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烛托腮听着熟悉的古筝曲, 忍不住随着琴声轻轻摇晃。
时而闭眼聆听,时而笑望两边红灯笼,一直到摇橹船远去, 声音远去,依然怡然自在。
若不是喝了酒, 她还会更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一些。
但喝了酒,她的脑神经偏晕乎一些, 不过心情还是很畅快酣适的。
如水的夜色下,左岸与右岸行人熙攘,隐约从岸上传来了人声与音乐声, 游熠蹬船行舟,船桨也发出了潺潺流水声。
明明声音是嘈杂的,许清烛却觉得特别宁静。
闹市间的宁静, 当真喧嚷又温柔。
船只在桥下穿行而过, 短暂的昏暗, 而后岸边灯光辉煌, 湖面映出波光粼粼的倒影。
许清烛还隐约闻到了烤肉味, 不知道是来源于她的想象, 还是真的有人聚在岸边的桌椅前吃烧烤,传来的肉香味。
许清烛吸了一下鼻子,心生羡慕,感慨着悠悠说:“退休生活真好啊。”
游熠慢慢停了蹬船,回头看她:“想退休了?”
四人位置的脚踏船, 游熠坐在前排,许清烛坐在第二排。
许清烛托腮摇头:“那倒没有, 我要干到八十岁的。”
“这么喜欢演戏?”
“当然喜欢的啊,”许清烛说, “我从小就喜欢演戏,看见电视剧里的演员,就会想要模仿他们的动作表情……其实我小时候有很多小怪癖。”
说到这里,许清烛莫名笑了一下。
游熠看不见她笑容,但能听见她嗓音里沾着一点点不好意思。
游熠起身,坐到她身边:“都有什么小怪癖?”
许清烛噤了一下声,不想讲,她的小怪癖让她很难为情,这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讲。
过了会儿,在这宁静的湖边船上,又是在酒后,许清烛的话多了一些,主动开口:“其实,我小时候本来没想过会成为演员的,我有个小姨,她是演员,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就没想过走这条路。但那阵子,导演先看中我,我爸又坚决反对,我为了反抗我爸,才活了心,觉得我似乎应该试一下,要让我爸看到我可以。”
“后来我又被一个,嗯,被人鼓励了一下,那人说,他也有梦想,他在追逐他的梦想,我也应该去追逐我自己的梦想,他还说以后要天天守在电视机前看我,我就从不确定,变成了确定,确定我必须要试一下。”
“结果呢,就试上瘾了。我真的很喜欢演戏,所以我想一辈子都干这行。演到八十岁,演到人家的外婆、太奶奶,都可以,只要我有戏演就好了。”
游熠轻笑,而后夸她和支持鼓励了她好一番,然后慢慢收笑,若有所思地问:“那个鼓励你的人,是我吗?”
许清烛:“……”
他还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许清烛用力说:“是、只、狗。”
游熠:“……”
狗么?那么大概就是他了。
那么,他鼓励她追逐梦想的那些话,是她在电玩城遇到他的时候,他对她说的吗?
游熠探究地看着许清烛。
许清烛说完“是只狗”以后,意识到她有点欲盖弥彰,还感觉到游熠在盯着她看,于是她扭头去看波动的湖水,不再看他。
一边忍不住地,想起了她梦想的起点。
她成为演员并去特别努力的这件事,确实是与他有关系的,是她埋藏在心里的秘密。
她想让他的目光能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一秒也行。
她才为此努力拍戏,想要成为耀眼夺目的明星,想要被他看到。
但现在,许清烛望向岸边的人潮与美好,确定地想,而今除去了游熠的这个因素,她仍想继续前行。
如果以后,她再没有了爸妈的佑护,她只能在一部戏里露两秒的脸而已,她也愿意拍戏拍到七老八十岁,拍到老去,拍到死去。
一辈子为自己的热爱,带着坚韧去热烈努力,热忱地去奔赴这一生的终点,单是想想,她这一生就已经了无遗憾。
所以,其实不管怎样,她都很感激,曾经有个人在她迷茫的时候鼓励过她的这件事。
即便他只是无心之举。
但好像很多人都是在别人无心之举的鼓励下,奋不顾身地砥砺前行。
可能就是因为心存着这一个来自于起点的感激,她才对他的纠缠没有做到完全的狠心,没有让他在他外公和他爸妈面前为难,继续在他家人与朋友面前陪他演戏。
游熠仍在想着许清烛说的“被他鼓励”和“他还说以后要天天守在电视机前看我”这两句话,他确实不记得他说过这些话。
对于前一句话,他很庆幸他曾经鼓励过一个茫然中的小女孩。
对于后一句话,他很抱歉曾经的一句信口开河,让一个小女孩挂念了这么多年。
但他虽然没有天天守在电视机前看她,却也和许清词一起看过她每一部电影,从她第一部 电影上映到如今,八九年的时间,她一部又一部的戏,他都看过的。
他也算是兑现诺言了吧?
游熠轻声叫她:“妹妹。”
许清烛没应他,但脑袋转过来了,在看他。
“哥哥那时候,是不是很好看?”
“……?!”
好不要脸。
许清烛又转过去了。
游熠看许清烛的倔强后脑勺,倒是忽然想起来,她在电玩城的时候,好像咬过他。
她咬在他手上,咬在大拇指下面,她两个小尖牙咬得很用力,狠劲儿十足,他被咬得很疼,抖着手甩开她,好似说了些吓唬她的、要带她回家管教她的话。
他吻了她的那次,她也咬他,咬在他右边肩膀上。
他不禁想,他每次被她气得不行,想咬她的时候,是不是其实都是他在无意间跟她算旧账?
毕竟他以前都没有咬人的毛病。
大概这就是因果循环了。
游熠忽而轻笑,抬手,将离了半米远的人给揽到身边来,勾下她的墨镜,拽下她的口罩,露出了她一张精致的脸。
他弯腰靠近她,近距离地挑眉看她:“喂,问你呢,哥哥那时候,是不是很好看?”
许清烛霎那间红了脸,他近得,他嘴唇快要贴到她的下巴。
许清烛慌乱地推他:“才没有,你那时候可丑了,丑得像狗。”
游熠被她推开,没再靠过去,笑着给她戴上口罩和帽子,又忍不住隔着她的口罩,捏了一把她脸蛋:“说谎,明明狗狗也很漂亮,和我们小烛一样漂亮。”
许清烛:“?”
这拐弯抹角的?
许清烛生气,两手乱翻挥手打他胳膊,像上次挥手打他脸一样,毫不客气地连续打了十来下。
游熠含笑任她打着,也没绷紧胳膊上的肌肉,怕她手掌疼。
许清烛打着打着,有点抹不开面儿了,游熠感觉到她不好意思,一边问了她两句她后续工作安排的事。
许清烛慢慢收了手,没怎么走心地和他聊着,反正她说或是不说,他都能通过他的人脉和手段,知道她后续的工作都有什么。
游熠之前没来过,只是听朋友提过晚上划船比白天有意思一些,他现在看许清烛心情着实还不错,谈兴起,问她:“最近没时间练琴了吧,老师训你了吗?”
许清烛想起上次撒的谎,琢磨了会儿,决定不继续撒谎了。
他以闲聊的语气问着,她就以闲聊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回着:“其实我老师没训过我。我知道那天是你生日,蛋糕是我提前订的,借口也是我提前想好的,是我怕被你察觉和被你拒绝,提前想了好久的借口。那天晚上回家找你,只是想陪你而已。”
游熠慢慢垂下了眼。
怕被他察觉,怕被他拒绝,提前想了好久,他不知道的这每一句,都足以让他后悔得入骨。
像是走在迷宫里,无论走哪条路,所以通往的地方,都是一处伤口,是曾经属于她的,也是如今属于他的,他从她那里感同身受得来的疼痛。
沉默许久,游熠抬眸看向她,恢复如常,发出声音来:“是我不知好歹,抽个时间,你好好打我一顿,能让你解气吗?”
许清烛:“……”
他好像总希望她打他。
这样,他心里对她的内疚就会少一些了吗?
许清烛看向游熠,晚风其实不小的,他头发被风吹起,耳边有海风声,看起来他好像很冷的样子。
也或许是被她的话给刺的吗?
她承认,她有时候说话是像个刺猬。
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知道他会对她歉意和愧疚,所以她偶尔会有些故意。
许清烛想了想,释怀地摆手,坦然说:“算了,过去了,我已经没气了,用不着再找你解气了。”
她确实已经不再介怀,婚都离了,她真没再惦记那些事了,而且要不是她总被他缠着,可能现在她都已经和别人谈起恋爱了。
说罢,许清烛站起来,想去前面蹬船试试。
但她看波动的湖面看得久了,有一瞬晕船的眩晕,再加上酒后脚软,要抬起跨过去的步子也没跨过去,猛地向前倒去。
下一秒,她被游熠给拽住了手腕。
随后一个力量将她拽得往后退去,她腰被他搂住,再然后,她慌张之间正跌坐在他腿上。
她侧坐着,右手搂着游熠肩膀,左手恰好正按在游熠的胸肌上。
—【二更】—
那个,手感有点硬,有点好,有点棒棒的。
许清烛的所有知觉,当下全都跑到她掌心的触感上。
游熠的身材啊,该说不说,真的有点好。
许清烛摸摸按按,完全把游熠当成了可以任由她摆布的小假人,也完全忘了两人刚刚的话题。
“手感还行吗?”游熠压低着声音问。
低磁的嗓音,正想在她耳边。
许清烛听到了他声音里的诱惑,勉强让自己抽出了清明的思绪,嫌弃地摇头:“也就那样吧。”
她说着“也就那样吧”,手却没有挪开。
她像刚刚在摸麻将牌的那个样子,来来回回地,仔仔细细地摸着,捻着。
然后她不自觉地,还掐上了。
游熠疼得一个吸气,按住了她手,被她身上的甜香味道与柔软环绕,他气息微重:“乖,回去再给你摸。”
许清烛:“?”
游熠不想被她当成他不想被她摸,他耐心地缓声解释:“虽然黑灯瞎火,也会被人看到。我也不想在外面对你怎么样,不合适,是不是?回去再摸?”
许清烛:“。”
许清烛又一次红了脸,他这话说的,好像她很喜欢摸他一样,她连忙从他腿上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不再说话,安静赏夜色。
也确实有点害臊了。
她刚刚酒后乱性,鬼迷心窍,手下没个轻重,也没个矜持,是有点那个了。
他怎么跟聂小倩似的啊?还很像小妖精,狐狸精,许清烛愤愤地想。
游熠也没有再开口恼她,垂眸笑了笑,陪着她安静赏夜色。
良久,许清烛又想聊天了,问游熠:“对了,你今晚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事?”
想来,这么久,游熠好像都没有提到他今晚要和她谈的事情,那他叫她出来是要干什么?
游熠微微轻笑:“没事,只是想陪你在人群中散心,想陪你在船上发呆,你想要人群中的宁静,我想陪你,仅此而已。”
就如她曾经一次次陪他一样。
他知道这部戏快杀青了,她对剧组是有些不舍的郁悒心情,只是她从来不说。
许清烛轻轻抿了下嘴,不再言语了。
她不想承认这一刻,他对她,好像是了解的。
后来,游熠接了通电话,是游熠在京市的朋友傅峥。
傅峥在社交平台上刷“附近”短视频的时候,看到有人发了游熠在游船码头正搂着一个姑娘的视频。
游熠穿着白色短袖,简单干净,同时五官又帅得实在太引人瞩目,一经发布,点赞评论数就飞速上升成了热点。
其实刚刚很多人的窃窃私语,也是都在谈论游熠的长相,但许清烛敏感,并且时常都是她在人群中是主角,才怀疑是在议论她。
上传到平台的视频,是好几个人在不同角度拍摄的视频,应该是排队的人与旁边围观的人上传的,配的文字是“大帅哥”,“帅到我心坎里”,“低调霸总”,“可惜有女友”,“霸总与小娇妻”这类的词。
傅峥在看到游熠的第一时间,就安排着找人让把视频都删了。
这会儿删得差不多了,才打来电话。
傅峥说完这事,长长叹息地叮嘱游熠说:“游公子你也别玩得太过分了啊,带美女去游湖,你还连脸都不遮一下,家里老婆知道了怎么办?不过您倒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不遮自己的脸,还把美女的脸给遮得那么严实。”
游熠看了一眼身边的许清烛,对傅峥说:“那就是我老婆。”
傅峥:“欸?”
许清烛:“?”聊什么呢?
游熠对傅峥道了谢,麻烦傅总让人删干净点,他记着这个人情。
挂了电话,游熠将离他很远的许清烛给拽到身边来,把被拍放到社交平台的事和她说了,并让她放心。
许清烛听完以后,安静了好半晌。
她不得不承认,游熠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在保护她,和她爸妈一样,不求回报地保护她。
可能在她再遇到真爱以前,游熠都会是对她最好的男人了。
过许久,快到还船的时间,许清烛大概真的是酒后话多,又挑起了话题,将疑问给问出了口。
她疑惑着,纳闷着问:“游熠,说实话,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照顾我,是满足了你对我的愧疚吗?”
游熠:“……”
她说:你又不喜欢我。
游熠突然被气得胃疼。
她是怎么认为他不喜欢她的?
他不喜欢她,这两个月来,他都在追谁呢?
从沭河县到港市到京市,每天一束郁金香送到她剧组,上面的卡片都是他亲手写的:“好好吃饭——y”。
送花,送零食,送她在剧组可能需要用到的一切。
那些零食都是他用工作的午休时间,一帧帧按着视频暂停键,截图,去网上搜索购买,再邮寄给苏娥,送到她手上。
为了解与记下她的口味,他也给自己买了一份,挨个尝她喜欢的零食,而他原本没有任何吃零食的习惯。
酒店给她安排最好的,吃用给她安排最好的,保姆车也给她换了顶配,安排了两辆车。
为了不让她一个人搞特殊,提高了整个剧组的餐饮配置,每一顿都是为她特殊定制的营养餐。
他每个周五晚上从北城飞到她身边,出现在剧组陪她。
周末两天,她吃的六顿饭,也是他给做的。
她喜欢吃肉,但她怕胖,会强制自己多吃些蔬菜,他就给她切碎蔬菜与肉,做成丸子汤哄她喝。
还有她发给他的吃播视频里,有些菜,他是不会做的,他就在家里跟陈姨一遍遍学习,学成了后,再到片场来做给她吃。
当完她的专属厨师,他再在周日夜里飞回北城去上班。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会安排人过来陪她照顾她,他每天都跟导演通电话了解她的工作状态,只要发现她有一点不开心,他就立即想方设法地哄她,让她开心。
还有从港市都传到京市来的“游老板在追许清烛”的话,在剧组里也都传着他在追她的这句话。
她现在居然说:你又不喜欢我。
游熠都给气笑了:“许清烛,什么叫我又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这两个月追狗呢?”
许清烛:“?”
许清烛没听清,从他叫出她名字的三个字之后,她就没有听到游熠在说什么。
因为恰好有艘摇橹船经过,摇橹船上有很多人,似乎十人位坐满了,正在给朋友们过生日。
他们在高声唱着生日快乐歌,并拍手鼓掌,还有人弹吉他做伴奏,喧喧嚷嚷的声音,正巧完全地盖过了游熠的话语。
摇橹船上的声音远了些,弱了些,许清烛听到了游熠最后落下的两个字:“……狗呢?”
许清烛顿时皱眉,气不愤地说:“游熠你又在骂我是狗?”
游熠:“……”
他也意识到了许清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刚刚船只上的声音是有些大。
而后,游熠定睛地看着生气的许清烛,静默了许久。
其实是他的错,游熠忽然想。
她上次问过他是否喜欢她,他否认了。
而这两个月,如果她也没有感受到他喜欢她,那么,其实也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喜欢与心意。
游熠没再说话,许清烛有点生气,生气地欣赏两岸夜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游熠叫她名字,感觉到游熠在握她的手。
“许清烛。”
许清烛回头看他,甩手,没甩开,声音不耐:“叫我干嘛?”
接着,她听到游熠表白的声音:“我刚刚说,我喜欢你,我一直在追你。你现在,听到了吗?”
万物寂静。
许清烛呼吸滞住。
她眼前的游熠变得模糊,她没看清楚游熠是用什么样的目光说出这句话,她只看到了游熠的嘴在一开一合。
游熠靠近看她,取下了她戴的墨镜。
直至此时,他才后知后觉这副墨镜,是肖宇涟送她的那款生日礼物的墨镜。
游熠暗自叹息,望向她恍惚的双眼,放低了声音,仿佛为她找回她失去的时光:“如果你之前没感受到我喜欢你,哥哥向你道歉。以后,我会再努力一些,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行吗?”
许清烛不可置信她听到了什么。
游熠说喜欢她?
许清烛飞快眨着眼睛。
可他之前明明很明确地说过不喜欢她的啊。
他心里也明明深爱着温烟的,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人的啊。
哦,是了,许清烛忽然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
喜欢与深爱,是有区别的。
他喜欢她,而他深爱温烟。
许清烛看向游熠拿她墨镜的手,才瞧见他戴着他们的婚戒。
他大概是喜欢她的,但不是对温烟那样的深爱。
许清烛慢慢将惊讶收回到眼底,她轻轻点头,理解地说:“繁星变得璀璨,是因为月亮消失了。”
游熠心中一紧。
许清烛还记得他对小火焰说过——“男人要么一生爱一个,要么就是一生会喜欢很多个”——这句话。
她轻道:“喜欢星星的人那么多,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你以为……星星会在意吗?”
他说,男人要么一生只爱一个月亮,要么一生会喜欢很多颗星星。
许清烛将手抽回,淡淡说:“天上的星星有很多,所以,游总还是换一个喜欢吧。我于游总,不是独一无二的。”
—【三更半】—
那日过后,游熠带着任星岩飞回了北城。
许清烛拒绝得很清楚,他只是喜欢她而已,又不是他爱她爱得深,不是爱得非她不可,她不是他的独一无二,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可是,她明明就是他的独一无二。
游熠花了一些时间恢复力气,而后在一天傍晚,带着一些装饰品,来到了许清烛爸妈家,请许清烛妈妈帮忙去开一下许清烛公寓的房间。
他说许清烛的这部戏即将杀青,他想给许清烛做些惊喜,但许清烛总是说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许清烛没有给他公寓的密码,这才来请求帮忙开门。
俞月湘自然没多想,陪游熠去了许清烛家,刷俞月湘自己的脸,帮忙把门打开了。
俞月湘知道人家小夫妻俩会有些隐私的,打开门后,没进去打扰,她站在门口对游熠说:“熠熠,妈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布置吧。你晚上要是没吃饭的话,一会儿就来家里吃饭,你爸大概半小时左右到家。你要是没忙完,半小时后也要过来吃饭,吃完再忙。”
游熠温雅道:“好,谢谢妈。”
停了停,游熠又说了请求帮忙对许清烛保密的话。
俞月湘之前听说过游熠的感情史,还担心过游熠会不会对他们的宝贝女儿不上心,许清烛她爸也很担心。
但在许清烛拍戏的这三四个月里,游熠经常回家来陪他们夫妻俩吃饭,是个孝敬的孩子,也是个有教养的年轻人,游熠爸妈也经常会打来电话聊两句,多次相处下来,俞月湘对游熠与游熠爸妈是满意的。
不过许清烛她爸还是不满意。
估计就算游熠做得再完美,她爸也不会满意,俞月湘不参考许清烛她爸的意见。
俞月湘对游熠温柔慈笑说:“妈知道的,也会嘱咐你爸一声,你去忙吧。”
游熠点头,送长辈离开,打电话叫工人将东西搬上楼。
游熠让工人把东西放在门外,他进到许清烛的家里,关上门。
几乎瞬间,他就闻到了他熟悉的许清烛身上的味道,有水果甜香,有牛奶果香,有女孩子的浓郁甜香味道。
忽然很想念她。
游熠深深地呼吸了很久,而后,一间间房地寻找过去。
寻找竹叶青的东西,寻找小火焰的东西。
一千平的大平层,是游家开发的,也是他在大学时参与设计的,他对里面的户型很熟悉。
最后,游熠推开一间小书房,看到了一间改装的电竞房。
里面拉着窗帘,一片昏暗。
他按开灯,粉紫色的氛围灯亮起,一台他和任星岩玩的那款游戏的赛车模拟器正摆在中间——仿车型的座椅,驾驶方向盘,游戏屏幕,游戏主机。
都是最高端的配置,全车是粉色系,是许清烛喜欢的郁金香粉。
游熠站在门口很久,才艰难地一步步走进去。
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脚底有万根刺。
开机,游戏没有自动登录。
游熠按着手柄,点进账号的空白处,下移,自动弹出了一个手机号。
清清楚楚的,是竹叶青登录过的手机号。
许清烛注销了竹叶青的账号,但忘记清除登录历史。
选定竹叶青的手机号,系统自动填充密码,再按登录,界面弹出“账号不存在”的提示。
游熠放下手柄,缓缓坐到驾驶舱里。
很久,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他记得他在和许清烛的婚姻期间,他和许清烛都在家里的时候,他和竹叶青上过游戏,跑过赛道,竹叶青跑出的成绩明显不是用手柄跑出来的,是用模拟器跑出的。
所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她将模拟器偷偷搬进了他家里。
正如她所说的,她怕被他察觉,怕被他拒绝,她做一切事情都小心翼翼。
再到最后,她悄悄地将模拟器搬离了他家。
一切都无声无息的。
而她陪他玩了五六年的游戏,陪伴了他五六年,直到现在,她都不愿、并且没有打算,告诉他事实。
在他第一次察觉到许清烛可能和竹叶青有关系时,是在某一天的一个瞬间,他心心念着许清烛这个小姑娘没良心,是个心狠的人。
而任星岩也常常念着青叔是个心狠的人。
他们都是心狠的人。
一个念头,让他想起,青叔与小火焰消失的时间线,与许清烛离开的时间线,几乎是重合的。
因为青叔在他印象里,始终是个四五十岁的叔叔,他并没有直接将许清烛和竹叶青联系到一起,而是将许清烛和小火焰联系到了一起。
青叔要将女儿小火焰介绍给他做女朋友时,他起初不理会小火焰。
直至小火焰说她心里有一个喜欢很多年的人了,说她不会喜欢他,让他放宽心,他才开始与小火焰说话。
而小火焰叫他:哥哥。
许清烛也叫他:哥哥。
不知不觉将许清烛和小火焰联系到一起,随即,如多米诺一样,似乎就有了更多联系。
在他对小火焰说他认为希望是彩虹色以后,许清烛隔天就穿了彩虹色的裙子陪他打羽毛球。
而再往前,在他说要结婚后,青叔在群里说了要退圈,小火焰也对他说,不会再打扰他,不会再和他私聊。
可在他与许清烛结婚后,青叔在某一天无缘无故地说不退圈了,继续上线打游戏,小火焰也来找他了。
她芒果过敏的第二天,青叔本是要上线,却临时失约,说出差没设备,似乎是因为他在家里陪她,她走不开,并且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将设备搬到他家里。
再到竹叶青经常出差,行踪神秘,拒绝加入车队俱乐部,不透露半点生活工作信息。
越来越指向,竹叶青和小火焰——是许清烛。
渐渐地,他有些抗拒去深究和查明这件事。
他害怕查到的结果是,许清烛真的是青叔,而青叔也是小火焰。
他不敢面对许清烛用竹叶青的号,默默陪伴了他五六年之久的这件事。
在他失眠的夜里,在初雪的夜里,在他的生日与温烟的忌日里,她都在默默陪伴他。
他也不敢面对,他伤害了许清烛有多深。
从他一次次对青叔说他想念女友,从他一次次对小火焰强调他只爱女友一人。
甚至于,他此时想起,他曾对小火焰说过,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