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115章 败北(下)

  见月白频频分心,水寒怕他又着了伊让的道,赶紧说:“这边有我盯着,大伙不会有事的,你专心应战!”

  “行。”

  月白深吸一口气,蹙着眉认真观察,想找出伊让的弱点。

  稍逊,他发现所谓的人造灭世书,并没有伊让嘴上说的那么厉害,至少那玩意只能驾驭火元素。想通了这一点,月白决定冒险一试,逆着频密的袭击朝伊让扑去,同时大喊:“科乌!”

  企鹅心有灵犀,短小的翅膀用力一甩,法杖打着旋飞向月白。

  “啪”。

  月白反手稳稳接住,持杖横挥,心中默念着想要的结果。

  杖头闪烁的瞬间,巨大瀑布逆重力反向升腾,冰晶状的水珠化身成一个个小型冷气弹,环绕在伊让周遭,持续不断地炸开。

  九头蛇的动作慢了下来。

  跟蒲桃同行的其他妖精见状,纷纷贡献出自己的元素力,供月白调用。

  霎时间,漫天飞舞的元素符号照亮了夜空,织就出如世界初生般的旷世奇景。月白双手持杖横举,法杖汲取了足够的能量,幻化出长达百余米的以太冰刃,随月白挥舞的动作直取九头蛇首级。

  “吼——”九头蛇长啸着,满地翻滚挣扎,一个个脑袋应声落地,释放出腥臭秽气。

  伊让手上的世界盾再次开合旋转。

  月白也不傻,当即抛出同为时间类型神器,却更高级别的夙夜璜。

  二璜背道而驰,代表“过去”与“未来”的齿轮攀咬着互不相让,属于“现在”的时间夹在其中,顶不住极限拉扯,兀然停止。

  人们定格在原地,仿若石雕。

  光的传播也被截停,世界陷入一片死灰之中,万籁俱寂。

  月白咬紧牙,拖着巨剑在时间缝隙中竭力攘臂,心想即便打不赢伊让,也得搞掉那头怪物。

  第六,第七,第八个……

  眼看着最后一只脑袋就要被砍下来,大地忽然突破时停界域,剧烈抖动。

  时间流恢复,世界盾旋转到位,报复性的气浪铺天盖地涌过来,抵消了月白之前的所有的努力,九头蛇恢复如初。

  “没关系,刚才已经做得很好了,大不了再来一次。”月白轻喘着,只得这样安慰自己,结果看到伊让一个劲地狞笑。

  “那不是普通地震哦。”伊让说,“是地轴翻转,你每次启动灭世书,我们的世界就会朝着沉没的方向迈一大步。数以万计的人因你的举动而死去,库姆人、科罗旺人、萨默郡人,他们的冤魂来过找你没有?”

  惶悚蔓延,浸润了月白的每一根神经。

  在那疯狂的笑声中,秘典隐去,逆七芒星阵当场熄灭,月白错失了唯一一次能够战胜伊让的良机。

  复生的九头蛇猛一甩头,月白被抡飞出去,撞碎了新桥餐厅的木招牌,在房顶上翻滚几圈,从四层平台直接跌落。

  水寒召风接住了他,而后扔下蒲桃等人,飞身赶过去,挡在月白与伊让之间,筑起防护风墙。

  伊让完全无视水寒,以长刀刀尖挑衅地指着月白说:“还打吗?”

  月白赶紧爬起来,试图重整以太力。意外的是,秘典再次不听使唤,连夙夜璜和归元戒都毫无反应。

  伊让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大笑道:“你输了。因为你害怕,你优柔寡断,你将他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殊不知那些全是累赘!”

  轰——

  数枚火球在伊让耳边炸开。

  蒲桃只身前来帮忙,被伊让一挥手,直接拍晕在地上。

  其他不熟的妖精吓到了,只敢缩在外围观战。

  兔耳矮人见形势不对,早就跑没影了。

  褐羽要看顾小夜和两个孩子,完全走不开。

  阿望差点就跟着蒲桃冲上去了。可一想到牧哥的叮嘱,一想到族人还在伊让手底下干活,只得忍下一腔热血,躲在床底尽量不叫伊让瞧见。

  蛋散直接装死。

  神出鬼没的企鹅又不见了。

  梦魔怕了世界盾,怎么喊都不肯出来帮忙。

  伊让轻蔑地扫视完这群歪瓜裂枣,重重一击,将碍事的水寒震飞,蹲在月白身边,长刀架在他脖子上:“你瞧,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人在乎你,你什么也不是。”

  见他眼中已有杀意,水寒赶紧说:“你知道地轴翻转,可你知道方舟吗?”

  伊让:“我不听遗言。”

  “地轴翻转,对面世界升起,这边的世界沉没,但有一小撮人,可以在大司祭的带领下躲入方舟,蛰伏到下一个崭新纪元来临!”水寒尽全力加强风咒,牵制住伊让的刀,一口气不换地喊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得到了想要的人,万一世界崩塌,所有一切都将付诸东流。枒桫不会帮你,只有我,能在万不得已时,助你和巴尔进入方舟!”

  “……”伊让脸色微变。

  水寒:“龙血只够控制10%的人,即使恶魔后裔的血能起作用,还要抓捕、炼制,需时颇长。吉特在顽抗,艾利曼莎堡跟你面和心不和。等待时机东山再起的人里面,有鹿族、加珊、兔耳矮人,还有不受龙血控制的妖精。你把控不了全世界,控制三成的人,已是能达到的极限。”

  伊让嗤笑:“我道你想说什么。”

  水寒:“当然,你可以杀掉难以驯化的那一部分,这是唯一加速熵减的办法。但枒桫的最终目的是取得意志剑,启动宙合仪式回溯时间,去修正歼灭龙族的屠龙战役,所以她要的不是三成,而是百分百,可你我,一旦回溯就什么也没有了!”

  伊让:“……说下去。”

  水寒:“跟枒桫决裂是迟早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你没有阻止她寄生在子祈身上。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一旦死亡,熵值将不可见,如何保持在不高不低的水平,避免世界倾覆,是下一步的难题。你孤立无援,处境又如履薄冰,满世界都是敌人,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我要是你,就作最坏的打算,给自己和巴尔留一个保障。”

  “言下之意,你是那个保障?”伊让收起攻击姿势,将长刀杵在地上,“你我向来敌对,我凭什么信你?”

  此话一出,水寒就知道伊让动摇了,干脆以退为进说:“凭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当然,你有权不信,现在就杀了我和月白,看看灭世书被宿主释放产生的能量,会不会让熵值直接爆表。”

  “……”

  伊让思忖一阵,突然用力捏住月白的腮帮子,强逼他抬头,阴冷地说:“你男人是个聪明人,可惜你不像。”

  “他会听我的!”水寒说,“他追了我一百年,我有信心,当别人与我二者不可兼得时,他会选我。”

  “哦?”伊让眯着眼,有些许妒忌,但更多的是高兴——享受强敌卑躬屈膝,对自己俯首称臣的那种高兴。

  他站起来舒展肩膀,收刀入鞘,抬头看了看天色,用轻松的口吻说:“呀,居然那么晚了,新桥客栈破成这样,看来也不好继续居住。你们有没有兴致到王宫作客,顺便给本王详细讲一讲,那个方舟。”

  此举志在离间他们与身后一众朋友的关系,也有囚禁和监视的意味,以月白的性子绝对不肯。水寒心里清楚,赶紧爬上前抱住月白,抢在前面说:“荣幸之至。”

  王宫住得倒是不差,至少没将他们扔进柴房,或者直接锁到地牢。

  水寒忙里忙外,将房间从上到下翻了遍,确认过没有暗器或者危险物品后,布下消音界域,而后坐到月白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伤口还痛吗?”

  月白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水寒:“在生我的气?”

  “不,在气我自己。”月白不善伪装,心事全写在脸上,“如果我再强大一些,你就不需要低声下气去求伊让了。”

  水寒不放心宫中的医官,从包里翻出小药箱,抬起月白左脚搁在自己脚上,拆掉绷带重新包扎:“我说些不好听的话,你愿意听吗?”

  月白:“听。”

  水寒:“你看,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各族都有自己的一套小算盘,爱侣、族人、兄弟朋友,贴上了一二三四的标签,取谁舍谁,心里早有一杆秤。而我们,从来都不是他们心里的第一位。要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讲究法则,与其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过得幸福。”

  月白静静看着水寒,目光明澈清亮:“其实,就算启动宙合仪式,也不可能达成人人都满意的结局,对吧?”

  水寒:“你怎么会突然……”

  月白:“我又不傻,一路走来见了那么多的事,慢慢就感觉到了。”月白托着腮,直言道,“而且你刚才说话的表情出卖了你。”

  水寒无奈,宠溺地笑问:“那你的决定是?”

  “我……纠结。”

  “纠结什么?”

  “起初,我以为只要找到意志剑,一切就能好起来。后来知道获取意志剑的途径,是要全世界、所有人都成为不允许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我动摇了。”

  水寒:“其实你该这么想,等我们重铸时间线,所有人都能从傀儡状态解脱出来。到那时,至少我们在乎的人会过得很好,所以短暂的苦痛,也是值得。”

  月白:“可谁能确定枒桫这到处下毒的方法,一定能唤醒意志剑?又有谁来保证,我们能战胜枒桫,顺利启动宙合仪式?再说值不值,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知道,加西亚夫人还觉得莉莉替哈恩植入灭世书很值得呢。”

  水寒握住月白的手轻轻揉捏:“世无两全,我们顾不上这么多了,再说放任不管,等到世界沉没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月白:“你想投靠枒桫了,对不对?”

  水寒:“假装的,不会真心归顺。”

  月白摸了摸水寒的脸:“你们都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想得到什么……”

  像子祈,选择自我牺牲,换取安比人解脱的机会;

  加西亚家和砬迪,分别希望恢复达尔达诺和加珊王国旧制,甚至一手策划了泽挞和库姆的灭亡;

  枒桫带领的龙族前赴后继不惜性命,目的是回溯到他们称霸的年代;

  牧哥阿望偏袒犬族,一如鸯鸯事事以猫族为先;

  恶魔后裔、萨默郡海民、兔耳矮人,则致力于为自己的族群正名,以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巴尔追求平等自由,不过他的仁慈仅限于格雷斯境内,而他深爱着的伊让,却天天琢磨着怎么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用力践踏;

  还有生活在对面世界,蛰伏了两千年之久的利安妮,她一心拉拢阿波菲斯之子,只为自己所处的那片土地不再沉没。

  “但我看不清自己的路。我父亲是艾利曼莎堡人,母亲达尔达诺人,我之前的身份是人类,现在是猫族,同时还是阿波菲斯之书的持有者,以及你大司祭的爱人。我的朋友什么物种都占了一些,我还想弥补哈恩和加西亚家犯下的过错。”月白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

  水寒没有催促,静静陪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才听他接着说:“我会却步,会动摇,没办法做到跟你们一样坚定纯粹。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利益纷争,纠缠不清,有人得利,连带着就会有人遭殃。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随便站队,去决定救谁、害谁、放弃谁,不想制造出更多的惨案,让世界充斥着像哈恩和子祈那样的孩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水寒当场词穷。

  忽然意识到,其实月白才是最清醒的一个。

  他对世界有清晰的认知,对自己又有近乎自虐的自责。属于哈恩那段过往虽然遥远飘渺,却是烙在他身上,无论如何都抹去不的印记。

  水寒忽然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一再坚持,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可能会因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