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区氏族有五大家, 楼、茹、车、亥、奚，但是近来的茹家不知为何多次向车家伸出援手，似有顾虑。楼家的实力素来是在世家中不甚起眼的, 而亥家和奚家此时闹得不可开交，内部矛盾尖锐。
他们曾经是盟友，如今却是彼此警惕的对手。
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利益牵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樊笙如今主攻车氏, 趁着此时手中兵力充足, 顺便也碾一碾茹家的气焰。
但是时间久了, 便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松了。
毕竟是千万年传承下来的氏族，根基雄厚, 内部藏着的强者不知几何。想要完全泯灭是不现实的，樊笙现在需要做的是分权。
压住这些氏族的气焰, 将权力从给他们的手中分过来大半, 随后才能够去操纵其他事情。
那么如何分权呢，墨柒只告诉她一个字。
杀。
茹氏和车氏绑在了一起，奚家和亥家各自又扶持的少祭司。还剩一个楼家，一个从来都圆滑透顶、见利摇摆又明哲保身的氏族。
他们很难交心。
但他们却很容易收服。
巫神卫也有不少损伤, 但樊笙手中除了巫神卫其余的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自由联盟的巫女巫师们仍在观望, 各地的氏族却是不断地加派人手前来支援氏族。局势一日日紧张，樊笙也不可能将全部巫神卫都投入这场变革战中去，毕竟她还要考虑外敌。
所以，下一步，樊笙需要做的就是——招安。
招谁？
招自由巫女巫师，招那些左右摇摆的氏族, 招那些无人庇护的修炼者。
殿中烛火摇曳, 墨柒倚着桌子, 一手拿着烟斗，边吸边与桌前正襟危坐的女人说着，指尖轻敲桌面，白雾自红唇间吐露弥漫，将那双微微眯起的显露出几分狠厉冷酷的眸子给遮掩软化了。也让桌前的女人看愣了神，唇角微抿，将她轻轻拉到怀里去了。
“好，那我马上写文书。”
白袍的少祭司软了眉眼，轻柔地为怀中的女人按弄太阳穴，吻了吻她的耳垂。
“别担心。”
她低声安抚着。
瞧着身子不舒服的爱人为她处处算计思虑，虽是感动欢喜，却更多心疼。
她瞧着墨柒苍白的脸颊，垂下了头像个小兽一般地轻轻蹭了蹭她的下颚，抱紧了爱人不舍得放手。
“怎么让我不担心？”
墨柒轻轻推了推这个又粘过来撒娇的人，忍不住轻叹了声，无奈的瞥了她一眼。
“你这般怠慢，心思不放在战事上，成日跑回来做什么？”
她捏了捏这人的耳垂，一想到这只蠢兔子天天地就知道勤快地往回跑，也没见她有多积极地去前线就觉得头疼。
“我处理好了才回来的。”樊笙抬眸一瞥，一见爱人微蹙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了，就赶紧地她解释。
“而且、而且这几日不一样嘛。”
大兔子搂着墨柒的腰，红了耳垂，眸中亮晶晶的，软着声音使劲儿撒娇。
这几日她们开始准备婚礼了。
本来樊笙还想跟夷湘说一下，结果被墨柒劝阻了。
这种局势下举办婚礼，简直就是糊涂。她当日答应了也着实是一时心软，这会儿缓过来想想，却是头疼万分。这只蠢兔子是死活不肯取消婚礼的，说多了就眼泪汪汪地看着墨柒，委屈巴巴的样子也让她甚是无奈。
到了最后，各退一步。
便暂时她们两个自己举办一个，就在这殿中，也无需通告其他人了。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二人结契为妻，此后就是姻缘线成了。
这殿中装饰都是樊笙亲自动手的，一点一点地为之涂抹上红色。几日里除了前线战事，这只蠢兔子反倒是更加关心殿中布置，也让墨柒无奈又忧心。
“可是我担心啊。”
墨柒放下了烟斗，任由红色的流苏挂在了桌子边上摇曳不止。她坐在樊笙腿上，一手搂住了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抚摸着这只蠢兔子的脸颊，眉眼柔和，轻声与她道。
“遭了那么多苦，如今既回来了，又为何不上心呢？”
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她微微蹙眉，忍去了喉咙中快要溢出的咳嗽声，指尖猛然用力下滑，掐了掐这只蠢兔子的脸颊。眼瞧着她张嘴想说什么，便干脆伸出指尖抵在了她唇上，也懒得听她狡辩了。
“我知晓你不想当大祭司，可是既然回来了，那便这样吧。”
“是我想要你当大祭司，是我想要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上位者、掌权人，也是我希望你在这场战争中取胜。”
墨柒盯着女人的眸子，一字一字地告知她。
“这场战争若不胜，你我都难逃其咎，知道吗？”
她怜惜似的抚了抚女人的脸颊，果真瞧见了她微动的脸色。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樊笙静静地看着她，此时皱眉郑重地与她说着，将人又往自己怀中揽了揽，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
“我都改。”
“你教我，我都改了。”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嗯。”
“我信你。”
墨柒垂眸瞧着她，抬手轻抚她的墨发，轻声应了。
凡是你想要之物，我皆为你奉上。
凡是你想达成之愿望，我皆为你实现。
樊笙阖上了眸子，指尖攥紧了些。
“起身，我与你一同布置。”
墨柒看着这人还真的安静地埋在她肩上一动不动的，不禁推了推她，有点儿无奈地垂眸瞧着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撒娇的蠢兔子。最终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哄了句。
不出意料，下一刻的这只有些沉默安静的蠢兔子瞬间精神抖擞地抬起了脑袋，眸子弯弯地瞧着墨柒看，很是期盼。
“真的？”
“真的。”
墨柒颇为好笑地扯了扯她的耳垂，放下了自己的手，便要从她身上下去了。
一听见了肯定答复，樊笙立刻弯下了眸子，紧紧跟着她走。
“东西在那儿呢？”
墨柒走了几步，侧头看她。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蠢兔子眸子亮亮，指尖一动，殿中就陡然出现了一堆物品器皿，清一色地都是红色。
“我记得……巫宁界婚典不兴红色？”
墨柒眉梢动了动，抬起指尖拨弄了下这堆东西，陡然眯起了眸子，瞥过旁边这个蹲下来眼巴巴瞧着她的女人。
“我查了的，玄天界的婚礼是要红色的！”
“虽然我如今不能与你一同回去见见你的父母，可是我们可以先办一个婚礼嘛。”
樊笙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凑过去在她眉心吻了吻。
“好。”
墨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垂下了眸子，指尖拨了拨这堆物件，浅浅地笑了下。
于是身旁的人也便欢喜地笑了，又腻腻歪歪地凑上来亲了亲，好似一刻也不能分开似的。墨柒也随她，等了一会儿，终于拍了拍少祭司的脸颊，示意她可以走开了。
“还想不想布置了？”
墨柒有点儿无语地瞧着她，看着那满地的东西，但是闷头拱着作怪的女人好似并没有去理会的意愿。
“想！”
樊笙脑袋一顿，一听着她这微沉的声音就赶紧抬眸颔首，眸子湿漉漉的，额前的发丝被她自己的动作给弄乱了些，此时哪有半分在旁人眼中无情狠厉的模样，完完整整一个蠢兔子。
“那就开始。”墨柒瞥了她一眼，弹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伸出指尖拾起了地上的一个红灯笼。
“好。”
樊笙定定地看着她，含笑应了。
“挂在哪里？”
墨柒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袍，垂眸瞧着手中这做工精致的灯笼，侧头询问着。
“在门口。”
樊笙也提了一个灯笼，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牵着人朝门外走去了。
“灯笼就挂在殿门外，然后贴纸贴在窗户上，还有字画，我们都贴到门上去……”
她在前面走着，看不见身后神色瞬间寡淡下来的女人，仍在絮絮叨叨地念着。
墨柒随着她走，唇角笑意渐渐淡了，垂眸瞧着手中的灯笼，看着上面用金丝勾勒出来的精致的图画，此时在烛火的映衬下却是闪出了几分诡异的色彩。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只显得空洞一片，颇为麻木。
快结束了。
她淡淡地看着，不久后放下了手，缓缓地跟着前面牵着她走的女人。
快结束了。
眼帘微颤垂下，眉眼间闪出了些许厌倦。
樊笙的宫殿，说大也确实不大，但倒也让两人布置了几天才布置好了。外面战火纷飞、局势紧张，里面的气氛却是一片与外界不符的温暖欢欣。
墨柒说着要与她一起布置，但是樊笙也舍不得真的让她动作，那日她提着的灯笼到了最后还是被樊笙夺走了，凡是重一点儿的器皿和要挂上去的东西，她是基本上没沾手。
樊笙不知从哪本书中找到了玄天界的嫁衣款式，便找到了绣娘让她们连夜赶工出来了。原本她还准备自己亲手绣，最后是被忍无可忍的墨柒拎着耳朵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如此，日子过得到也快。
樊笙按照墨柒的指导写成了招安文书发放下去，巫神殿中的兵权在她手中，除了巫神卫其实还有几批藏着的军队可用。余下的是从各地前来的巫女巫师，自由联盟也派来了使者，动摇不定、无人护着的氏族们也并非是完全不惧巫神殿的势力，这种信仰上的压制在此时看来也有它自身的力量。
当然，最重要的是——殿中布置好了。
她们要成婚了。
“柒柒。”
墨柒正坐在梳妆镜前有些怔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火红金纹的嫁衣、挽起的墨发、发中璀璨金冠……还有眉间点红……
白皙的指尖抬起，轻抚着眉梢，她沉默了许久，直至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染上了两分羞怯和欢喜期盼。
是她的小姑娘。
墨柒一顿，还是回眸瞧去了，果然看见了妆容盛丽、美艳动人的女人，穿着与她相配的火红嫁衣，金纹玉珠，眉间点血，见她回眸便立刻笑了，提着裙摆款款走来，眉眼间都满是情意。
“我好欢喜啊。”
女人走了过来，蹲下了趴窝在她的腿上，抬眸瞧着墨柒，如此低声说着，弯眸笑着。
“……我也是。”
墨柒恍然了一下，看着她此刻顾盼神飞的模样，心中竟真的生出了些许欢喜之意，只觉爱极。就好似……她们真的如寻常爱人一般地正在举办婚礼，互结为妻。
终究是不曾忍住，她伸出指尖轻轻摩挲了下女人的脸颊，一寸寸打量过她精致的妆容和眉眼，垂下了眸子，目光移至了她红唇上，突然垂下了头，宛如愣头小子一般想要亲一亲这个姑娘。
“不行。”
这一回，却是樊笙止住了她，嗔怪地瞧了她一眼。
“要留在晚上的。”
小姑娘红了耳垂，垂着眼帘呐呐说道。
墨柒一愣，随即失笑，倒也未曾强迫下去，只随着她的意颔首应是。
“那便等到晚上吧。”
她将女人拉起，拥入怀中，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有将头轻轻靠在了樊笙肩上，掩去了自己黯淡的神色。
“随你意。”
她轻声呢喃。
今日一整天樊笙都未曾出门，外面战争好似都为此停息了一日。而墨柒也难得的没有说她，反是容她在殿中休憩。
直至晚间，红烛摇曳，窗上双喜明晃，床上鸳鸯锦被。
墨柒抿上了唇妆，瞧着身边绷着脸庞很是紧张的女人，不觉抿唇笑了下。
“柒柒~”
樊笙见她笑话自己，当即便有些委屈地凑过去了，无奈又不能蹭花了妆容，无法像往常一般地亲吻自己的爱人，也只能抿着唇角轻轻哼了下。
墨柒挑眉，靠在椅背上瞧她。
好不容易等到了时间，这只蠢兔子眼睛一亮，赶紧拉着墨柒起身走至了前殿。
前殿月色明晃。
墨柒抬眸看时，神色淡了淡。
两人提裙下跪，手持柱香，冠前珠帘摇曳，遮掩了些许视线，随后一齐拜下。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与霖柒\\樊笙在此结契为妻，此后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伴其身。”
话音落下至极，腕中红线牵连，天中作响，结契完成。
“柒柒。”
女人垂眸细细打量着手腕上的红线，轻抚片刻，抿唇浅浅笑了，抬眸看向了身旁的爱人，柔声唤着。
“阿笙。”
墨柒也瞥过了一眼，缓缓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裙摆，向她伸出了指尖。
樊笙弯眉，将指尖放上了她的手心中。
结契完成后，是什么。
自然是洞房花烛。
墨柒牵着女人的手，如往常教导她一般，引领着娇艳动人的小姑娘走至床边，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两杯酒水，递了一杯给了樊笙。
小姑娘通红了脸颊，抿唇接过酒水，眸前隐约笼上了一层薄雾，含羞浅笑。
这般模样，纵使墨柒也看得愣了神，好似被引诱了一般，轻抚着她的面颊，心下之感先甜两分，余下的全是苦涩。
素手交叠，脖颈扬起，合欢酒饮下。
哐当。
酒杯落地。
墨柒轻敛眉眼，伸手揽住了自己的小姑娘，带着她走向了床边。
樊笙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床上，双手撑着，下颚微扬着瞧她，眸中雾水隐约动人，红唇微张，顺从地露出这番任人采撷的模样来。
如何不动心？
墨柒心下轻叹了声，弯了素来挺直的背脊，缓缓垂头靠上，唇瓣相映，气息缠绵。
女人眼帘颤颤，轻阖了眸子。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眸子猛然睁开，瞳孔猛缩。
一只手，穿透了她的胸口，握住了她的心脏。
放在她脑勺的手死死按着，眼前的女人面无表情，眸中一片幽冷，双唇仍在纠缠不分。
也不过一瞬而已，心脏分离，另一股力量替换进来，代替了她胸口的温热。
唇角鲜血涌出，脑后的指尖松开。
就如破布人偶一般，樊笙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胸口处的疼痛让她眼前都在眩晕，与身体并不调和的力量仍在心脏处徘徊融合，筋脉中血液都好似停止流动了一般。
啪嗒。
眼角的泪珠滴下，无声地入了枕褥。
眸前世界昏暗模糊，在最后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颤抖着指尖，拼命的抬起拉住了那人的袖摆，唇瓣微张，血腥味儿涌上咽喉。
“……别……走……”
唇边血迹愈多，眼角泪珠滚落，她颤抖着声音，却再无力拉扯，指尖垂下。
别走。
不是质问，不是怨恨，而是早有预料的痛楚绝望的乞求和不甘。
别走。
回应她的，是那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的背影。
啪嗒。
世界昏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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