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心里忐忑,连带着就觉得时间过得超慢,加上水寒一反常态迟迟不归,各种不好的设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干脆变成猫身闯了出去。
澡堂里一个人都没有,负责盯梢水寒的卫兵像木头似的站在走廊上,而就在距离卫兵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两条人影在说话。
黑猫飞身跃上房顶,蹑手蹑脚悄悄靠近。
伊让:“你偷偷摸摸,跑到我寝宫附近做什么?”
水寒:“打算找你谈谈往后的安排。”
伊让:“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我要做什么,谁也没资格打听。你既然想当本王的底牌,那就尽好底牌的本分,乖乖呆在该呆的地方,衣食短不了你。”
水寒:“如果你无心洽谈,我不打算继续留在王宫里虚度时光。”
伊让:“哦,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觉得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水寒:“别的不说,至少先让我到方舟那边打点吧?”
“不急,等我真的要用上再说。”伊让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黑猫来不及撤离,赶紧闭眼屏息,凭借着一身黑毛隐匿。
稍逊,伊让没有看出异常,回头朝水寒笑道:“我劝你别搞小动作,我什么都不怕,但是惹怒了我,你和你家小猫的下场会很惨。”
黑猫担心有埋伏,一直不敢现身,只尾随着水寒,直至回到房间。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黑猫从窗户转进来,恢复人身,小声地问。
水寒说:“我洗完澡,刚好碰上伊让的母亲出行,把附近的路全封了。大约是指令被打乱,卫兵直接宕机,我想着机会难得,不如去探一探巴尔那边的情况,谁知碰上了伊让。”
月白:“那你见到巴尔了吗?”
水寒:“远远看了一眼,他坐在伊让房间里一动不动。”
“伊让有没有虐待他?”
“不清楚。”
“……对了,你刚才说要去方舟,是不是有新的计划?”
“没有。”水寒笑道,“伊让自大,疑心病又重,我那样说,他会以为我们意在出逃,然后着重加强外部防范,疏于内部管理。”
“原来是这样。”月白点点头,赶紧将企鹅的事说了。
水寒半信半疑:“这只企鹅,就是带着哈恩四处杀戮的魔术师?”
月白:“十有八九。”
“它……”水寒平折着大圆耳朵,向来不露形色的脸上难得出现抓马表情,“它不是’对面’利安妮那一派的。”
月白:“嗯,利安妮说不认识它,也完全不关心它的死活。”
“似乎也与龙族扯不上关系。”
“它还帮我们对付枒桫,而且它带着哈恩到处引战,赶紧也没把熵值当一回事。”
“那会不会……伊让真正的合伙人是它?跟枒桫合作只是个幌子?”
“可是30年前吧,伊让还没出生,等伊让长大,科乌已经困在乐园镇里了,梦魔说它自那时起,从未离开过,所以这两人不可能有碰面的机会。”
“如果都不是,这企鹅又属于哪一派,它图什么?”
“我也在纠结这个。”月白颓丧地挠挠头,“你上次说封住了他的脑子,那你觉得现在解开来问问清楚,拉拢他帮我们对付伊让,成功率高不高?”
水寒蹙着眉:“我认为还是应该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梦魔“咻”地冒出来,竭斯底里大喊:“不能杀!敢动它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没完!”
月白:“嘘,小声点。”
“我偏不!”梦魔打滚撒泼。
水寒担忧引来守卫,只好调停说:“不杀,也不解封,维持现状吧。对付伊让和枒桫已经够费神的了,再把这玩意放出来,简直是地狱级别的混战。”
第二天,牧哥领了另外三条狗来。
水寒在其中某只叫阿茶的肚子里成功取出龙血,但未能唤回他的理智。
“怎么回事?”牧哥紧张地问。
水寒:“或许还有残余,或许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他说着,又去另外两只的身上操作,结果在另一只茶杯犬身上找到一颗比哈士奇还要巨大的龙血,几乎占满了整个胃部。
这结论直接推翻了龙血与体型有关的假设。
水寒:“这位……”
牧哥:“阿茶。”
水寒:“我怎么记得刚才的也叫阿茶。”
牧哥:“我们犬族取名的方式很特殊,同一个品种,就叫同一个名字,所以很好分辨。”
“……”月白心想:好分辨个鬼,喊一句小萨,一万头萨摩耶狂奔着朝你扑过来,想想都窒息,难怪阿望坚持要改名。
水寒将情况告诉牧哥,并询问这只较为严重的阿茶平日的表现,得到的答复是“一切如常”。
众人于是回头研究那颗被取出来的龙血。
龙血离开宿主后,自动进入休眠状态,肆虐的触须收起了,呈现出类矿石质感。
阿望左看右看,脑洞大开地说:“泡水试试呢,咱们胃里不都有水吗?”
月白赶紧照办,发现毫无反应后,又添加了诸如醋之类的酸性物质,可惜依然无效。
“这玩意估计能辨活物。”水寒抱着手思忖一阵,“这位严重的阿茶,和取出龙血的阿茶,在性格或人生际遇方面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牧哥才讲了个开头,外面忽然传来响声。
月白爬上窗户张望,王宫大门失守,攻进来的除了肤色黝黑的萨默郡人和德郡兔耳矮人,还有明显是城市人的格雷斯本土居民。
“什么情况?”月白自言自语。
蛋散从窗台爬进来,生气德说:“伊让颁布新政,恢复贵族们的身份,否定了议会君主制时期的土地权属买卖。现在普通市民住在自己合法取得的房子里,耕种自己的土地,反而要向10年前被打跑的贵族缴租,谁受得了。”
蒲桃跟在后头:“我们完全压不住,所以骚乱提前了,怎么办?”
水寒:“伊让呢?”
蒲桃:“之前跟元老院的人在楼下议事厅吵架,听说平民闹事闹到王宫后,就暂停了会议,赶去庭院那边处理。”
水寒:“这样,蛋散跟我一起去找巴尔,阿望带着犬族先回岗位,切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牧哥去枒桫那边盯着,观察我们取出龙血她是否会有感知。月白和蒲桃留守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应。”
月白:“实验到现在都找不到明确的方向,你有把握?”
水寒:“赌一把,未必会输。”
国王寝殿——
巴尔如同之前见过的那样,独自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蛋散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他肩上,用力推了推:“巴尔,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巴尔听到响声,木然睁开眼,可惜接下来再无动静,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里空荡荡的,失去了往昔的光。
“我的血,我的血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蛋散失措地问水寒。
水寒召出念,深入巴尔胃部摸索一阵,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体内的龙血,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颗都要小。”
“可以取出来吗吱!”
“……不好说,扎得很深。”
“那要怎么办!怎么办!”蛋散急得连矫饰做作的话都不说了,迈着小短腿,刻板地来回走动。
巴尔艰难抬起手,轻搭在蛋散身上,动了动手指,似是想要安抚这小家伙。
此举点燃了蛋散心中的希望,它吱吱大叫,将鼻涕和眼泪蹭到巴尔脸上:“他有意识!他知道我来了!”
水寒见状,一边控念松动龙血,一边朝巴尔说:“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放不下格雷斯,也放不下伊让,所以陷在两难的境地出不来。但现在他们双方闹得天翻地覆,你这么多年的努力眼看就要付诸一炬,你舍得吗?”
巴尔:“……”
水寒:“龙血是神经毒素,我相信以你的意志力,夺回自主意识不是难事,趁现在还来得及,别让错误继续下去!”
巴尔听到他这么说,情绪波动,嘴唇剧烈抖动着,龙血周边的触须相继萎缩。
蛋散一直在巴尔耳边说话,支撑他的神智,就在他们快要成功的刹那,伊让人未到声先至,打了水寒一个措手不及。
“我就知道你这只臭老鼠要坏我大事。”
伊让说着,从走廊转进来,就在差点瞥到屋内情景时,夙夜璜在他背后幽幽升起。
世界顿作一片死灰。
月白这回熟练了一些,除自己以外,还保留了水寒和蛋散的时间流。他越过伊让冲进去,一手抓起蛋散,一手牵着水寒。
“走!这里别管了,日后再来!”
蛋散挣脱开,跳到巴尔怀里,难得正经说:“伊让已经听见我的声音了,如果我贸然消失,他会怀疑的。”
月白:“怀疑就怀疑,大不了再干一架,怕他不成!”
蛋散:“猫崽崽,一旦伊让有所察觉,再接近巴尔就不可能了。大事为重,你们两个先走,这里我有办法应付。”
月白:“你能有什么办法!”
蛋散不说话了,直接跳起来,一脚踹翻了壁灯上的灯罩,砸在月白脑袋上。
月白毫无防备,直接晕了过去,蛋散紧张地对水寒说:“快带他走!如果他醒来不见我,就说我贪生怕死溜了。”
水寒抱着月白从阳台方向撤离。
过了约莫一分钟,失去咒力支撑的夙夜璜能量耗尽,回归到徽记里,时间恢复流动。
伊让进屋,看到仓鼠挂在壁灯上,两只后腿死命扑腾,似乎想通过攀爬墙纸逃离,却因身体太重不断下滑。
“只有你一个?”伊让以刀尖挑开窗帘帷幔,未见任何同谋,于是说,“勇气可嘉啊。”
蛋散好不容易爬上灯罩,喘了喘,揉揉它那肥圆的腰,恶狠狠地问:“你要怎样才肯把子祈和巴尔还给我?”
“噢?”伊让笑道,“让你二选一的话,你选谁?”
蛋散想都不想:“子祈!”
“哈哈哈哈,你听到没有!”伊让狂笑着,摸了摸巴尔的脸,又说,“如果我都不给呢?”
“我跟你拼了吱!”
蛋散扑过去,长长的门牙磕在伊让手臂上,伊让被惹毛了,捏着蛋散狠狠一摔,不够解气,又抽出长刀砍劈。
蛋散拖着摔折了的左腿,在家具掩护下四处乱窜,坐在一旁的巴尔眼中噙着泪、浑身颤抖,不受控制地发出“嗬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