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已经温好了。
扶栾赤足走到池子边缘开始解衣衫。
她的手指还没有恢复，若是在平日，受伤后她无需动用修为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会莫名其妙的修复。
曾经她以为，是凡人飞升的缘故所以自己和他人不同一些。
但是今日……她亲眼看到魏栾指尖受伤然后自己的手也紧随其后坠了血滴。
封印对方的时候，自己也很疼很疼。
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也正是在那时她才意识到了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体质特殊，而是有人把伤痛转移了。
衣衫半褪扶栾低头瞧了一眼。
这具身体伤痕累累，就算勉强修复过，也能看出一些很致命的创口。
正中心口处，有伤。
而不是在心口上方。
扶栾终于理清了这其间的缘由——难怪她曾经心口受到致命伤时，很快就痊愈了伤口也很奇怪，不像贯穿伤，反而像是被什么碎裂的东西不小心划到了。
如此一思量那个碎掉的……是镜子。
扶栾闭上眼睛，一寸一寸摸过伤痕。
脚踝之上三分是自己被螣蛇咬到的伤口锁骨处是某次除妖的时候被妖物伤到的左臂上方曾被烧断的房梁掉下来砸过……
伤口好了七七八八但总有迹可循。
她一边回忆一边找到了对应的伤口，最后，她把手放到了心口。
伤口是好了，但她为什么还感到很疼。
沐浴之后，她执笔，再次给圣文天尊写下了一封信。
她这一次，想求天尊出面，留一个人。
信写好后，扶栾才想起了一件事——自己上次把司晴仙圣和魔尊的事情说与对方，为何天尊一直没有表态呢。
圣文天尊一向疼惜女儿，按理说，不应该啊……
扶栾不知道的是，父云殿的公务和传信已经堆成小山了。
负责的父云殿当值的弟子们根本不知道自家天尊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没了行迹不说，好长时间也没有要回来的讯息。
眼看那信再堆就放不下了，当值的弟子们决定还是清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吧。
仙宁宗彼此间传信都有约定俗成的方式和标记，在信未开启的情况下，可以率先瞧见标记，然后按照标记的颜色来判断事情的紧急程度。
一般来说，白色为丧事，金色为喜事，黄色代表是日常公务，绿色的是好友或者同门之间的闲谈内容，大红色为火烧眉毛的大事，灰色是对尊者的问候。
当然，规定是这样规定的，执行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如相处得比较好的损友之间，骂人也会用火烧眉毛的大红色去骂，为的就是能让对方在第一时间接收到自己的怒火。
再比如，一些外门弟子就算是告知尊长一些事情，也不敢用公事公办的黄色或者红色做标记，大多会含蓄地使用灰色。
长此以往，灰色也成了最普通，最有礼貌的信件标记的颜色。
不巧的是，前几日扶栾给天尊写的信就是灰色标记，而她家弟子岑乐天给天尊写的，也是灰色。
两个署名来自同一派系的灰色信，就这样静静地被堆在父云殿，许久无人去管。
直到父云殿的弟子开始清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件时，才一起发现了它俩。
“是两个灰色，一个是扶栾仙师的，一个是她家弟子岑乐天写的。”当值的弟子对同伴道，“你说，既然扶栾仙师在，为何岑乐天会越过扶栾仙师给天尊传信呢？”
同伴回道：“不知，无情门的弟子很少给天尊写信，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当值弟子们讨论了一下，有人提出说，扶栾仙师座下的白羡师姐还在仙宁宗，不如把信先交给她保管，让她看着先怎么处理，实在不行的话，再等天尊回来再说。
于是当天，白羡就一脸懵地收到了岑乐天和扶栾仙师的信。
“天尊去往何处了？”白羡无奈地说，“这信交给我，我也没办法处理啊。”
当值的弟子只是为了清空堆叠的信件，免得天尊回来看见心烦，他们当然留下了一些眼熟的，或者位高权重的长老们的信，将紧急程度又不高的信，或者和信主人关系不太好的信件都给退了回去。
那弟子露出公事公办的疏离微笑：“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这信，就劳烦白羡师姐你来处理了。”
白羡有些说不出话，她哪儿能不知道这些弟子想啥呢。
“就不能在父云殿多留几日，等天尊回来再处理吗。”白羡问，“你们急着把信都处理了，万一遇到什么着急的事情，耽误了，该怎么办？”
当值弟子摇头：“怎么会呢，要是事情着急，她们会标红的。”
白羡：“……”
你们不知道约定俗成的传信规矩吗？
算了，白羡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接下信就冷脸送客了。
白羡在仙宁辈分还算大，因为是较早进入仙门的，所以大家都叫她一声大师姐，要不是后来被困魔界多年，她早已升为了仙师位置。
可惜，蹉跎了时日，就只能继续做弟子辈。
白羡有些寒心地看着面前的两封信，内心十分自责。
要是自己有本事，就不会让父云殿的那些人看轻了自家宗门。
修无情道的人大多寡言冷性，不喜那些繁琐的人际往来，再加上自家师尊总是常年云游四方，所以她们修无情道的，经常被父云殿的人欺负看轻。
白羡又想起了那日，自己等了大半日才能面见天尊，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了素容，素容几乎并不需要通传，直接就进去了父云殿。
白羡：“……”
父云殿的弟子，当真是太欺负人了。
白羡真是受不了这个憋屈气，她盯着桌上的两封信，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办，万一师父和师弟真的说的是要紧事儿呢？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白羡是了解自家师父的，在常人眼里的紧急事儿，师父会按照普通事情处理，别人眼里值得一提的事儿，在师父哪儿干脆自个儿解决了，根本不会麻烦其他人。
所以说，要么不传信，要传，就说明真有事儿了！
白羡是又气又着急啊。
她总觉得这信不能白白在这里晾着，自己说啥也要找到天尊，把信亲自交到对方手上。
可问题是……
天尊去哪儿了呢？
白羡拼命去想，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于是她卜了一卦，卦象给出了她一个方位。
好巧不巧，就是她被关了许多年的地方——郁淫宫。
白羡：？？？
这也太离谱了吧，天尊在郁淫宫？
逗谁呢？
白羡虽然不是很相信，但她对自己的占卜还是很有信心的，反正自己也没办法去别处找天尊，不如就去郁淫宫先看看。
为了节省时间，她用了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的移行阵法，径直去了郁淫宫。
郁淫宫外，万物寂静。
白羡刚站稳脚跟，就听到了一声惊天巨响。
一阵极大的烟尘散去，一袭银袍的天尊负手走了出来。
白羡：“……”
天尊还真的就是在郁淫宫。
这是……来炸郁淫宫了？
天尊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九仙圣戚麻谷。
戚麻谷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恭喜天尊破阵，我们终于出来了。”
那可不得恭喜吗，堂堂仙宁的天尊，还有一个专攻阵法的仙圣，两个人加起来也没能破掉魔尊留下来的阵法，还是靠着修为直接炸掉的。
这声恭喜，简直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当即惹来了圣文天尊的黑脸。
圣文发话：“回去好好研究你的阵法，若以后再遇到此类阵法，别再束手无策了。”
戚麻谷：“天尊说的是。”
说完的下一秒，两人看到了面前的白衣弟子。
白羡连忙行礼见过他俩，并眼疾手快地拿出了那两封信。
圣文看着灰色标记的信件：“此信并非紧急，你竟专程来寻了本尊。”
白羡有点儿牙疼地解释：“天尊您有所不知，我家师父性子冷淡，与世无争，小事儿一般不传信，一旦传了，八成就是大事儿。”
圣文闻言知晓，拆除了第一份信件。
看了第一句，他的情绪就冷了很多，冷得周围的两人都觉得不对劲。
圣文天尊很少情绪外露，一般都把所有情绪隐藏得极深，大家很少看到天尊这般迅速地转换情绪。
这信到底写了什么？
圣文拆的第一份信件，是扶栾仙师的，扶栾几句话就写明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就是那天魔尊强迫童司晴的事儿。
任何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都不能容忍此类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是更加吹毛求疵的圣文天尊呢。
再加上不久前，师知华被灵草告的那一状，气得叫圣文直接烧毁了信件。
一个渣都没留下。
魔尊……师知华……
他气极，恨不得当场去把童司晴带离这魔头身边。
是自己糊涂，怎么就把女儿交给魔尊了呢？本以为魔尊还是个可信的，谁想到不仅没有对童司晴好，反而折磨她，羞辱她，叫她万般痛苦。
要知道，自己这个做父尊的都舍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每次谈话都是斟酌许久才叫人来的。
师知华她怎么敢的！
圣文压着声音，每个字都是冒火：“魔尊在何处——”
戚麻谷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白羡更是莫名其妙：“我师父提到魔尊什么事儿了？魔尊难道不在郁淫宫？”
圣文：“……”
他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看得太过生气，忘记注意里面交代的地方了。
白羡也跟着天尊尴尬了一小会儿，片刻后，她弱弱地问：“要不天尊看看那第二份信？我记得我师父好像是去寻找师弟了，她们俩应该在同一处。”
其实若不是寻女心切，为了更加节省时间，圣文是可以直接通过对童司晴知而找人的。
只是那样只能寻到个大概方位，并不能精准找到人。
圣文想了想，拆开了第二份信。
第二封信是扶栾的弟子写的，信里写道——有两位扶栾仙师，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其中一个是仙器幻影镜所化，幻影镜心思毒辣，不仅侮辱他们家仙师，还办了很多坏事，他想问，怎么分辨真假仙师。
看了这一封信，圣文不是愤怒，也不是着急，而是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忧虑。
幻影镜……
一半正在父云殿摆着，另一半世传已经被销毁了。
那么哪儿来的“幻影镜”？是对方在撒谎，还是另一半镜子尚且存在于世。
圣文心下一寒。
若幻影镜尚且存在于世，那事情可就难办了，千万不能让童司晴和那镜子会面，否则自己多年的苦心就破灭了。
自己当年结合天地灵气，诞下童司晴之时，将她恶劣的一面封到了幻影镜内，为了永远守护她的美好，特意通过一半镜子，把恶之面过渡到镜中世界，再亲手阻绝了两半镜子的互通。
随着另一半镜子消散，本以为童司晴再不会感知到恶劣……
不可以。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缘由。
圣文闭上眼睛，有种对天命的无奈。
他本是孤寡命格，因为太想要女儿，便在天底下所有灵气富裕的地方收集灵团，找了几十年，这样能拼拼凑凑地捏出一个女儿，再添上他作为天尊的修为，好歹是让童司晴诞生了。
但也正是在那一天，他窥探到了一个天机。
——他的女儿童司晴，日后会掌握天下气运，所以一定要至纯至善，若不能办到，便会将所有气运拱手让人，成了毁灭天下的罪人。
天机这种东西，圣人都不敢忤逆。
圣文亦是如此，他不小心看到这个结果以后，立刻警觉起来，想方设法地保持童司晴的纯良心，让她无忧无虑地在自己膝下长大，成长为真正的气运主人。
于是，在得知幻影镜可以封存人之善恶时，他果断想办法弄来了半块镜子，然后封存了童司晴的恶，又搞了点儿小手段，借着别人的手烧毁了幻影镜。
以防万一，他在那场大火后特意去看了一次，确保再也感觉不到幻影镜的气息，那半块幻影镜不再留存于世后，他才转身离开的。
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谁想到……
唉。
也怪他这个做父尊的，一方面担心童司晴失去至纯至善之心，一方面又私心想让她和正常人一样快快乐乐的，当她要修无情道时，是自己亲口拒绝掉的，当她说想要娶魔尊时，自己也抱了一丝侥幸，让她大胆地去接触情爱。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知道她的恶念被封存，所以才松懈了防备，放手让她去过正常生活的。
早知会如此，自己就不该放任她去魔界的。
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背，绕都绕不开的吗？
圣文心里百般后悔。
不行，自己定要迅速去摧毁那半面镜子，而后把童司晴抓回来。
圣文指尖发力，心头思索的同时，将未看完的半封信烧成了灰。
灰烬从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流逝，随清风化为了虚无。
这时候，圣文听到白羡小声地问了一句：“所以天尊，我们该去何处寻魔尊和我师父？”
圣文：“……”
对了，他好像还没有看完那剩下半截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过本文初版文案的小天使可能猜到了来龙去脉，其实本文最开始的灵感就是根据那个结局来的。这个让我很心水的结局片段，必须写写写！浪漫max()
那个天命暗示是真的，但是也是甜的！毕竟给媳妇的东西怎么能叫拱手让人呢！
过渡章节，留评撒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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