道,我一穷二白的,什么也不能给你,要不……”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攒够一点钱再说?”

  我忽然想起来我这次来是干嘛的,跟善见玩得太开心了,我完全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我为什么总是这样?飘忽不定,三心二意,我到底是要离开延渊,还是离开善见?

  我到底要离开谁?我想,可能我谁都不想离开吧。

  我太善变了,如果跟谁在一起感到开心的话,我就想使这份开心天长地久。

  我不想失去这份开心,然后就说出“永远”、“恒久”、“亘古不变”、“至死不渝”之类的话,想通过永远跟这个人在一起来达到永远开心的目的。

  但我知道,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不会永远开心的。

  “不用了,”我闷闷不乐地说,“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

  他不安地说:“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我说,“只是我有些困了,你送我回去吧。”

  不一会儿,我们就回到了那个亭子里,他放我下来,幻化成少年的模样,他站在我身边,局促地看着我说:

  “我并非是不想带你走,只是,只是……”

  他垂下头去,低声说:“你是千金之躯,而我只是一只鱼怪。我怕你跟我走后,会,会后悔。”

  “但是——”他猛地抬头,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如果你决定好了要跟我走,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愿意带你走!”

  “走?”理智回笼,我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蠢话,我好笑地看着他,说道:

  “走去哪里?四海之大,莫非王土。我们能去哪里?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他握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讪讪一笑:“原来只是一个玩笑啊。”

  然后是一阵沉默。

  忽然,他说:“陛下他,对你好吗?”

  我戳了戳我颊边的腮,到现在我都还不能习惯我的脸颊会吐泡泡,我心不在焉地说:“还行吧,他对我蛮照顾的。”

  “那挺好的。”他的眼睛盯着某一处,但瞳孔没有聚焦。

  “你和陛下,你们……”许久,他斟酌着措辞,吞吞吐吐地说:“你们晚上都会做些什么?”

  “睡觉。”听出他话里的试探,我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是睡觉,我想问的是睡觉之前做什么?”

  “你到底想问什么?”我瞪着他。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又问了一遍,这次很流畅,没有吞吞吐吐:“你和陛下睡觉之前会做些什么?”

  他在嫉妒,我笑了,“当然是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啊。”

  “具体做什么?”他问。

  “接吻,抚摸,然后做爱……”我耸耸肩膀,“就那点事,还需要我再告诉你详细一点吗?”

  我不知道此时心底的恶意是从何而来,也许我是想报复他,报复他刚才没有立即答应带我离开。

  他面色忽然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怔怔看着我。

  “我们每天都做爱,”看到他这副表情,我心里感到一阵快意。

  “是每天哦。”我笑着,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我腰间的缎带。

  然后我被一股大力猛地扑倒,整个人倒靠在一根生锈的柱子上,少年人捉住我的两只手绕在身后,然后抽了我的腰带从身后将我双手绑了起来,

  整个动作是瞬间发生的事,等我回过神来,我就这么被他用我自己的腰带绑在了柱子上。

  “你在干什么!”我怒不可遏,“放开我!”

  我伸出脚去踢他,他用腿格挡,用身体压着我,他灼热的气息通过海水传递给我,他急促地说:

  “你不能这样戏弄我,哪怕你是人,而我只是一只鱼怪。你有心,难道我就没有心吗?难道我就不会心疼?”

  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腔上,里面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你听见了吗?”

  “听什么?”我恼怒地问。

  “它说它很疼。”

  我忽地说不出话了。

  他垂下眸去,“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他幽幽地回答:“我知道你和我只是逢场作戏,我知道你只是用我来消遣无聊时光,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跟我提分手,我什么都知道。”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喝了一口海水,就着海水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既然他什么都明白,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他的手指按在我唇上,他的唇离我的唇只隔着一根手指。

  “你对我说的那些‘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离不开我’、‘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之类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可是——”

  一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我还是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掉了。”

  “每次你对我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我虽然知道那些话不是真的,但我还是感到非常开心。我想听你说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想每天看着你,每次你来找我,我的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他亲吻着我的唇,泪水涟涟不断。

  “每次同你分别,我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沉默地听着,我不知道他已经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尽早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

  “对不起。”我说。

  他笑得很难看,“我想要听到的不是对不起,我希望你反驳我,我希望你告诉我我的猜测是错的,我希望你跟我说的三个字是你爱我而不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闭上眼睛,横下心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爱过我吗?”他吼道:“睁开眼睛看着我!告诉我,难道你一点都没爱过我吗?”

  我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只是喜欢,那不是爱。”

  他后退两步,定定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几乎没有眼白,我感到有些害怕。

  我觉得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十分不妙,随时有可能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我尝试挣动被缚的双手,在他对我作出更过激的行为之前争取脱身。

  我感到一阵懊悔:我干嘛要嘴贱说那些话刺激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他之前是多么温顺的小伙子啊。瞧瞧这个小伙子,现在快被我逼疯了!

  他嘴里发出嘟囔的声音。

  我尽量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哄着他说:“先帮我解开,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好吗?”

  “解释什么?”他看着我,“你想说的话我已经帮你说完了,你还要解释什么?”

  “哦,我知道了,”他往后走了两步,又走回来,“你害怕我伤害你,所以你要用话稳住我是吗?”

  我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怎么我以前没发现,这个少年会读心术呢?我之前还在他面前自我感觉良好地卖弄那些情话,结果人家全都看穿了。

  可看穿了一切还能把一颗心赔进来,我都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傻了。

  他好像平静下来,委委屈屈地问我:“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不可能了。”

  他焦虑不安地四处走着,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副癫狂的神情再次让我感到害怕。

  我缩了缩脖子,我害怕他突然伸出手来打我。

  但他没有,他靠近我,那颗漆黑的仿佛没有眼白的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喜欢延渊吗?”他直呼海神的名讳。

  直觉告诉我不该点头,于是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喜欢。”

  他放下心来,似乎被这句话安慰到了。

  “别喜欢他了,”他说,“他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他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你这里,”他说,“会长出一个东西,然后他会把他的东西放进来。”

  “什么意思?”我惊恐地看着他,“把话说清楚!他要把什么东西放进我肚子里?”

  “一粒种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