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洲赶紧把直播的内容给程景望和刘青看。

  屏幕里, 有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在一处工地的顶层直播,他穿着白色T恤,T恤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无良程氏还我血汗钱”

  这鲜亮的红字像是用刷子刷上去的, 字字滴血, 触目惊心。

  中年男人激动地控诉程氏集团种种惨无人道的剥削行为,还对镜头展示着一项项纸质证据。

  看直播的人数在成倍数增长, 不到一分钟就涌入了上千人,下面的评论一边倒, 全在骂程氏吃人不吐骨头。

  再这样下去, 舆论发酵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程景望的眸光幽深:“洲洲,把直播链接发给我。”

  然后他示意停车,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你们公关部门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大的舆□□故没有发现把控?五分钟之内, 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 联系平台把这直播掐了。”

  “我不管背后有没有人在恶意推广, 压住热度, 不要让事情再传播开, 和媒体那边沟通一下,再联系律师, 尽快拟一份声明。”

  “还有,在我到达现场时, 我要看到那个人的全部资料。”

  说完,程景望直接挂了电话,对刘青说:“你下车, 打车去今天视察的地方代我出席。”

  刘青点头:“好的程总。”

  刘青下车后,程景望让司机掉头回去, 他盯着直播里的画面看了几秒,像是认出了地方,对司机说:“去槐州郊区医院旁边的那个工地。”

  随后,他打电话报了警,只说了有人要跳楼的事。

  李安洲一直关注着直播的情况,这个直播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个包工头。

  他细数了程氏的一系列“罪证”,比如项目里有人收钱不办事,无限期拖延支付,他去问款项的事直接被保安打了出来。

  说得可谓是声泪俱下,令每一个观看的人无不想唾骂讨伐程氏集团。

  中年男子声称,如果程氏不给他一个交代,他今天就跳楼,以死明志,只求一个公道。

  只是,不到五分钟,他的直播间就被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跳下去。

  李安洲有点被感染了,他将信将疑地问:“程总,他说的事......是真的吗?”

  “不知道,但就算是真的,也得是假的,”程景望说,“程氏集团这么大,不可能每一个项目都干干净净,像王砺平那种蛀虫是挑不干净的。只是,他这件事明显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安洲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肯定有人给他买了推广营销,都推送到我这了。”

  程景望问:“那你觉得,这次故意搞事的人是谁?”

  李安洲思索了几秒:“除了那两个人也不会有别人了吧,小周总说得对,任子炼那家伙真是阴毒,居然用这么恶心的招数。”

  “他们这回是撞枪口上了,”程景望闭上眼,靠到座椅上,“程氏是老头的逆鳞。”

  “程总,你的意思是......老程总会出手?”

  李安洲有些不相信。

  之前任子炼都把老程总的亲孙子给绑了,最后只被任老爷子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给揭过了。

  这次就算是任子炼在背后搞鬼,再怎么说,也没上次绑架程氏集团继承人来得严重吧。

  司机一路飞驰,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程氏地产旗下承包的一个项目,正在建两栋高楼。

  高楼的主体框架已经打好了,此刻,那个中年男子站在其中一栋的顶层。

  李安洲抬头看见那站在顶楼边缘的中年男子,心里咯噔一下,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把脖子上挂着的、跑出来的弥勒佛玉佩塞回了衣领下,深呼吸,逼自己不要去想不该想的往事。

  程氏的人已经到了现场,看见程景望,他们立即上来迎接,把相关人员的资料送了上来。

  程景望花了三十秒浏览了一遍,他冷哼一声,把东西递给了李安洲:“你猜得没错。”

  李安洲接过,看见资料里的“正联金融服务有限公司”来了精神。

  这就是任子炼借别人名义开的贷款公司啊。

  果然是任子炼和王高杰搞得鬼!

  警察也到了现场,拉起了警戒线,那边消防员已经开始布置气垫了。

  幸好是在程氏集团的工地内,外面想看热闹的人根本进不来。

  这时,警方那边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说:“我们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准备让人从下层楼那里突围上去,但是需要有人去吸引他的注意。”

  “我们的人在上面一动,他就慌得不行,扬言要跳下去,他说他要见程氏集团的负责人,能不能让你们的负责人上去稳住他的情绪?也好方便我们的行动。”

  程景望说:“我去。”

  就霸总这性格,上去能跟人好好说吗?

  没准更把人逼得情绪激动跳楼了。

  事关重大,李安洲不放心说:“我也要去。”

  程景望看向他:“你不是恐高吗?在下面等我。”

  隔着衣服,李安洲握了握藏在其下的弥勒佛玉佩,还是说:“我在上面不往下看应该没事,程总,两个人劝的效果肯定会更好,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看人这么坚持,程景望松口了:“那你必须答应我,一旦有任何的不舒服,马上下楼。”

  李安洲连连答应:“好好。”

  工地的电梯坏了不能用,他们足足爬了22层才上去。

  李安洲累得是气喘吁吁,多亏程景望一直帮他,才让他不至于拖后腿。

  看霸总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在心里感叹,一直在锻炼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爬这么多楼居然能半点不带喘的。

  到了顶楼,李安洲忙着调整呼吸,缓过劲,暂时顾不上恐高了。

  那个要跳楼的中年男子见他们来了,又往边缘退了一步,警觉地问:“你们是谁?”

  程景望反问:“你不是要见程氏集团的负责人吗?”

  中年男反应过来:“你、你是老程总的孙子?”

  程景望冷笑一声,直说:“别演戏了,任子炼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你说什么?”中年男反问。

  程景望这么直白的话,听得李安洲暗叫不好,看情况不对,他赶紧出来打圆场说:“不是不是,程总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希望你不要因小失大,做出冲动的事。你要想想你的妻儿,想想你的父母,如果你不在了,对他们会是多大的打击啊,钱什么都是其次,命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一番话,中年男面露犹疑之色。

  见有效果,李安洲稍稍放了点心,正想乘胜追击。

  程景望那边先开口了:“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是跟程氏地产合作过几次,都是王砺平经手的项目,但其中有个项目在王砺平辞职后没有过验收,所以一直无法结算。”

  “你和王家父子的关系都不错,王高杰年前带你去过任子炼前几个月被端了的那个地下赌场,你欠了正联金融服务有限公司五百多万,看来输了不少。”

  一听这些,中年男脸都黑了:“你!”

  眼看中年男气得发抖,下意识往后移了移,仅半步之遥就要掉下去了。

  李安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拉拉程景望的衣袖:“程总程总,先不要说这些激怒他了。”

  程景望却不听,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中年男说:“你应该还不知道,王高杰带你去任子炼的赌场赌博,你输了钱,他能拿到百分之八的回扣。”

  “所以——你的血汗钱没了,不能怪程氏,只能怪你自己贪得无厌,妄图以小博大输光了。”

  “你胡说!”中年男双目赤红,怒吼,“你不要想污蔑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们程氏逼死我的!!”

  话音未落,他转身跳了下去。

  “不要!”

  李安洲心里一惊,扑上去想要抓住中年男,可惜晚了一步,抓了个空。

  他冷汗直流,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趴在楼层的边缘往下看——

  幸好,幸好下层安排的特警及时抓住了中年男,才没出人命。

  “洲洲!你没事吧?!”程景望慌了神,焦急地跑到李安洲身边,全无刚才对峙中年男时的冷酷无情。

  楼下的景象愈发模糊,李安洲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的头很晕,天旋地转的,恶心地直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变得混乱不堪,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努力地睁开眼去看,却看不清是谁。

  那些残破的回忆,一瞬间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无数记忆的光点织成了一张细密坚韧的网,紧紧笼罩着他,想把他拽入深不见底的沉郁黑海。

  他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最终,他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