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心拿起针线，把散落满地的尸块，一点一点又重新缝制回女尸的身体上。
同时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已经安静下来，坐在石台上，一动不动。
看着裹在身上的长衫，缓缓道。
“谢谢，不过我这样子，挡不挡都无所谓，而且，你也都看过了。”
“那不一样。”
许修心摇了摇头，蹲下来握住她搭在石台边缘的脚踝，用针线轻轻缝制着。
“哪里不一样了？”
“我看你的时候，你只是个死人，我不和死人谈道德、怜悯、羞耻心。”
“那我现在是活人吗？”
“至少眼下是。”
女尸愣了愣，好像理解，又好像不太理解，最后摇摇头道：“早晚都会死的。”
“嗯，反正人都会死。”
听到这话，女尸轻笑了一声：“你是在安慰我，我听得出来。”
“我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常识。”
许修心缝制着丝线不动声色道。
女尸笑了笑，没再接话，转而道。
“其实我不怕死...我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醒过来看见自己的样子就知道...哪有人看不出来的？但我不能死呀，妮子还在家里，我要是死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你说的妮子是你女儿吗？”
“你看我像有女儿的人吗？”
女尸笑着反问道。
单纯从体态来说，许修心在缝制尸体的时候就感觉出来，这女尸很年轻。
别管从哪里看出来的...
反正他判断最多不过20岁。
确实不像是生过孩子的人。
“那是我妹妹。”
女尸缓缓道：“她叫柳妮，你知道东集市口外有条白果巷吗？我们就住在那里”
许修心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实他并不知道。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至今还没有离开过这座宅院。
不过...
这个女子是从宅院外来的，或许可以通过她了解一些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许修心缓缓开口道。
“你能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吗？”
女尸闻言，抬头疑惑的看着他，好像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因为一些缘故，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家门，外面现在是什么样？”
听到这话，她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这样...说起来外面变化确实很大，尤其是这几年，不过，你总记得百年前锁海域的事情吧？”
百年前锁海域？
许修心皱起眉头，还没说话，女尸继续道。
“自从那以后，到现在千禧xx年，洋人又来了，外面世道变化真快，一天一个样，现在洋枪洋炮都有了，还有能在地上自己会跑的东西，有四个轮子，说是叫什么，蒸汽车？还有两个轮子的，机械车，我不太懂...”
“咱们烟雨城靠近海边，算得上是接触那些洋玩意最早的地方了。”
“你说的那些洋人，是从别的国家来的人吗？”
“对啊，其实哪里来的都有。”
女尸摇了摇头道：“有海外的，还有海底的，也有从天上来的，不过...”
等等...
“海底？天上？”
许修心握住针线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是有多就没出去过了...”
“你说那些洋人，有住在海底的，也有住在天上的？”
“是啊，不过我也没怎么见过，倒是上次听城衙的一个官人说来着，说是还有长在石头里的洋人。”
许修心一阵哑然咂舌。
外面的世界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怎么听起来如此的魔幻？
人怎么住在海底，天上？
他觉得可能自己理解的情况，和她所说的实际上有差别。
就像古人没法理解人怎么可能飞月球上，住月球上。
但现代人确实能做到这一点。
也许她所说的那些住在海底的人，是利用了诸如潜水艇这样的设备呢？
或许是科学技术不同。
“我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外面有...神仙吗？”
问出这个问题，女尸突然沉默了，随后摇头道。
“神仙就跟鬼一样，大家都说有，可谁见过呢？”
“....”
许修心盯着她半天，面无表情道：“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像一个鬼吗？”
听到这话，女尸愣住了，几秒后反应过来，捧着脸惊呼：“对啊！我明明是个死人！却在和你聊天！我...我变成鬼了？”
“...”
许修心嘴角抽搐一下，无奈道：“合着闹了半天，你只知道自己死了，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和活人聊天呢？
“我以为...你这里是阴曹地府。”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阎王爷啊，不然你怎么能把我的尸体拼好，还让我活过来呢？”
“...”
你这么理解好像也没错...
许修心这会有点心力交瘁，不过从这几句对白中，他大概了解到，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这让她感到倍加茫然。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仙呢？
“那个...我还能回去吗？”
聊完别的，她突然出声问道。
“你要回哪？”
“白果巷啊，妮子她...”
“回不去了。”
许修心直言道。
“那...那我和她道个别行吗？总不能就这么离开，她恐怕都不知道我死了...”
许修心看着她恳请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复杂，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的命运、去留、并不交给自己来管。
而这里也不是阴曹地府，他更不是阎王爷。
非要说，他也只是一个眼下生死未定的异乡人。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只能负责把你缝好，尽量收拾的看起来体面一些，而且说实话，我甚至想不明白，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听到这话，女尸怔住了：“不是你让我活过来的吗？”
“当然不是！”
许修心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要是有这能耐，那让你现在去死，难道你就真死了？”
他话音刚落。
女尸突然砰一下躺到石台上，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