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县的中心城区很小, 仅几条路便构成了最繁华的地段。

  一路上,霸总的超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车在槐州那种大城市的富家子弟里算得上低调了, 但在临溪这种小县城里着实抓人眼球。

  李安洲心想:如果老程总来临溪抓霸总回去, 都不用费劲找人了,直接问有没有看到一辆超跑, 不到十分钟,保证能把人揪出来。

  他们到达县城的时候正好是中午的饭点, 李安洲说话算话, 请客带程景望去四星级酒店吃自助餐。

  这四星级酒店,已经是临溪县里最好的酒店的了。

  自助餐算不上特别贵,两百多一个人。

  高中的时候,李安洲就对这里的自助餐很好奇,但一直舍不得花钱来吃。

  没想到现在吃上了。

  只是真正品尝到了, 又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

  李安洲基本上每个菜都拿了一些, 吃得正酣, 却瞥见霸总不怎么动筷。

  之前上班第一天的时候, 看霸总来员工餐厅吃饭, 李安洲以为霸总不怎么讲究吃食。

  结果,程景望就那一天来员工餐厅吃, 后来是天天带刘姨做的饭。

  霸总家的食材,看起来就是平常的蛋啊、肉啊、菜啊什么的。

  跟刘姨深入了解后, 李安洲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进口、什么无机的,可讲究了,价钱要比一般的贵上好几倍呢。

  看来这四星级酒店的自助餐, 根本入不了霸总的法眼。

  李安洲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程总,不好意思啊, 这小县城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四星级酒店算是最好的了......”

  程景望说:“在想事情,没胃口。”

  一听这话,李安洲心里直呼:没胃口?早说啊,就不带你来了,可怜我的两百块钱啊啊啊!

  但霸总说想事情?

  应该是在想王砺平的事吧。

  李安洲暂时把两百块钱打水漂的事,抛之脑后,宽慰说:“程总,你的计划这么天衣无缝,不会出岔子的。”

  “我知道,我没在想这事,”程景望看向李安洲,“你怎么想来这里吃的?”

  “毕竟是请程二少吃饭啊,小县城也就这里最能拿得出手了,”李安洲打趣道,又想起什么,继续说,“我高中兼职的时候,店里的老板带他全家来这里吃过。然后,老板的儿子就跟我念叨说这里可好吃了,搞得我也一直想来尝尝,可惜,那时候即没时间又没钱......”

  李安洲垂下眼,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将眼中的情绪完全遮住了。

  他用筷子翻了翻碗里的食物:“今天终于吃上了,但是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根本比不上刘姨做的饭。”

  程景望静静地听,他看着李安洲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搅啊搅,只觉得好像也有人拿着一双筷子在他心上搅啊搅。

  原以为带李安洲回家乡,会让人开心放松一些,没想到对方并不怎么高兴。

  他难以想象李安洲之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吃完自助餐后,他们去了李安洲以前待过的儿童福利院。

  儿童福利院位于临溪县城的西北角,面积不大,依山而建,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店,只有几个小工厂。

  人烟稀少,很是偏僻。

  福利院的牌子掉了一半,大铁门锈迹斑斑的,上了锁。

  透过铁门,可以看见院内杂草丛生,草长得快赶上膝盖那么高了,应该是荒废了很久。

  二人站在门口,程景望打量着面前破败的福利院,问:“你以前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还好吧,不算很差,至少能吃饱穿暖,不用流落街头,”李安洲说,“其实上初中之后,我就住校了,只有节假日或者寒暑假的时候回来。再后来上了大学,就没有回来过了。”

  李安洲环顾四周,景致与他记忆里的基本上没有差别,除了荒凉了一些。

  他提议:“程总,我带你看看这福利院吧。”

  李安洲带程景望围着院墙逛,一边走,一边介绍,活像个导游在解说景点的历史。

  李安洲指向里面只有一层的平房:“这个是食堂,我印象很深刻,食堂的阿姨可凶了,只要有人剩饭浪费粮食,会直接当着大家的面,破口大骂。我刚来的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又挑食,把不想吃的剩下了,就被骂哭过。”

  程景望眉头微蹙:“看你现在都不会剩饭了。”

  “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好习惯啊,”李安洲笑了笑,“哈哈哈都有心理阴影了,怕不吃完会被骂。”

  “可以剩,我不会骂你。”程景望说。

  这语气太过正式,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是随意的敷衍。

  李安洲看着程景望,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他已经习惯用玩笑的语气,去讲述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这样就不会给他和听众带来多大的负担,让双方都能一笑置之。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好好的回应。

  当时被骂的景象历历在目,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这么多年,他心有余悸,不敢再剩饭。

  而程景望的话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满是阴霾的回忆里。

  喉间涌上一阵酸涩,心跳得越来越快,李安洲逃似的移开眼,深吸一口气说:“程总,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直到路过一处铁栅栏,二人才停了下来。

  李安洲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他继续履行“导游”的职责。

  “程总,我跟你说,这铁栅栏就是个摆设,我以前经常从这翻进来翻出去的。”

  说完,李安洲拍了拍手,一只脚踩在横杆上,就要去抓栅栏。

  程景望一把握住李安洲的胳膊:“你想干什么?”

  李安洲莫名:“翻进去啊。”

  “不行,危险。”

  “应该没什么危险吧,”李安洲不解,“你不是对这福利院感兴趣么,都到这里了,不进去看看不是白来了吗?”

  “我不是对福利院感兴趣,是对......”程景望意识到什么,及时停住,没说下去。

  见霸总没有松手的意思,李安洲只得打消了翻进去的念头,问:“是对什么?”

  程景望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为什么会进福利院?”

  “很简单啊,父母双亡,又没有亲人,只能去福利院了。”

  一听这话,程景望后知后觉自己为了逃避追问,而问了一个蠢问题,他收敛眸光:“抱歉......”

  “哎呀,没事的,不用再意,”李安洲顿了几秒,隔着卫衣摸了摸挂在脖子下的弥勒佛玉佩,“程总,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午后的天渐渐阴沉了下来,初夏的时节算不上燥热,微风拂过,尚带着一丝清凉。

  而山间的气温更要低了一两度,蜿蜒的山路上,深咖色的超跑穿梭其间,最后在公墓的入口前停了下来。

  程景望没想到李安洲要来的地方是公墓,原本李安洲让他在车上等一下,但他选择一起进去。

  二人来到一处墓前,墓碑是以孩子的口吻立的,上面写着“慈母李秀云之墓”。

  “妈,对不起,好久没来看你了,”说着,李安洲指了指霸总,介绍道,“这是程景望,程总,我的老板。”

  程景望配合地鞠了个躬:“伯母好。”

  李安洲笑了笑:“妈,我的老板人可好了,很照顾下属,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放心吧。”

  说完,李安洲瞄了霸总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程总,有些话我想......”

  程景望会意,点头说:“我去车上等你。”

  等人走了,李安洲坐下,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弥勒佛玉佩,对墓前示意:“妈,我有好好珍藏,你留给我的玉佩哦。”

  他摸着玉佩,靠在墓碑上,感叹说:“没想到那破系统完全把小说跟现实世界糅合在了一起,我已经快分不清这是小说里,还是现实世界了......”

  “现在的生活好像比之前有趣多了,我有老板,有朋友,”李安洲摸了摸墓碑上有些褪色了的照片,“妈,你不用担心我,程总......他人真的很好,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很关照我,会替我出气,会帮我舀粥,还会说剩饭也没事......”

  “妈,你放心,我会早睡早起,吃饱穿暖,天天开心的.......”

  李安洲回车上的时候,正好撞见霸总接完电话。

  “还好吗?”程景望问。

  “我没事,好几年没来看看了,正好今天有机会,”李安洲看向霸总手里的手机,“是刘青哥打来的吗?没出什么岔子吧。”

  程景望说:“刘青说王砺平抢救回来了,那些人找不到我,都去找老头了,因为这事,老头开了个协调会。我们现在回去,两个小时,应该刚好赶上协调结束。”

  “好。”

  天空中乌云堆叠,天色越来越暗。

  明明才下午三点多,看起来像是快傍晚了。

  他们已经在回槐州的高速公路上了,望着窗外这“黑云压城”的架势,李安洲忍不住开口:“不会要下大暴雨了吧。”

  这时,电光闪烁,伴随着低沉轰隆的雷鸣。

  看样子是要下雷阵雨了。

  李安洲又说:“雷阵雨的话,来得快,去得也快,程总,我们应该能及时赶回去吧。”

  没有得到回应,李安洲不由得看向驾驶座。

  平时霸总开车,他怕霸总闷,会找些话题聊,霸总也会接几句,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沉默?

  程景望脸上挂着一惯的冰山脸,根本看不出情绪。

  “轰隆隆!”

  猝不及防,一道惊雷响起。

  幸好李安洲心里有所准备,才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雷声给吓到。

  但是他明显看见,程景望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霸总居然被雷声吓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和霸总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冰冷疏离的模样也太有反差了吧。

  还以为身为霸总,天不怕地不怕呢。

  现在跟程景望熟了很多,李安洲胆子也肥了。

  他之前在程景望面前可出丑好几次了,这回好不容易抓住程景望丢面子的时候,李安洲当然不能放过机会,他故意语气夸张地打趣说:“程总,你放心,这雷不是来劈你的。”

  程景望没有理会,他的神色岿然不动,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霸总脸,只专心盯着前方的路况。

  李安洲察觉不对,这反应有点反常啊。

  恰好此时,又一道雷声响起。

  李安洲看见,程景望的手又是一抖。

  不对啊。

  按理说上次的雷声之后,一般人心里都会有准备了,很难再被吓到第二次,更何况这次的打雷声还轻了许多。

  难道......

  霸总不是被吓到,而是真的怕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