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全三界都以为我俩有一腿>第76章 心脏

  蚩尤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

  “他死后血液流了七天七夜,鲜血流淌过的地方长出河道,汇聚泉水,构成了今日的不死泉。”苏桐娓娓道来,“但谁都不知道,黄帝将蚩尤一部分身躯埋在了青丘,在不死泉的核心位置有一颗心脏,泉水日日冲刷了近万年,如今乃我青丘至宝。”

  枯木逢春柳暗花明,闫御按捺住欣喜与急切,确认道:“能救他?”

  苏桐点了点头,“但是需要一些引子。”

  “你说,我必寻来。”

  “不必那么麻烦。”苏桐看着他笑道,“只需要你的仙根与仙骨。”

  闫御目光一凝,“拿来做什么。”

  “蚩尤死时怨气极大,再如何冲刷,他的心脏依然存留部分邪性,小九此时身体承受不住任何冲击,强行融合只会适得其反,需要一些比较温和的过渡,你是最合适的。”苏桐条分缕析道,“你是混血,既有白泽天生的祥瑞之气,又有穷奇的凶煞,再加上小九和你相熟,必然不会排斥这颗造出来的心脏。”

  “造一颗心脏?”闫御颇为意外,“不是直接替代了吗?”

  “你做梦呢,那是我青丘至宝,能让你全拿去了?”苏桐打破他美好的幻想,“救他一命起码休养上千年才能养回来,对我青丘已是不小的损失,真要给你们,这过失我可承担不起。”

  闫御郑重道谢:“多谢。”

  “说谢见外了,就当欠我一人情吧。”苏桐又看了看狄九徽,忽然有点佩服他,能到这种程度,还真是低估了他的情感。

  有了救治狄九徽的法子,闫御与苏桐讨论什么时候开始,仙根与仙骨都是触及根本的东西,有些神仙犯下大错贬下凡,一般都是剔掉仙骨,只要有仙根在,修炼个几十辈子还能成仙,可若仙根一断,生生世世再无机缘。

  这二物一动,闫御本身势必会受重创,但他不在乎,苏桐慢吞吞道:“不过对小九会有一点副作用。”

  闫御说了半截的话头一停。

  苏桐看着他的眼睛,道:“小九醒来之后,他会忘掉和你有关的所有记忆,一切归零重启。”

  闫御一滞。

  “往事不可追,在时间洪流的面前,唯有记忆能将过往拓印,若没了记忆,他还是与你一同长大的人吗?”苏桐问道。

  闫御沉思了一下给出自己的答复,“记忆是很重要,但只要他活着,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苏桐笑了起来,“到时可能有雷劫,记得找人扛一下。”

  ……

  四野白茫茫一片望不见尽头,天地苍茫一色,似雾似雪又似月光,狄九徽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也感受不到手脚和身体的存在,仅仅有双眼睛可以观察周围。

  他算不清在这儿待了多久,可能一刻钟,也可能一年,这里什么都没有,足够长的寂静与空洞能将人逼疯,他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突然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水声从细微一线愈发变得响亮轰隆,好似三千尺瀑布飞流,涎玉沫珠,眼前也出现有了色彩的景物,模糊的视线逐渐明晰,他看到了一面镜子,被九条狐尾接住的飘浮着的水镜。

  水珠凝聚而成的明心镜前,光滑清莹的镜面倒映出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却像罩了层浓郁的雾,看不清模样。

  狄九徽以为是他自己,仔细一打量,身形却不像。

  这是谁?

  他想了想,应该是身边之人,于是一个一个排除,筛选到最后他得到了答案。

  似乎是闫御。

  闫御怎么会出现在镜子里?

  狄九徽想不明白,探出手指碰了碰那水镜,清泠泠的,一股奇异且温暖的惬意传递到他四肢百骸,愉悦与满足涌上心头,笑意还未起来,一阵绞痛猛然袭来,令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跑得烟消云散。

  狄九徽无声地缓了片刻,再抬眼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连同温暖一并消失殆尽,他没来由心底空荡荡的。

  “跑去哪儿了,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素桐怀中抱着只白狐狸,瞧见了失魂落魄的狄九徽问道。

  他摇摇头,指了个方向,“那洞里有面镜子。”

  “噢。”素桐一笑,“那是我青丘明心镜,可以看到困扰你心之人。”

  “我心之人……?”狄九徽喃喃道。

  “你看到谁了?”素桐笑道。

  狄九徽不言不语。

  之后魂不守舍地辞别素桐,回去的路上他心神不宁,翻来覆去地琢磨着那四个字。

  我心之人。

  闫御。

  这二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从字面意思看他喜欢闫御,可他们不是朋友吗?他喜欢闫御?

  狄九徽有点想笑。

  可是再一想,水镜里的残影、熟悉而和煦的气息、不经意间无奈又纵容的眼神,他……喜欢闫御?

  一瞬息起念动心。

  心脏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在扼杀他的绮念,阻止狄九徽继续想下去,同一时刻,一道劲烈的妖气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

  狄九徽骤不及防自云层坠落,恍惚中他的视线穿过风,看到偷袭他的是两只蛇妖。

  不过是千年的修为,要不了他的命,狄九徽身体虽痛,却不如快要裂开的胸口。

  他落在一棵树上,想问与他们结过怨吗?然而刺耳的嗡鸣让他说不出一句话,狄九徽听到这俩蛇妖在说什么“新欢”、“气味”、“九尾狐”、“欺骗”之类的,他居然还分神大致整理出来了一个脉络。

  蛇妖怒不可遏地痛斥完联手对付他,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偏偏赶在狄九徽最自顾不暇的时刻,放在往日,随便就能收拾的两条蛇妖如今踩到他头上去,狄九徽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他分身乏术难以应对,只好护住最脆弱的地方,这夫妻俩打着打着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停止了对狄九徽的攻击,然后内讧,彼此大打出手满天乱飞,他又看不懂了。

  闫御原在玉浮洞看书,突然之间心底惴惴不安,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他不敢多想,立即外出去寻狄九徽,半道上遇见伤痕累累的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立刻迎上去:“小九!谁伤的你?”

  “无妄之灾。”狄九徽疲惫地摆了摆手。

  闫御有些不敢碰他,生怕戳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为他治疗,“疼不疼?疼的话告诉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小九不怕,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收拾他。”

  本来没什么,两只不知道遇上什么事发狂的妖罢了,但听闫御这样一说,狄九徽忽然觉得好委屈,他好想跟闫御说在青丘的明心镜里看到他了,素桐说,那是我心之人,可是他的心脏却像要烂掉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狄九徽张了张口,昏死过去。

  重伤闭关,三百年寸步不离南榆山,那两条蛇妖虽然伤他不轻,但下手多少留了点分寸,休养几天就好了,断断到不了这种程度,当初谁都没有意识到这点异常,恰恰是这场受伤掩饰了最显眼的端倪。

  闫御经常往这边跑,他以为狄九徽不知道,其实每次来时,门内的狄九徽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气息,有时他一整宿都不走,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星星,狄九徽想今晚十五,外面的明月应该十分皎洁,他用想象勾勒出它的光芒与闫御的身影,假装两人一起赏月。

  偶尔清醒时,狄九徽总会看到门口贴着缝隙传进来的几张纸条,上面写着最近的逸闻趣事,有时还会夹杂着几片白玉兰的花瓣。

  ——今日月老酿了壶新酒,名字还没取好,特意把我喊过去问我想法,我说叫忘情水,他觉得俗气,想叫冰雨,瑶姬说我和他都俗气,应该叫爱你一万年。

  ——云华仙子又下凡了,玉帝气得委派了很多任务,让整个天庭陪他一起不好受,织女在考虑要不要造反,我是支持的。

  ——李天王受了雷刑,我估计是哪吒干的,前两天他嘲笑哪吒向敖丙献殷勤,当时就差点打起来,太乙真人讽刺他,生子当如李哪吒。

  ——我觉得我可能有一点文学天赋,同意的不用回复,不同意给我写张纸条。

  每一张纸条狄九徽都看过无数遍,好像根据一笔笔熟悉的字迹,他就能穿过这张门,去和闫御一起把这些事经历一遍。

  狄九徽疑惑于情,受伤于身,围困于心,循环往复抗衡了三百年,直到感情被校正得彻底,尘埃落尽,他觉得这只是友情的表现。

  等到他能够推开这扇门,三百年间的记忆好似一千年那么漫长,随之一点点模糊。

  ……

  历经近万年的冲刷,蚩尤心脏鲜红如血,饱和度仿佛拉到最满,红得快要刺破眼球,单看外表诙诡谲怪。

  它浮在苏桐右手掌心,轻轻往前一送,心脏便飘向狄九徽,悬空在他身体正上方,幽幽红光迫不及待地将他包裹。

  “你准备好了?”苏桐看着闫御,做了最后一次确认,“当真不后悔?”

  闫御望着狄九徽,“不悔。”

  苏桐一点头,“我尽量下手轻点。”

  仙根仙骨都是不容有失的,苏桐仙力迫近闫御时,他本能地想反抗,排斥外来的威胁,但硬生生忍住一动不动。

  就像一柄刀狠狠凿进了蚌壳里,不要命,只有疼,无法用文字描述的剧痛,难怪有神仙说贬下凡间不算太大惩罚,剔仙骨的过程才叫折磨。

  他曾经得见过一回,那位向来端庄优雅的神仙连半点体面都不剩,涕泗横流,撕心裂肺,叫得无比凄厉。

  他这还并非剔掉,只是取走一部分,可难以忍受的魂魄仍然在哀鸣尖叫,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溃破碎,血色从闫御脸上迅速消失,他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由自主地寻找能让他安心之人,目光触及狄九徽时,痛苦才能减轻一些。

  闫御的仙根融合了白泽和穷奇的血脉,竟是极为罕见的黑金色,而仙骨则剔透无瑕,呈现清润的半透明,苏桐以最快的速度分别取了一部分,他借用蚩尤心脏的能量彼此融合,塑造出一颗心脏的模样。

  只是这力量太霸道,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九条赤红的狐尾不受控制地自身后现了形,强横的力量几乎要冲破整座宫殿,他差点压制不住。

  瑶姬四人在外面为其护法,一时之间天地变色,素来斑斓的云彩竟染上了恐怖的紫黑色,厚重的云层中不断有银白的闪电穿梭狂舞,雷声轰鸣,气势浩荡,大有要将一切扫荡干净的压迫感。

  “是雷劫!”百花仙子凝神。

  瑶姬回头看了一眼,“正是关键时刻,我们必须得顶住。”

  四人全神贯注,分别站在不同方位,指尖一掐仙力闪烁,准备迎接不知有几道的雷劫,可就在此时,身后守护着的宫殿中猛然爆发出磅礴不可抵挡的光波,她们受此出其不意的冲击,被迫退开数十米的距离。

  织女惊疑不定,“他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嫦娥凝重道:“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另一边,苏桐心跳得有点厉害。

  出事了。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蚩尤这颗将近万年过去还是想作祟的心脏,关键时刻,他却控制不了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