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知华:“……”

  在童司晴摔过来的第一刻她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矜持和冷淡一下子全散了。

  师知华下意识地去护住她,也顾不得什么闹别扭的事儿了。

  “小心。”

  童司晴手脚显笨,走个路都能踩住前面的人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知华身边这般没有警惕心,若是在以前她凭着高强的术法和平衡力根本不会走路摔跟头的。

  “抱歉。”童司晴抬手扶了扶自己脑袋,借力知华才站稳了她终于彻底醒了,这才四下张望了一圈。

  这里就是赤霄界了。

  赤霄界风景怡然人文秀丽,一眼望去基本没有险峻的山峦或是深谷狭地,地势平坦,豪贵的高楼平地起。

  往来者皆衣着华丽,穿金戴银。

  不大的地方广集了三界富贵人士。

  在传闻里,赤霄界是知名的好去处,无心斗争的人可以来这里躺平享受名景美食都有,美女俊才也云集……

  童司晴难得没有露出艳羡的神色反而微微一蹙眉看起来并不喜欢此处。

  师知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态度。

  一路上面对平平无奇的事物时童司晴却很有兴致谁想到来了繁华的赤霄界对方却显得兴致缺缺。

  是这里不好吗?

  “不喜欢这里吗?”师知华问她“赤霄界也算是三界内有名的地方,名人骚客五方杂处……”

  童司晴摇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中觉得压抑,她抬头望天,这里天晴气朗,近处八街九陌,车马骈阗,虽然美好,但是总是很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在仙宁呆久了,不习惯此处的繁闹吧。”童司晴这样想着,跟着师知华往酒楼走去。

  仙宁宗虽然崇尚古拙简朴,但建造的宫宇楼阁还是很有格调的,童司晴在仙宁呆了那么久,可以说身居琼楼金阙见过峻宇雕墙,那里可是全天下人最想去见一面的地方,她从那里长大,怎么会没有见识,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很少见到世上的热闹和人烟气。

  至于眼前这种楼台殿阁。

  童司晴只觉得繁华到了纸醉金迷的地步,像是一朵本来很好看,却开到败落的花,虽然闻起来花香四溢,但不能细看,若是细细瞧去,就能发现其间的颓靡与不堪。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而她的这个理由也自然不能说服师知华,因为魔界郁淫宫可比赤霄界热闹多了,当时却不见童司晴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

  “若是感到不适,我们可以尽早回去。”

  师知华也懒得装了,她本就不是来寻找那什么幻影镜的,她的本意就是带童司晴出来玩,要是对方不喜欢这地方,她可以马上折返回郁淫宫去。

  童司晴摇摇头:“不碍事。”

  进入酒楼后,童司晴的那种不适就更明显了。

  她们选了一间方位较高的房间,既方便俯视下面,也隔绝了熙攘吵闹。

  这里位置高,价钱自然也是极端的昂贵,不过魔尊别的或许没带,但钱是一定有的,整个魔界的财力都掌握在她这边,所以轻而易举就能压过赤霄界的豪贵。

  最好的房间仅此一处,青临想都没想就为尊上定了这里。

  但是她们来了落座以后,店家却突然来赶人。

  青临抡起长鞭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你这黑心店家,我们已经付了财物,为何要驱赶我们到别处?”

  店家老板满脸堆笑:“哪儿能说是‘驱赶’呢?不如这样,本店今天不收您一文,也不用您买单……只要您让出这个房间就好。”

  “看来是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要来这里了。”师知华捏着酒盏,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道,“在赤霄界,向来不看身份地位,只讲究财力几许,这世上是什么人这么猖狂,敢在此处挑衅。”

  童司晴坐在她身边,闻言回过头看向店家:“凡事难道不是讲一个先来后到吗。”

  店家老板赔笑:“今天来的这位,我们实在惹不起。”

  赤霄界的规矩——有钱就是大爷,天王老子来了要是没带钱,也不会受到多少优待。

  “人界,皇族。”师知华突然露出假笑,“看来只能是人间的人了。”

  三界之中,只有人间的皇族才能做出那种倾尽天下养一人的行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见怪不怪。

  “那就见见吧。”师知华说,“恰好本座还有一些旧仇没报。”

  青临闻言心想,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倒霉蛋撞到了尊上这里,都说尊上记仇,上次的皇族人和魔界结下的梁子,今天可算要报回去了。

  这房间定然是不会让了。

  师知华叫青临绑了店家,然后逍遥自在地自斟自饮,等着仇家上门。

  眼看气氛不对劲,童司晴小声问素容:“尊上和人间什么时候结了仇?”

  她声音倒是真不大,但是房间之内,什么动静能瞒过魔尊?

  素容自然不敢回答,只能摇摇头让她别问。

  “我们尊上这么厉害,还怕他们人族吗?”

  童司晴真诚的感到好奇,毕竟父尊说过,人间的那帮人都是很脆弱的,生命力低微,一点儿磕磕碰碰或者小病小痛就能杀死他们。

  虽然童司晴没有具体了解过,但是父尊形容地很贴切——说那些人就像父云殿前面的小花小草,被魔族或者仙族稍微碰一下,就能弄死,虽然人界人多,但是他们死得也快,如果遇到战事,就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

  父尊还说,身为仙人,要保护一切脆弱的生命,这才是为仙者最初的职责所在。

  按照父尊的说法,人族根本没办法和其他两界抗衡,那么那些皇族是如何惹到知华的呢?

  不对,应该换句话——那些人是如何在和魔界结仇的情况下,还好好活到现在的?

  童司晴方才无心的一句疑问,正误打正着地取悦了师知华。

  “本座自然是不怕任何人的。”师知华抬眼,眼神中染上笑意,“在关心我吗?”

  “可是我曾经在仙宁宗的时候,听大家说人族大多很脆弱。”童司晴问,“她们怎么敢惹我们魔界的?”

  师知华沉默不语,眼神里的那点笑意消失了。

  素容:!!!

  司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说了。”素容连忙给童司晴使眼色,“以后我再告诉你。”

  酒楼里突然一阵喧哗,有什么阵仗很大的人来了。

  师知华掀开帘子,垂眸望了一眼,然后吩咐道:“素容,带她去外面走走。”

  素容领命:“是,尊上。”

  童司晴不明白为什么来了人她们反而要走,她拉住师知华袖子问:“尊上我可以不走吗?”

  师知华看着她,拔下发间的流蛇金簪交给她:“等会儿这里可能有点乱,我担心你被吓到。”

  是因为场面太血腥吗?

  童司晴说:“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万一她们真的厉害,伤了尊上怎么办?”

  这次是真的关心了,童司晴心里焦急,在她印象里,人族羸弱万分,而她的知华战无不胜,若是两方对上了,一定是知华赢。

  但是……她发现知华对待人间的敌人反而有几分重视。

  到底是为什么呢?

  童司晴想不通。

  “尊上也要当心。”素容也是满脸担心,她看了眼青临,将天尊给自己的护身法宝递给青临,然后叮嘱对方,“保护好我们尊上,你也要小心皇族的暗算。”

  青临颔首:“交给我吧,你们先走。”

  童司晴更不解了——到底来人多大来头,能让她们这般忌惮?

  离开此地的时候,童司晴分了一抹神识在知华身边。

  分离神识这种术法,一般只有修为极高的术士才能办到,童司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作为九圣之首,修为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分离一抹神识出去完全不在话下。

  这一抹神识甚至可以抵挡化神期大能的一击。

  若是危险来袭时,自己就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然后保护住知华……或者杀死她的对手。

  童司晴没怎么主动杀过什么人,她的杀心死寂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了这种念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反常,但她一想到有人会伤害到知华,心里就感到十分难过和愤怒。

  知华千万不能有事,否则自己就会很用力地骂人,然后把那些坏人狠狠教训一番!

  素容带着她离开,但是也没走远,只是类似于稍微避一下嫌。

  童司晴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怒意,她压制住自己的心思,然后询问素容:“那皇族修为如何,居然需要知华和青临一起对付?”

  “只是人间寻常的皇亲国戚而已。”素容心情低落地开口道,“以我们尊上的修为,天底下能与她作对的人很少,但是……”

  但是皇亲国戚向来在皇城中生活,被龙脉滋养,所以身上有着深厚的龙虎之气庇佑。

  而世上的妖与魔大多害怕此类气息,与修为无关,那种与生俱来的克制使他们很难对皇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因此在魔界,越是修为高的大魔,越是瞧着皇族心烦,他们不凑巧在人间遇到皇族,还可能被那些皇亲国戚给羞辱到。

  “全部魔族都这样吗?”童司晴有点不太相信,因为她从未听父尊说起过这些,而在她窥探天机后,她也没有发现这类事情。

  被她一问,素容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素容:“或许……吧,总之我在魔界这些时日,发现除了我之外,魔尊身边最得力的下属都会受到皇族的压制。”

  童司晴苦恼:“这可怎么办。”

  •

  酒楼内,那位大张旗鼓来挑事的皇族已经来到了魔尊面前。

  “多年未见,魔尊依旧是这般直性狭中。”三王爷叶仇凉被人推着进入房间,虽然他坐着木轮椅,但是依旧气焰嚣张,“不知尊上这些年过得如何?”

  师知华懒得理他,独自喝着茶。

  “托尊上的福,本王的腿是彻底废了,十多年过去了,孤日日苦盼能再见到你……”叶仇凉抬头,眉眼皆是阴鹜,“见到你,然后杀了你!”

  师知华放下杯盏:“你倒是胆子不小,小小人族,竟然如此狂妄。怎么?不敢来魔界叫板,只敢暗搓搓地搞小动作,好不容易等到本座离开魔界,就是半残也要赶来自取其辱。”

  叶仇凉手紧紧掐着木椅扶手,情绪激动:“当年若不是你,本王可以稳夺太子之位,是你!是你害了我,让我成了个废人,只能躲在赤霄界苟且偷生。”

  青临在旁边道:“人不行,还怪路不平,明明是你挡了我们魔尊的道,若你没有皇族的身份,怕是早已成了一具枯骨,坟头草都比你孩子高了。”

  “好在这天道偏袒我,原定的人皇。”叶仇凉激动到颤抖,他睁大双眼,用一种近乎疯魔的眼神看着魔界尊主,“就算你是魔界尊主,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能又如何呢?还不是在我面前茫然不知所措。”

  是的。

  他说的正是师知华最烦心的事情。

  百余年了,自己修为虽然已经登峰造极,但是很多事情依旧办不到,比如某些不属于自己的仙器,再比如一些劫难与险阻,遇人遇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种“天命亡我”的无力和宿命感。

  她已经尽可能的做到了最好,可还是没办法抵抗过那种既定的东西。

  就像一道很强的看不见的结界,她想要抬头问问上天时,就会伸手摸到自己的极限。

  有一些东西,一直压制着她,叫她苦苦不能破除。

  像是个牵线木偶,情非得已,只能苦中作乐。

  “但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师知华的笑容里露出一丝杀意,她甩袖,使出一血红旋刀,叫这刀刃照着叶仇凉面门而去,“就算是受到反噬又如何?本座一点都不在乎。”

  叶仇凉阴恻恻地笑了:“不,你不敢,你担心杀了我以后,你也会死。”

  身为魔尊,还要被一个小小的人类碍眼,青临都感到十分恼火,但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确实在理。

  ——尊上确实行动受限,不能轻易杀了这些皇亲国戚。

  天理要求妖魔不能打乱人间秩序,所以越是能力强的大魔,越会遭到很强的反噬。

  上一次尊上伤了叶仇凉的双腿,就受到了三十六道雷劫,修养了好些时日才恢复过来。

  如今若是真是把这人杀了……

  青临还真不敢保证尊上会不会跟着殒命。

  “尊上!让属下来亲手了结他。”青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尊上受伤,她想着自己修为不如魔尊,或许受到的反噬会小一些,于是便主动使出术法接过那旋刀,运转魔气去夺取叶仇凉性命。

  素容方才离开时,已经叫酒楼的人都退让了。

  那些看戏的眼见情势不对,也都纷纷跑路,留下空荡荡的酒楼,和针锋相对的仇敌们。

  童司晴看着众人陆续逃离,心中突然浮现了一句话。

  “天命不可违,若为反派,必然归尘于土,若伤皇室,不得好死——”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童司晴记得自己觉醒个人意识的时候,心里就同样浮现了这种提示。

  事实证明,这种提示也确实是真的。

  不行!

  趁着事情还没有发生,童司晴也不管别的什么了,连忙原地移形换影冲向酒楼。

  酒楼之内,师知华双眸成了完全的猩红色,方才青临操刀都没办法伤到叶仇凉,反而差点让旋刀失控扎到自己人,她心里的无力和挫败叫她万分烦躁。

  几击不成后,师知华干脆任由自己魔化,拿出不死不休地架势也要逆天杀死叶仇凉。

  叶仇凉什么依仗都没有,十分淡定地靠着木椅,口头嚣张:“本王就是连手指都不用动,你都伤不了本王一根头发。”

  话虽是这么嚣张,但是他却一直后退,担心师知华通过别的什么手段伤到他。

  师知华猩红的眸子冷冷地望着他:“是吗。”

  叶仇凉:“难道你敢杀我吗?你能杀得了我吗?你不怕死吗?”

  魔尊的表现证明——她敢。

  叶仇凉带来的人不是皇族人士,但也是修为不错的修士,那些修士就像被切瓜一样杀死,魔尊都不需要抬手就能弄死一个普通人,若不是叶仇凉依仗了血统身份,怕是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他带了修士三十七人,没到半柱香,或者说魔尊一露杀意,那波人就全没了。

  甚至连为他推轮椅的人都化为了一堆枯骨。

  叶仇凉发现情况不对,边说边退,想着快点离开。

  但是很遗憾,他没来得及。

  就在他要下楼的时候,一个纤丽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快滚蛋!”

  童司晴生平头一次这么用力地骂人,她抬脚踩住叶仇凉的轮椅,气愤地用力一踹,将他连人带轮椅踢了个仰翻。

  酒楼高台,近千数的木质台阶。

  叶仇凉就那样骨碌碌地被轮椅带着滚了下去,动静极大,每一个骨节都撞到了台阶和扶手上,骨肉又被轮椅撞到,来来回回几番,他冠发全散,疯婆子一样毫无形象可言,就那样一直落一直落,顺利地滚到了底。

  “咔嚓”一声,轮椅散成了一堆。

  叶仇凉吐出一口血,仰面倒下,魂都要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选做题(分值2)

  问:反派如何逆天改命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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