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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多少有亲皇派的司隶校尉前赴江州的原因,萧余奇近期过分地平静,更是在那天大闹一通后再没找过安以墨的茬。哪怕在路上碰见,对方都颇有中恨不得原地绕道的冲动。

  安以墨眯了眯眸,又抬眼去看萧醉泊,总觉得萧醉泊在那之后做过些什么,可惜他没有证据。萧醉泊感受到目光微微低头,满眼不当回事的疑惑,反而催促着少年郎加快点脚步进入集会的大营,省得落下话柄。

  事实上安以墨猜得非常正确,闹事后的几天里,萧醉泊有事没事就派人去恶心萧余奇一番,叫他彻彻底底地体验到安以墨对于他萧醉泊的重要性,叫他明明白白知道他能活到现在,是多亏安以墨大发慈悲不愿为敌。

  毕竟谅谁在层层叠叠的侍卫把守之际却还能教萧醉泊的人溜进来动点手脚都会陷入深深的怀疑和愤怒崩溃中。

  当然了,萧醉泊是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安以墨添麻烦的。

  轻轻勾起唇角,萧醉泊心情颇为预约地跟在安以墨身后进入众人集中的营帐之内。

  算算脚程,司远就快到了。

  副将王姜和主将黄忠携一干人在军营外等候,安以墨、萧醉泊和萧余奇几位皇族地位使然,再想打好关系也用不着上赶着去到军营门口迎接,于礼不合。

  帐内除上官朔、魏武和萧余奇身边的贴身将卫外无其他闲杂人等,两波水火不相容的队伍同处一个屋檐下,静得可怕。

  列队靠近的脚步声嘈杂,帐帘掀开,吸引过帐内等候诸位的目光——除去萧醉泊。为首之人长相老成,但据萧醉泊所说,这位司隶校尉司远不过二十来岁,然其举止表情不逾矩一分,公事公办,严肃之极。

  “下官司隶校尉司远,见过耀王,安王、安王妃。”司远按律行事,分句段词的间隙都恰到好处。

  面对两位皇子,安以墨看得出司远仍是不卑不亢,同样是低首作揖,司远给人的感觉完全仅有规矩使然,单纯视为礼仪尔尔。

  这副姿态放在萧余奇眼里生出了三分的忌惮,忌惮他司远背后的萧明德对于锦州瘴病处理情况的态度,而对于安以墨,是足够打起他十三万分精神的蠢蠢欲动!

  不愧是游行涯派来捣乱不是,搅动风云的人!

  妥妥的不畏权贵折腰,天生反骨啊!!

  有外人在,安以墨的言行举止都是恰到好处地温和,哪怕内心掀起的波澜再大,在他天生能过百花从而不沾一片叶的风轻云淡下,不会教人轻易察觉真实的心情。但紧盯着安以墨没放过片刻的萧醉泊忽地笑了,笑里有了然,还有被可爱到溢于言表的喜爱。

  “下官此次前来一是奉诏前来接手瘴病以及药材倒卖的滔天恶行的察查,绝不会放过作梗之人。”

  司远说话平稳至极,毫无感情,“二是替圣上转达王爷王妃及南下众官员的感激之情,为国为民、劳心劳力之举天地可鉴,只待还朝返京,圣上定将论功行赏。”

  听完一大串连字正腔圆,语调顿挫精准至极的说话,安以墨觉得司远非常适合出家,这无感无情无悲无喜的说话方式寺里的大师们定然视之为珍宝弟子吧!!

  要不是他听得懂,真的感觉和被超度没什么区别!

  说完公家的话,司远吸了口气重新开头:“下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要烦请王爷王妃多指教。如果方便,不知哪位大人可听屈尊听下官几道问题?”

  不等司远看眼色行事,萧余奇抢先道:“司大人有事不妨询问安王妃,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十分详细,本王接下来还有要事在身,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萧余奇说的是场面话,把累活全权扔给了所谓总指挥的安以墨。萧醉泊不轻不重的一声呵讽,直截了当地打消萧余奇看戏的眼神。

  安以墨没有太在意萧余奇的推诿,只是不动声色地瞥过去,看起来司远几句发言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劳耀王殿下拨冗而来,下官感激不尽。”司远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毕恭毕敬地转向安王这边例行询问,“不知安王与安王妃意下如何。”

  从司远到后没正眼看过的萧醉泊闻言,厌厌抬眼,面对不甚友善的目光,司远面上依旧毫无表情,接着默默把视线移到了安以墨身上,尽力忽视愈加杀气腾腾的眼神。

  看死物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司远身上的画面被萧余奇看在眼里,乐得他心底狂笑,萧醉泊这眼神盯了他几天,他可是太熟悉了!现在来了个脑子缺根筋的上去硬碰硬,他成了看好戏乐此不疲的,妙、真妙!

  萧余奇享受着愉快,跟在他身边一直低着头的何尧却是一愣。

  萧余奇心里的畅快很快在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安以墨的气场天生赋有教人不自觉滋生好感的亲和力,他带着温和笑意,边拦下萧醉泊的疯,边替司远解围:“自然可以,辛苦司大人风尘仆仆而来,脚刚落地便扑身公事,惦念天下百姓。”

  看他人好戏的快乐没了,萧余奇登时烦躁起来,但又看萧醉泊黑着脸,心情突然大好。对手不爽,爽的就是他!

  在司远耳朵里,安以墨的声音就好像在山林中的一汪清泉,黑暗中的一束照亮前途的光,是那样的温暖、真诚却拥有力量。

  听得、听得……听得他快绷不住了!!!人设要倒台了,马上立刻破碎得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他游哥哪里认识的这么一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世家公子的啊!!

  “好说,好说。”司远控制住自己即将破裂的高冷,迫不及待地将人什么萧余奇侍卫书童统统轰出去,“那就叨扰王妃了。”

  大包袱轻轻松松抛出去,萧余奇走得比谁都快,将人带走得干干净净,转眼帐内就只能剩下了萧醉泊三人。

  司远一顿,硬着头皮道:“下官听闻安王为救众人身受重伤,挺身而出的英雄行径不多赘述,如今见殿下身体康健实为我大恒朝幸事一件,还请安王殿下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一大堆话总结出来一个意思:您可以走了。

  “噗。”

  安以墨实在忍不住笑出声,笑到弯着腰连连抱歉:“不好意思哈哈哈,司大人放心我不是笑你。”

  “听见没有安王殿下。”安以墨缓了缓,笑意不减,冲萧醉泊道,“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萧醉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度。

  如果司远说,萧醉泊还可以当作听不懂言下之意,可话从安以墨口中重复了遍,再没听出来嫌他多余的意思可就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帐外放轻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萧醉泊甩了甩衣袖,不情不愿地嗯了声:“王妃之命,岂敢不从。记得切勿过度操劳。”

  翻译:聊得差不多就得了。

  说完,萧醉泊似有若无地扫了眼司远,随后拂袖而去。

  一言一行都惊得司远叹为观止!

  传言竟然是真的!!

  安以墨含笑目送萧醉泊离开,没等他说什么,站在身边的司远冷不防大喊道:“憋死我了!!”

  安以墨:“……?”

  “真的是憋死我了!”司远大改之前端着的架子,整个人彻底松下来,“啊没有吓到王妃吧,我家里管得严等等等,这里……能不能说话?”司远在称呼上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喊王妃。

  微微愣神之后,安以墨骤然失笑。

  谁还没个两幅面孔?不过是这位司隶校尉——比较极端。

  司远敢在第一次见面就朝他甩开架子的原因安以墨心知肚明,因此也没同他打马虎眼,说了句“等着”便走到营帐门口,掀起帘子,毫不意外看到了认真站岗的上官朔,凑着脑袋过去道:“辛苦留意一下四周。”

  “属下领命。”上官朔恭恭敬敬作揖应下,随后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咳,那个…是不许任何人靠近吗。”

  上官朔这一发问,安以墨就知道真正想问问题的是谁,忍不住笑道:“如果你觉得那人可以听的话。”

  说得简单点是回答,说得再深层一点就是上司对属下的百分百信任。

  安以墨对武一窍不通,营帐周围有没有人在,功夫如何,人数多少,安以墨不会知情。明知要同人谈事,虽然上官朔的提问的确是针对某位等心上人不愿离去的那人问得的通行令,但有安以墨这句话,便是给了他上官朔抉择的权利。

  谁说外头准备偷听的人就是萧醉泊了?万一是其他过路人亦或是敌方呢。

  哪怕上官朔没存过这般心思,但于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的顶头上司而言,这个可能性完全存在。

  上官朔应得格外严肃:“是。”

  嘱咐完,安以墨心底暗暗腹诽了番,平常活脱的上官朔严肃起来非常不习惯!

  司远围观全程,虽然没听见安以墨具体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可他认得外边领命的那位是萧醉泊身边的左右手之一,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佩服能形容的心情了。

  “游哥真的一点没说错啊……”

  没了包袱的司远说话是抑制不住地飘,好在安以墨不介意,反而悄悄松了口气,来的是个活宝,而非机器人客服。

  交代完上官朔守住,知道萧醉泊就在外面,安以墨恍然一股说不上来的安心,言行之间便也倾向于朋友间的放松:“嗯?他说什么了?”

  “安王惧内。”

  安以墨:“。”

  听得一清二楚地萧醉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