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待在西天山的时间越长,傅城娴内心就越是不安,她已经重复多天做同一个噩梦了。

  噩梦中伊孟莱离她很遥远,就连她的面容都变得很模糊,模糊到几乎看不清楚。她想要触摸伊孟莱的脸,却摸到她冰冷湿黏的长发,甚至还能闻见弥漫在她身上浓烈的死气。傅城娴一梦到伊孟莱这样,她的眼眶就湿润起来,傅城娴在床上会忍不住一个人悄悄的泪流。

  伊孟莱和她本结合很深,伊孟莱被炼魔所折磨,她本身是应该可以相衔接着感受得到的。但是,自从伊孟莱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无法感知伊孟莱的痛苦,这让傅城娴心力交瘁。

  “你怎么直到现在都这么温柔,甚至连让我与你共同负担一样的痛苦都不肯。”

  傅城娴心中暗道。

  就在傅城娴想事情想得入神的时候,玄莫便过来她的身边。她递给傅城娴一碗细奶茶,细奶茶是玄莫的得意之作。看起来色泽就像是琥珀般的蜂蜜,然而味道甜美甘醇,有舒缓心神的作用。

  “虽然你不宜多吃糖,但是吃这个没事。”

  玄莫对傅城娴关切的说道。

  看得出来傅城娴根本就不好受。

  自从她们从帕夏那知道最近在远处省城的事情不久,傅城娴最近就常常早起,每天早起她都会在窗台前看一会儿,就像是在等待谁。

  傅城娴拒绝。

  “我没有心情吃糖。”

  玄莫和傅城娴坐在一起,她想了想在妖毒坊那的境况,细细算来还有几个月才能动身。

  “我知道你直到现在都在责怪自己。”

  玄莫好像看似很悠闲。

  初春三月的明媚流光落在她的皮肤和面颊,使得她的皮肤愈发细腻洁白。

  傅城娴越想就越是难受。

  “其实苏清绣说得不错,我是真的没用,我没能保护自己的妻子。但是我并不能活在深深的自责当中,如果失去理智我就是添麻烦的人。”

  玄莫对傅城娴的理智其实也惊叹。

  傅城娴在寻找伊孟莱的前后经历了许多的挫折,再加上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事,还全是坏事。傅城娴的希望全部在伊孟莱的身上,可是她还有责任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注定都无法舍弃。

  傅城娴能够维持冷静,也大概是不想慌乱了吧。

  然而她真的冷静吗?

  玄莫觉得未必。

  傅城娴看似冷静,总在思考,从未慌过。其实她根本并不冷静,她时时刻刻恨不得就能飞去妖毒坊,内心充满挣扎和矛盾。

  “可是有很多事是尽力了也无法避免的。”

  玄莫宽慰傅城娴。

  傅城娴只是回以笑容。

  “玄莫,真的不必安慰我,我的心里明白。”

  之后傅城娴和玄莫的聊天也是戛然而止,玄莫了解,傅城娴只怕是陷入自责的旋涡许久了。

  待玄莫走后,傅城娴在望着西天山那边的更为偏远的天山。

  天山在新春时尚还是银装素裹。

  卷珠帘般的像是轻纱一样的清雪,稀薄如烟的雾气袅袅婷婷。冬天的气氛总是难免干凉,寒风呼啸。

  傅城娴在想伊孟莱会不会冷。

  她记得伊孟莱最是怕冷。

  以往冬天的时候她都会紧紧的黏在她的身边,或者与她围相同的围巾,然后亲吻她。

  “傅城娴,你的身上总是好温暖。”

  伊孟莱软糯甜美的嗓音仿佛就响彻在耳边。

  一般这样的时候她都会任由伊孟莱粘着,因为伊孟莱是个很要强而且矜持的女孩,她太习惯照顾她的感受,所以很少撒娇。

  所以当她看到伊孟莱撒娇的时候都会很开心。

  “给你暖暖,热了就告诉我。”

  和伊孟莱拥抱的温度,恐怕傅城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伊孟莱细软清香的发丝,还有她有些弯弯的眉眼,她真的好想她。

  “想得快疯掉了。”

  傅城娴自言自语道。

  这时的伊孟莱正在与那群已经渐渐开始有些意识的魔物们到墓道深处的水底沐浴。

  伊孟莱自己轻手轻脚的进入水中的时候,感觉水好温热,将她的皮肤浸润着,好舒服。

  就在伊孟莱沉浸其中时,有个女孩给她绾发丝。伊孟莱侧眸看她,女孩笑闹跑开。

  炼魔孵化出来的第二年第三个月,女孩们渐渐有了些意识,就是依然不会说话。

  伊孟莱沉默。

  沐浴过后,到了冰凉凉的地上歇息,伊孟莱觉得好冷。

  只是她总是时不时不太稳定的也会想起来傅城娴。

  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傅城娴在天一冷的开始就给她编织好新的袜子。

  袜子好暖和,柔软而且舒服,刚刚合脚。

  “给我的袜子吗?”

  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太开心了,嘴角都不禁上扬。

  傅城娴却是对自己的手艺还是不满意。

  “我尽量按照你的尺码去缝织的,但是总觉得太厚了,如果穿得不舒服告知我一下,我好改进。”

  傅城娴真的很体贴。

  伊孟莱也从未碰到过能对她这么好的人,亲手给她缝织袜子,而且还有很多套不同类型的。

  还有亲自给她弯腰系鞋带。

  低腰时候的傅城娴透露出来的关心,令人沦陷。

  “傅城娴,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伊孟莱也曾在太过开心的情况下这样说出来自己的心情,傅城娴是难得的听到她这句表白,她有点束手无策。

  “真的吗?”

  “真的。”

  每当想到傅城娴,伊孟莱就觉得,她或许还能保持这样模糊零散间歇性才会出现的记忆好长的时间。这些记忆是她的宝藏,她如何舍得割舍呢?想到这,伊孟莱也想起来那段最为灰暗被炼的时间。

  那时候她被玄姬缠住抓到了徐威那处,徐威强行扣压住她的身体将她扔到炉鼎之中。

  青铜炉鼎内的所有虫蛊就像是片汹涌的海潮般袭来,很快就将她的身体彻底的淹没。

  她被淹没在里面,瞬间感觉根本就是在她根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虫蛊就吞噬她的身体。很痛,很痛,浑身都很痛。

  由于太痛苦,她忍不住边哭叫边挣扎。

  “傅城娴,我好痛。”

  大概是因为那次屠诛的事件傅城娴处处护着她,也或者是因为她在最后危急关头始终选择救她,伊孟莱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想到的全是傅城娴。

  然而,想念傅城娴,对傅城娴的依赖根本无法遮盖被虫蛊吞噬的痛苦。

  伊孟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肤被虫蛊给浸满,甚至到最后她都找不到自己的躯壳在哪里了。

  直至最后,她彻底的坠入绝望之中。

  可是傅城娴的确直到现在都是她活着的希望,哪怕她心中难忍,傅城娴会不会忘记她。分开这么久的时间,傅城娴会做怎样的选择。她会遇见和自己更相配的人吗?

  还是觉得遗忘她。可是她想想,傅城娴也绝不会是这种人的。

  接下来的时间伊孟莱重复着这样的日常。

  每天都是忍受着思念傅城娴。

  每天照旧正常进食。

  渐渐的竟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就是她有看见陆陆续续有些魔物已经准备出去了。

  因为负责看管她们的玄山说,在外面的姐妹们都已经在外打好阵营,她们现在也可以离开。

  有不少的魔物对于外面的世界好奇,所以不管自己最终如何了,都赤着身子就想出去。

  伊孟莱不感兴趣。

  她还是比较想待在这里。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她只是觉得一旦离开这里,或许她的坚持在这就被浪费了。

  然而,随着时间渐渐推移,伊孟莱始终还是感觉到她心中关于傅城娴的记忆愈发稀薄。

  直到某一天——

  外面听说十分的热。

  热到了什么程度呢?

  好像太阳炽烈,烘烤大地,大地下仿佛燃烧起熊熊滚烫的热火。

  “你想出去吗?”

  先前那个给伊孟莱绾头发的女孩是最近才学会人类语言的,尽管她在死前也的确是活人,但是在变为魔物以后就必须重新学会了。伊孟莱摇头,她并不想出去。

  在这有个有点傻瓜的管事玄山,玄山很少会管她们吃不吃或者喝不喝,她倒是好吃懒做得很。有的时候虽然会故意欺负她们不给饭吃,但是好歹也算是比较熟悉的。

  “你直到现在都还没会说话吗?大人说不会说话是会拿去卖的。”

  女孩连忙告知她。

  伊孟莱的确是不会说话。

  她就连傅城娴的记忆都渐渐淡忘了,很多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能看到些许傅城娴的影子,但是终究是记不得了。

  最后魔物们都在商谈着接下来要怎样做,因为她们是真的可以出去,她们都好奇外面的世界是怎样。

  伊孟莱却是来到水池边看着自己。

  她的身上好像少了一些烙印。

  属于某个人的特别的烙印,那是每次房事的时候那个人做的记号,那时候的她真的是最坏的时候。

  “等到我与你的气味彻底相融,就能开启结界,结界可以护着你。”

  那个人说这句话时,眼神都好温柔,好火热。

  可是直到现在都是那些烙印都已经彻底的消失掉,以至于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