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40章 顽疾(上)

  砬迪收拢残部,将盘踞在各交通出入口抢劫的小团体逐一击破,后以代王身份自居,下令彻查潜伏在纳格的恶魔后裔,并责令所有非鹿族的物种限时离境,就连跟鹿族有亲姻关系的也不得豁免。

  随后,他颁布一系列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将库姆要道上的经营权全部收归他的家族所有,并由他统一交予指定的鹿族打理,还修改律法,对其他各国的往来货物征收高昂关税。

  加之他在不到一天内迅速抓住了祸首阿冉,查清其作案动机并公布了处决安排,一时间,鹿族中支持者的呼声盖过了对先鹿王的悼念之音。

  生活在其他国家的鹿族听闻有此优待,也纷纷回流,期望能跟着新上任的砬迪大口吃肉。

  阿冉睁开眼,惊觉自己竟没有死,伪王将他重伤至奄奄一息后,就这么扔在了原地,而后被砬迪擒获。

  但很快的,他就明白到自己命不久矣了,皆因他此刻双手反绑,头被压在木砧中央,跪在那个并不陌生的处决台上。

  上一次在这里,他被剥夺了兄长留给他的荣耀和光辉前程,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阴沟老鼠,而这一次要面对的,是死亡。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万里无云的空中徒然长出高大的蒲桃树,年少的奕刚得了鹿皮,却还未曾离开故乡,经常跳到树杈上,用自制的杆子采摘蒲桃果实。

  褐羽他们还不会飞,小小的几只忽闪着翅膀躲在箩筐后面偷吃。

  那天因着什么事跟兄长怄气,阿冉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兄长嬉笑着扔来一颗蒲桃果,他背过身去没有接,那果子咕噜噜滚到草丛中,窸窣几下没了踪影。

  夜里,兄长拿了个研钵,开始将蒲桃果实杵碎,制成伤药为远行作准备。

  桌上一灯如豆,门外突然传来陌生女孩的声音,她战战兢兢说:“你们,你们也是恶魔后裔吗?可不可以收留我?我吃得少、能干活,不会占你们太多粮食的。”

  阿冉在兄长的鼓励下不情不愿拉开门。

  眼前的女孩跟自己差不多大,漆黑双眼中写满了害怕和慌张。她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捧着早上阿冉不要的那颗蒲桃果舍不得吃,赤着的脚忐忑地搓了搓,上面全是鞭子抽打后留下的伤疤……

  “行刑”二字一出,满场欢呼,闸刀从空中落下,扰乱了繁花。

  阿冉闭上眼,那个耗尽毕生力气都回不去的故乡,和喉间涌起的、甜中带涩的蒲桃果实香气一样,叫他至死难忘。

  火妖精蒲桃领着一群伤员日夜兼程,抄近道回到约定的汇合地点——奕的旧居,眠祠。

  水寒全程背着昏迷不醒的月白默不作声,无论是团团忧心的问候,还是多多充满疑问的发飙,他都无心搭理。

  刚到旧居,褐羽看到满布灰尘的房子就开始忐忑,后面等了半宿都不见阿冉归来,于是派出飞得最快、翅膀也没怎么受伤的游隼回首都图陌探听。

  然而一天过去了,眼看着平日被下药催眠的小夜快要醒来,却还是等不回关于阿冉的任何消息,群鹰忧愁地围坐在外间,谁也不敢去打扰凶神恶煞的水寒,只抓着团团七嘴八舌。

  褐羽说:“你们怎么没按约定的时间到达城门?是不是冉哥后来找过你们,改了计划?”

  一只年纪稍大的鹰跟着问:“他刺杀鹿王的时候你们在不在现场?有留意到他往哪个方向离开的吗?”

  旁边身材娇小的雀鹰说:“真的在这里集合?该不会是褐羽听错了吧?”

  啾啾啾、嘎嘎嘎……

  团团被吵得耳朵嗡嗡响。

  其实她和多多不过才来半天,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不知情,甚至连人都不怎么认得全,加上月白当时情况凶险,谁有心思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可见死不救终归是不对,这事要摊开来说,猫族也有那么一丁点责任。

  团团琢磨片刻,拒不承认见过阿冉,只说:“当时砬迪一大早找过来,我们脱不开身,加上帮你们窝藏了人,也不敢去看庆典。再说了,我们不识路,一直在城里瞎转你们也是知道的,要不是半路遇到蒲桃,能不能顺利离开图陌还不一定呢。”

  稍大的鹰听完,指了指里间:“只是逃难的话,小黑猫怎么会伤成那样?”

  团团:“他体重太轻,被那阵妖风吹飞了好几里,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昏迷,可能是撞到了头吧。”

  鹰:“你一个女孩子家都没被吹跑,这解释有点说不过去吧。”

  团团脸一拉:“开玩笑,本小姐是中大型血统猫,他不过是只小田园,哪能跟我比。”

  傻乎乎的群鹰:“哦……”

  多多挂着黑眼圈,从门外风尘仆仆回来,鹰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当即弃了团团,围着多多乱转。

  话痨多多遇上拥有聒噪天赋的鸟儿当场败下阵来,暴躁地吼道:“闭嘴!你们给我闭嘴!不许吵!这么担心你们老大,赶紧回图陌去救啊,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就知道叫!”

  团团把多多拉到一旁,焦急地问:“联系上了吗?猫长老有没有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多多猛抓自己的头发:“没有!姑父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我家电话也没人接。电报倒是有信号,可狸花姨不知扔给哪个小屁孩代班,老子打了十几分钟,居然回我六个字——太复杂,没看懂。就这六个字都拖拖拉拉等了半天才回,你说气不气人!”

  难道大猫山出了什么事?

  团团心神不宁,转而问:“我家呢?也是没人接吗?”

  “呃……”多多耳朵向后一折,眼神飘忽地说,“你爸出门订货还没回,你妈刚听到我的声音就哭着问我把你拐哪里去了,你爷爷还在后头嚎,说要把我剁碎煮成罐头。我,我一不留神,直接把电话给盖了。”

  团团差点没晕过去:“算了,先按原计划,把月白转移到联络点去吧。”

  说起这个多多更来气:“这次出门不是没带身份证明嘛,联络点的人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要食物不给,让准备几个豪华套间,居然泼水赶我出门!”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可怎么是好……

  团团递了杯水给多多,拍了拍他脑袋的灰:“要么,先去看看月白的情况吧。”

  里间,月白还是安静地躺着,除了年岁略长以外,与多多当年撞进图书馆阁楼,初见他时完全没有差别。

  多多一阵恍惚,莫名感到害怕,便拉着团团退出门外:“如果找回那枚戒指,他是不是就能醒过来?”

  团团低声说:“可戒指已经丢了,要到哪里去找?”

  水寒见两人形迹可疑,从房内追了出来:“戒指怎么了?你们是不是知道月白变成这样的缘由,是不是有解决办法?”

  多多不假思索地回怼:“你不是能耐嘛,自己想办法别来问我啊!”

  水寒怒道:“快两天了!月白一直昏迷不醒,你还有心思吵架?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多多火起:“告诉你顶个鸟用!要不是你失手被捅一刀,他会冲回去!?搞成这样,你的责任最大!”

  水寒:“我至少还绊住了敌人,你能做什么!打架打不过,让你把人拉走都拉不住!”

  团团:“好啦好啦你俩别吵!”

  多多:“哟呵,还赖到我身上来了!?月白要是旧病复发,我跟你没完!”

  “什么旧病?”水寒抓住多多话里的漏洞,“他原来有过昏迷不醒的经历?什么时候的事,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就不告诉你!他是我死乞白赖救回来的,那时你在哪里?你为他做过什么?光占便宜不付出的臭无赖,先认识就了不起啊!我还近水楼台呢!”

  眼看着他们又要打架,唯一能劝架的那位还躺着不省人事,团团赶在局面失控前吼道:“你们吵着月白了!都给我老实消停些!”

  水寒:“……”

  多多:“啧。”

  团团:“这样吧,先各自想一想策略,晚饭时开会整合意见,就这样定了。”

  “那戒指!”水寒还想追问,团团态度强硬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推着骂骂咧咧的多多走了。

  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月白那张爱笑的脸上,使他看上去不那么凄凉清冷。

  水寒坐回床边,握住月白冰冷的手,霎时悲从中来:“你答应过不会扔下我,答应过等我辞去职务,就一起周游世界吃吃喝喝的,你不可以食言……”

  温热的泪水滴在月白手上,月白的无名指很轻很轻地抖了抖,像是安抚般挠过水寒的掌心。

  水寒激动起来,摊开手细细察看,并不停叫唤着月白的名字。

  可也就仅仅那么一下,昙花一现的反应几乎花光了月白所有的力气,他又回到毫无意识的沉寂状态,身上的温度甚至再冷上几分,水寒已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的臆想,还是对方即将醒来的先兆。

  不多时,外间传来点到即止的叩门声,团团抱着一只厚厚的文件袋站在门外,神色鬼祟地说:“这个你看完后尽快还我,里面记录的事无论你是信还是不信,都别多问。”

  水寒伸手接过,正要道谢,团团又补充说:“我是看在月白这么喜欢你的份上才帮你的,希望你看完后别辜负他。”

  团团的话让水寒感到难以理解。

  他匆忙打开文件袋,一只记事光球连同特制的盒子一起掉了出来,团团手写的使用说明紧随其后。水寒认真阅读完,将光球置于盒子中调整好,低头凑到顶端的圆洞上观看。

  “咳咳!”满眼的雪花点过后,一个猫族少女的脸出现在影像内,她少年老成地用手抵着下巴清了清嗓子,看得出有点紧张。

  她自述道:“今天是大猫山历1377年1月1日,阴天。早上与父亲吵了一架,他总是唏嘘膝下无儿,觉得我难担大任,我认为,是时候该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了。可是,有什么是能一举轰动大猫山的呢?我在机要室里翻箱倒柜查了几天,决定去把丢了六百多年的秘典给找回来。”

  这女孩就是鸯鸯?

  水寒紧蹙眉头。

  回想起入籍时填写的那堆表格,他非常肯定现在是大猫山历1480年,虽说早就知道自己和哈恩处于不同年代,但他怎么也没有想过,鸯鸯和哈恩竟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