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这边,这边——
年轻的歌手捏着鼻子闭着眼,低头转了十圈之后,晕头转向找不到既定目标,斜刺里冲向舞台的另一边,引得现场观众哈哈大笑,主持人和嘉宾也都笑到不行。
这是一个只有几分钟的短视频,五年前的某综艺节目,邀请的艺人们在节目里做各种游戏,管你是演员还是歌手,都得为节目献上娱乐效果,不知名的艺人为了博到更多的出镜率,更是竭尽所能的耍宝。
杨乐活着的时候,也参加过一些这样的综艺,可惜,到死也没能让更多的人记住他是谁。
视频没看完,宇文颢就关闭了,回复宇文灿:以后别发了,我的文跟他没关系。
宇文灿很快又发来:看观众席上!!!
靠在鲍皇叔家的床头,浴室里传来洗澡的水声,说好洗完澡一起去超市逛逛,看了眼窗外,飘着几朵零星的雪花,宇文颢无聊地又打开视频,重点留意观众席。
杨乐跌倒在舞台上,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自己也笑得抖抖的,纤细的手腕上晃动着一串串手链,星星和月亮闪闪发亮。
宇文颢按了暂停,呼吸也暂停了。
这串手链,应该在哪里见过。
缓缓地按下播放键,杨乐还在被大家哄笑,镜头扫过观众席上前仰后合的观众们,唯一一张没怎么笑的脸被一扫而过,但还是被刻印在互联网的记忆里,宇文颢也将画面定格在一这瞬,锁定这张脸。
浴室门的开了,鲍皇叔裹着浴巾,冒着热气出来了,隆起的肌肉还散挂着一些水珠,男人冲宇文颢展颜一笑,似乎很喜欢看见男孩懒躺在自己的床上无所事事的样子。
宇文颢的目光在锁定的画面和眼前的这张脸上来回跳了几下,最终,两张面孔重叠了,合成了一个人。
手机发热,指尖发凉。
“宝贝,赶紧洗去,一会去超市买点牛肉,晚上我给你土豆烧牛肉。”
男人的心情格外的好,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扒拉着额前略长的发帘,想要今天再理个发。
宇文颢的声音很平静:“鲍玄德,你见过杨乐吗?”
拨弄头发的手骤然停在半空。
宇文颢的呼吸也随之一顿。
鲍皇叔放下胳膊,拉开抽屉,拿出心爱的吹风机,面无表情地回道:“见过。”
接上电源的吹风机猛然被打开,发出焦躁的嗡嗡声。
宇文颢努力提高音量:“你跟他好过?”
鲍皇叔只顾对着镜子吹头发。
宇文颢跳下床,走到浴室门前,连线带头一并拔下,噪音消失了,静得人心慌。
“问你呢,跟他好过吗?”宇文颢又重复了一遍。
鲍皇叔扭头看向他,侧脸崩成一条线。
彼此的视线互割互切,寂然中响起鲍皇叔低沉的声音:“好过。”
宇文颢直勾勾的目光刺得更深了,男人脸上的表情近乎为零,除了微微下垂的唇角。
鲍皇叔伸出手来:“我能继续吹头发了吗?”
宇文颢缓缓地松开了手,鲍皇叔抓过吹风机的线,重新插回电源,沉闷的空气终于被嗡嗡的躁鸣声打碎了。
“杨乐的那场车祸和你说的车祸,是不是同一起?你当时也在车上,对不对?”
嗡嗡声盖过了宇文颢的询问。
宇文颢凝望着一言不发只顾吹头发的鲍皇叔,仿佛那半干的头发吸走了他全部的心思。
有些答案它明明就摆在那里,可是却无人想去真正的面对。
宇文颢也不想,甚至向后退了两步,两眼无处安放,既不想看到男人神情冷峻地吹头发,也不想等到他吹完头发之后会如何。
吹风机停了,寂静突如其来。
鲍皇叔两臂撑在洗漱台上,紧紧握着吹风机,垂着头,蓬松的发丝搭落在眼前。
“颢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想再提之前的事了?”男人的声音格外的低沉,回荡在尚未散尽的氤氲里。
宇文颢的喉咙有些发紧,连着心一起紧:“可我想知道。”
鲍皇叔阴沉地转过脸来,一语不发地看向宇文颢。
宇文颢索性豁出去:“我想知道他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鲍皇叔的眉峰陡然一蹙,目光凌厉,宇文颢心底不禁一颤,男人瞬间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神情狠戾又痛苦,却在几秒钟后又归于冷寂。
“你他妈的小说写多了吧?”鲍皇叔连声音里都透出一丝戾气来。
“你别跟我说话带他妈的,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不知从哪里烧起一把火来,将熬忍的心彻底烘干,失去了往日的温润。
鲍皇叔却笑了,那是宇文颢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就躲不掉的,叫人又爱又恨极度顽劣的笑,没有教养、缺乏同情,毫无良善,有的只是戏谑、傲慢和残忍。
男人的低音炮郁郁地响起:“白又亮,你他妈的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想咱俩还一起好好过,以后就不许再提杨乐,也不许再提那场车祸,否则就滚出我的房子,滚出我的生活。”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将最后的克制和理智都锤瘪了,支撑不起最后一点剩余的骄傲,宇文颢紧追不舍地问:“为什么不能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优美的脖子被宽大的手掌一把扼住,宇文颢猝不及防地磕在身后的墙壁上,愕然地望着忽然发狠的鲍皇叔,男人的眼里泛出血红,眼底滚动着怒气:“你不是挺能在网上搜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撕开我的皮肉研究我的伤疤?啊哈?!”
鲍皇叔突然接近的脸放大了无数倍,最后一声质问几乎要喷到宇文颢的脸上。
“放开!”宇文颢去掰他的手,鲍皇叔又将他整个人摔回墙上,重重地喘了口气,忽然松开了手,扶住额头,低低地吼了一声:“滚。”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鲍玄德一人,安静得没有一丝人的生息,男人望向镜子里的自己,一张骇人恐怖的脸,猛然抓起手边的吹风机,狠狠地砸了过去,哐当一声巨响,满室的破碎,紧接着传来抑制不住的干呕声……
加拿大的冬天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