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风屿>第57章

  林月牙是在课间听到了同学们的讨论时知道这件事的,听到那些熟悉的质疑与谴责的话语,她恍惚了一下。

  “亏他长那么好看,心却这么黑。”

  “那个人不是说了吗?他爸爸是个杀人犯,杀得还是他妈,这还不得心理扭曲了,指不定以后又是个反社会的杀人犯。”

  “是啊,我记得他高一就和人打架被全校通报批评了,我看到表白墙评论里有人说那次他差点把人给捅死了。”

  “我靠,真的假的,那也太吓人了吧。”

  林月牙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终于没忍住对着旁边说话的两个人大喊了句:“不是这样的!”

  那两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林月牙平日总是安静又温和的,在班级里并没有太多存在感,这一会儿突然这么激动,让他们一下没反应过来。

  林月牙本来只是在心底反驳,却没想到喊出了声,她自己也愣了片刻,但很快,她定了定神,哪怕紧张得脸色涨红,她还是坚定地开口道:“没有那样的事,我是他的初中同学,他人一直很好的,表白墙上那个人是在造谣。”

  说完,她也不再看那两个人的反应,转身就出了教室往楼下跑去。

  但跑到十五班教室门口后,她又开始踟蹰,一头热跑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迟来的信任和支持,她不知道苏未屿还会不会接受。

  她挪着步子走到窗前,装作不经意地往里面望去,现在还在午休时间,教室里人并不算多,她看到最后排的温淮骋似乎正看着他前面的苏未屿出神,而苏未屿则埋头趴在桌上。

  也许是她站的位置有些显眼,江凯明回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他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走到温淮骋旁边,轻拍了几下温淮骋。

  “外面的女生,是不是之前除夕我们碰见那个?她是不是屿哥以前同学啊?”江凯明弯腰把手搭在温淮骋肩上说。

  温淮骋闻言望去,而林月牙也注意到他的目光,犹豫了一会儿后从窗边走到教室后门。温淮骋于是推开江凯明的手,走到教室外面,跟着林月牙走到楼梯转角的地方。

  “那个,表白墙上的那个事……”林月牙绞着自己的手指,试图为苏未屿解释。

  “我知道那些不是真的。”温淮骋说。

  林月牙愣了愣:“奥,好的,我想说的也是这个,就,我就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受影响,初中的时候也有人这么造过谣,所以……”

  温淮骋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抓住她的话尾追问道:“什么意思,初中也有过?”

  过去的那些记忆对她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现在的情况,她还是咬了咬牙说:“嗯,那时候闹得挺大的,我们当时读的是乡镇中学,学校里人不多,谣言一出来基本就是全校都知道的程度,他因为那些谣言被学校的人孤立霸凌了很久。”她眼圈泛红,“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同桌,我其实知道他根本不是那些人说得那样的,但是我因为害怕,害怕和他一样被所有人孤立,一次也没有为他说过话,他怕我为难,还主动和老师提了换座位,一个人坐到了教室最后面。”

  温淮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一次的事他原本想着只是网络谣传的话,其实如果学校方面可以出面处理一下表白墙这种非官方账号,让他发布澄清信息,风头自然会过去,毕竟人本质都是非常自我的,现实生活里大家都忙着过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人真的因为网络上几句话就去干扰别人的生活。

  但他现在觉得,也许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人性远比他想得要复杂恶劣的多。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苏未屿的打击,只会比第一次还要大。

  “所以,他之前一直独来独往,是因为大家都在孤立他。”温淮骋说这句话时红了眼圈,他想,他的阿屿受的苦远比他所知道和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林月牙点点头:“我很后悔,那个时候没能站在他这边,虽然他后来总说和我没关系,但是怎么可能没关系呢?谁都希望在最无助的时候能有人陪在身边吧。”她吸了吸鼻子,往教室方向看了眼,然后又紧张地看向温淮骋,“阿文说你们是……所以你一定会相信他的是吗?你会帮他的吧?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们尽管提,我可以做证人的。”

  温淮骋递了张纸巾给她,冷声道:“我当然信他,这件事情我已经和我们班主任商量过了,今天回去以后我会先去联系那个表白墙,让他删掉那条动态,然后让他发澄清,如果他拒绝,我会再联系学校,只要他皮下还是学校的学生,就得接受学校的规章制度。至于那个散布谣言的人,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林月牙走后,温淮骋没有立刻回教室,他靠着楼道的墙,想今天从早上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这件事本身并不难处理,最难的是这件事给苏未屿带来的心理影响该怎么消减。

  舆论本身好像并不会造成一个人身体实质的伤害,不会像一把真的利刃穿过你的身体带出鲜血,破坏组织,但它却是比真刀真枪还要可怕的武器。这种负面舆论带来的消极影响,对于一个人精神的压迫,远甚于身体上的痛苦。身体的伤痛还能被治愈,但精神上的创伤却可能伴随一生。

  温淮骋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力,他甚至懊悔于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苏未屿,尽管他很清楚,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他转过身狠狠一拳打在墙壁上,撞击带来的震麻感让他的左手微微发颤,手指关节处很快红肿起来,但他却毫不在意。

  温淮骋走到教室后门,一抬眼看到单月蹲在苏未屿的位置边,仰着头在和苏未屿说话。

  单月没有提到谣言的事,她手里拿着罐薯片,说几句话就递几片给苏未屿,聊的话题都是些轻松的内容,就好像她只是闲着无聊来找苏未屿聊聊天。尽管聊天对象状态不佳,话远比平日还少,但好在单月也习惯了单口相声,倒也还把气氛提上去不少。

  见着温淮骋回来了,单月顺势站了起来,把剩下的薯片都放在了苏未屿桌上:“别不开心啦,明天周末,再过几天就能放暑假了,到时候咱们约着出去玩啊,之前寒假你们太不够意思了,竟然都不带我玩。”

  江凯明苦笑道:“姑奶奶,别说你了,他们俩玩连我都不带好吗?”

  单月故意表现得非常嫌弃江凯明:“你的确也没什么好带的。”

  隔壁赵丹平于是凑上来说:“你们要是想玩点不一样的,要不暑假来找我呀,我叔叔家搞了个养猪农场,虽然不大但是有真的活猪!我带你们去体验真养猪生活!”

  听到猪江凯明来了精神,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几次活猪,拉着单月真有模有样开始计划起来几个人的农场乐生活。

  苏未屿一直没怎么说话,但看他样子显然情绪比早上好了不少,温淮骋心里刚刚憋着的郁气也跟着消了不少,他有些不愿打破此刻欢快的氛围,就这么站在门框旁望着。

  温淮骋想,或许连苏未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个多么值得被爱的人。即使他满身是泥,也掩盖不掉眼睛里所闪烁的光芒,而那些惨痛过去则反而让他有一种宿命与故事感,成为一种致命的诱惑。

  明明满身是刺,内里却柔软得过分。

  温淮骋叹了口气,他才不是苏未屿的浮木,他是被岛屿捕获的风。

  自习课铃声响起后,围在苏未屿身旁的几个人才各自回到座位上,温淮骋走到座位上坐下,抬手摸了摸苏未屿的头,苏未屿不解地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现在你的身边,有很多很多人在关心你,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再害怕了。”温淮骋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苏未屿愣了愣,本想反驳一句自己没有害怕,但他扑闪了几下眼睫,眨去突然涌溢出的眼泪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过了一个上午,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慌乱了,对他来说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在之前,他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应,无非自嘲几句烂人烂命,被人骂还是被人误会都无所谓了。因为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不会在乎再失去什么的,毕竟已经无物可失。但现在,就是因为有了温淮骋,有了朋友,他才会害怕,害怕他们不相信他,害怕他们因为他受到影响,更怕得到的一切又被迫失去。

  但现在,他们告诉他,不用害怕,他们会站在他身边,相信他,为他说话。

  放学以后温淮骋到底放心不下,给沈悠鸢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回家后,就要跟苏未屿去小公寓,出教室前,又返回位置上对江凯明说了几句话。

  江凯明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后没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而是转道去找了陈述。

  苏未屿本来还想问他去干嘛,但还没问出口就被温淮骋一句“晚上我住你那。”给吓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握住受伤的小臂,紧张道:“不用的,我没事的。”

  温淮骋只当他是怕麻烦自己,靠近他说:“那你就当我想你了,想和你多待点时间,我们很久没一起睡了。”

  的确,自从温淮骋开始准备数学竞赛后,两个人私下独处时间少了很多,而且开了学不好像假期里一样一直往外住,他们的确很久没有一起睡觉了,温淮骋只能偶尔周末抱着苏未屿睡个午觉。苏未屿没办法,只能忐忑地和温淮骋一起回了小公寓。

  他想他这一整天大起大落,没想到临了,还有一场劫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