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遍东边所有魔宫后, 谢玄和谢独一什么都没有发现,看来他们是没那么好运直接碰上墨姚,谢玄更担心会是沈如是和乔听寒撞到墨姚,以墨姚现在的实力, 乔听寒一边照顾沈如是一边和墨姚对峙, 太危险了些。
不过刚回到他们所说的集合地时, 谢玄一眼便看见了沈如是和乔听寒,他们安然无恙,连墨姚的影子都没发现。
“先前说让你家那俩小孩上哪来着?”沈大彪显然是等了许久,百无聊赖地问道。
谢玄看向南方, 指了指道:“那边,猫猫他们没回来过吗?”
沈大彪摇了摇头,有些紧张起来:“你们那边也什么都没发现?”
见谢玄点头, 四人立刻都明白过来, 那就肯定是娇娇猫猫他们俩撞上了。
谢独一眉头微皱, 说道:“去这么久, 可能是出了事。”
听到这话,谢玄立刻就要冲过去救儿子, 却被谢独一摁在原地。
“在这等着,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谢玄就这么贸然前去帮忙,以这凡人之身, 只会给谢娇娇和谢猫猫徒增困难。
谢玄知道他想说什么,咬了咬牙, 道:“那你去帮娇娇猫猫, 这儿有乔听寒, 我们没事的。”
他实在是有些急了, 下意识伸手想要推着独一去, 谢独一声音陡然沉下,带了些火气道:“我说过我绝对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绝对不会。”
他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觉得只要离开谢玄身边,谢玄就会出事。
谢独一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三次。
谢玄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语气缓和了些,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跟在我身边,谁去保护弟弟,谁去杀掉墨姚,你说过你想杀他,在这陪着我就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知道他说的对,谢独一仍然不想离开。固执地立在原地,紧紧抓着谢玄的手。
良久,谢玄语重心长地叹口气,低声道:“好了,多大人了还这么黏我,快去吧,大家都看着呢,”他用余光瞥了瞥沈大彪他们,继续轻声哄着,“知道你是担心我,不知道的以为你没断奶呢,听话,弟弟比我更需要你。”
谢独一闷闷地看他,没有出声,但眼底明晃晃的写着:他就不听。
小混账。
“快去,不然爹真的要生气了。”谢玄故意板着脸,拿出当爹的架子来,肃声说道,“你弟都快被打死了,别耽搁时间了。”
谢独一向下压了压唇角,忽地凑近谢玄,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哑声道:“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他们是死是活,我只在乎你。别逼我,爹,当我求你。”
无奈之下,谢玄咬牙道:“行,那到时候咱俩一块给娇娇猫猫收尸,你背一个,我扛一个,带回去你挖坑,我填土,再过几年你立碑,我除草,如何?”
“挺好的。”
谢玄手痒难耐,真想揍他了。
还没等谢玄动手,乔听寒就已经看不下去,他挤进谢玄和谢独一中间,皱眉说道:“大义当前,你还这样优柔寡断,真不知道你怎么当上魔尊的。行了,快去,谢玄这里有我。”
谢独一冷冷地看他一眼,对乔听寒就没那么客气了,说道:“听不懂我的话么,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我绝不会离开他半步,滚。”
“我看是你听不懂我的话,谢玄让你去帮忙也是为了救你弟弟,你到底有没有心,谢独一……”
他们二人在原书里就是死敌,见面就要争吵起来,这时更是两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谢玄忽然感觉手背被谁挠了一下,一转头,就见沈大彪抬了抬下巴,小声道:“走。”
“你想充好人,全大义,为什么不自己扔下沈大彪去帮忙?”
乔听寒一下子噎住,想不出理由来反驳:“那是因为……”
谢独一冷笑了声,道:“因为什么?因为你怕沈大彪出事,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肯定没我出手有把握?”
“我……”乔听寒脸色沉下来,刚要再说,却见谢独一的眸光一震,不复方才的冷戾,神色隐隐慌乱了些。
他转过头去,果不其然,谢玄和沈大彪都不见了,再朝南方看去,两人早就跑了老远!
见此场景,谢独一恨恨地拔.出刀来,顾不得再跟乔听寒多说废话,冲上前去跟住了谢玄的脚步。
他们甫一进入第一座朝南的龙宫,便立刻听到阵梁柱倒塌的轰然巨响。
谢玄神色顿时凛然,抓住谢独一的袖子道:“独一,快去帮弟弟。”
事已至此,他不想去也必须得去了,谢独一眸光复杂地看了眼谢玄,说道:“躲到角落,等我。”
谢玄连忙点点头,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坏事,所以他并不打算进入大殿里,他相信谢独一肯定能救下娇娇和猫猫。
里面一顿堪称恐怖的嘈杂声响。
沈大彪胆战心惊地看着闭目养神的谢玄,惊奇道:“以前他们仨打个架你都心急如焚,怎么这会儿跟没事人一样。”
闻言,谢玄掀了掀眼皮,说道:“我镇定,他们也会镇定,我紧张,他们也会担心我。所以,我什么都不做就够了。”
他的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半晌,沈大彪似懂非懂地喃喃:“哦,就是唐三藏跟他仨徒弟的相处模式呗。”
“啊?”
“没…没什么。”
*
龙宫内,谢娇娇和谢猫猫身上都添了很多伤口,墨姚像是故意留着他们性命,在引什么人来救。
谢独一闯进来时,墨姚看了看他身后,颇有些失望地道:“呀,怎么没看见你那新爹?”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谢独一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淡淡道:“送你上路,用不着那么多人旁观。”
墨姚听过他的话,倏地绽开笑容,哈哈大笑了两声,抿唇道:“这样啊,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心真狠,你忘了你娘死前的嘱托?”
顿了顿,他满是恶意地扯起嘴角:“要听爹的话,爹娘不会害你的。”
听到这话,谢独一神色终于有了些波动,却只是缓缓地笑了声:“你不会真以为,拿到胎光魂我就奈何不了你吧。”
这些年,墨姚一直留着他的性命,怎么可能是因为想要培养他,只是因为打不过而已。
谢独一和墨姚都心知肚明。
“好好,爹不跟你吵,阿暄啊,爹这段日子想了很多,觉得你我父子一场,怎么说也要比这些个外人亲密,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墨姚眼中流露出些许温情,低低道,“爹一直都真心把你当儿子,伤害谢玄那事,是我做得不对,爹去跟他道歉好不好,你如果还是生爹的气,这次爹是真身,你把手臂再砍下来……”
“闭嘴。”
墨姚的声音顿然停下。
他抬起眼,看向不远处脸色冷然的谢独一,无奈地摇摇头,道:“真是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老婆比爹还重要。罢了,你要杀便杀吧。”
话音刚落,谢独一飞身上前,手疾眼快死死掐住了墨姚的喉咙,一刀捅进他胸口,动作利落狠快,毫不犹豫。
他们父子在杀人的时候倒是相像的,绝对不给对方留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一刀毙命,永绝后患。
学的不错。墨姚想。
墨姚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此生。
他的好儿子,居然连给他一点机会都不肯。从看到谢独一的那刻起,墨姚就知道,这次恐怕是真的躲不过了。虽然不知道谢独一究竟是从哪里猜出他就藏在龙宫穹顶,但事已至此,的确没有其他办法。
墨姚确实打不过谢独一。
但是,杀个谢玄一起下地狱,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狞笑了声,任由冰冷的刀刃在心口绞动,附在谢独一耳边,轻轻道:“阿暄,你以为你藏起他,爹就找不到了吗,还是说,你觉得那块破玉真能保住他的性命。这是爹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别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手心保管。”
不远处,龙宫外,乔听寒忽然伸出手掐住了谢玄的喉咙,在谢玄和沈大彪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撕下人.皮.面具,笑着拧断谢玄的脖子,轻声道:“好了,这下我们可以一起下地狱了,阿暄肯定很高兴。”
杀掉谢玄的刹那,“乔听寒”也彻底晕过去,一道魔雾从他身上飘出,化为烟尘,消散在天地间。
徒剩沈大彪惊慌失措的哭喊。
—
忙活了大半辈子,墨姚从来没什么明确的目的,魔族不能成仙,他偏要强行逆天改命,杀了沈如是再灭昭南宗,搅乱妖族再夺胎光魂,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只差那么一步。
差的那步,不是乔听寒手心里那对双魄。
而是……他发现根本就没办法融合这该死的胎光魂。
那缕魂太过纯净,太过圣洁。
与他肮脏的魂魄躯壳格格不入,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极力的挣扎,像是想要冲破他的身体,推翻他的统治,撕裂他的头脑。
真是麻烦得很。
沈如是,死都死得叫他心烦,跟那个谢玄如出一辙的恶心。
与其说是他斗不过谢独一,不如说是,他现在连跟谢独一斗的资本都没有。
死在他的阿暄手里,是意料之中。
人人都说魔没有情感,修为越高便越冷漠。
他记得,阿暄出生那日,襁褓中的婴儿紧闭着眼,伸出手“张牙舞爪”地去够他。
他伸出手指,就一根手指,立刻被婴儿小小的手软绵绵握住。那一刻,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没有觉得这只软乎乎的小手出自他的儿子。
那时,他垂眼看向自己的妻子,一个被人类养大的魔族女子,对她笑了笑,万分虚伪地说:“他真可爱,长得像你。”
其实,他一点也没觉得。
魔族的亲情何其淡漠,但相对于所谓夫妻之情、手足之情来说,已算是最深刻的情感。
墨姚很少去看阿暄,很少关注阿暄是不是又长高些,是不是会跑会跳。但阿暄似乎很喜欢他。
稀少的见面次数中,墨姚很平常地又见了一次他的儿子,没他膝盖高的小崽子趴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他:“爹。”
他笑眯眯地说:“乖儿子。”
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阿暄的脸。
没有感觉。
没有任何感觉。
他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怜惜心疼的感觉,即便那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有时就连墨姚自己也想,可能这就是魔族天生的诅咒,得到强悍体魄和无边法力的同时,失去了对子嗣亲人产生感情的能力。
无法摆脱,无法改变。
阿暄的母亲与他相敬如宾,基本上没有吵过架,他向来很会处理这些不必要的关系,只要摆着张笑脸就是了,他不想徒增麻烦。
直到有一日,阿暄的母亲死了,似乎是生了什么病,墨姚记不大清,只依稀记得阿暄立在他殿前,眼睛红得厉害,僵硬地站着,问。
“她生病了,想见你一面。”
当时他回了什么?
墨姚有点想不起来了,他好像是笑了声,没忍住,阿暄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那个初长成的少年眼底闪过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目光,就像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暄的母亲死前要见他一面,有什么好见?
哦,他想起来了。
他当时说:“可是这个时间,我要就寝了。”
要就寝了。
简单却有力的理由。墨姚自认为。
阿暄唇色发白,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张了张口,只是跪下来道:“她想见你,她就快要死了。”
少年身形已经拔高,在墨姚没注意过的角落,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抿了抿唇,说:“可我不喜欢做麻烦事。”
教养孩子,应付妻子,壮大魔族,对他来说都是麻烦事,他没什么目标,只是本能的想要长生不死,想着或许要是一直活着,迟早有一天可以找到目标,但也绝不会是去见濒死的妻子一面。
因为那很无聊。
“求你。”
少年眼眶通红,年纪尚小,还不懂怎么藏起眼中的恨意和隐忍。
“见见她,她真的很想你。”
墨姚难得起了兴致,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小崽子,似乎也是有些地方跟他相像的,就比如那双随时饱含着想要算计死谁的眼睛。
挺有意思的。
那日,他大发慈悲地准许了阿暄的恳求,条件是,阿暄要替他去静海宗找一个天灵根弟子,他说杀掉那弟子后,他会考虑把魔尊之位传给阿暄。
少年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推了推他,把他推到母亲的病榻前,哑着嗓子说:“抱抱她。”
墨姚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他觉得这多少有些冒犯他了,毕竟他只答应过来见一面,仅此而已。
少年忍住将落的眼泪,再次跪下来:“求你。”
小孩子就是很幼稚麻烦,他早知道。
唉。
墨姚只会无奈地抱了抱那女人,心中暗忖。
这得再加一个条件才行。
不如就放这小崽子自己去静海宗闯阵算了,要是死在那里,也就只怪他自己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那女人被他抱了抱,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来,竟还毫无分寸地抓着他的手,说:“尊上,阿暄他是个好孩子,他跟其他魔族都不一样,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他很懂事,很听话……”
凭什么一定要好好待他?
墨姚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听到懂事听话那几句时,他敛眸看向身边强忍泪意的小崽子,假意笑了笑道:“是么,我喜欢听话的孩子。”
墨姚从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对。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阿暄耳朵里,那几句话有多么陌生,就像是一个外人在对自己评头论足,而不是一个父亲。
阿暄的母亲听了他的话,朦胧泪眼中含着丝欣慰感动的笑意,哑声对少年说:“阿暄,要听你爹的话,爹娘不会害你,别惹爹生气,别让娘担心,不然娘死都合不上眼……”
她实在是个愚蠢的女人。
墨姚耳朵里听着她的话,思绪却早就飘到千里之外,琢磨着要怎么才能从妖族手里骗到沈如是的双魄。
以至于身边少年的哭喊声响起,他才徐徐回神,拍了拍少年的头顶,说道:“唉,她死了。”
少年没有抬头,仿佛浑身都失了力气,像只提线木偶,再抬眼看向墨姚时,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感情。
墨姚很惊喜这双眼睛,惊喜这样的转变,他至此才终于有了点感觉——这才是他墨姚的儿子啊。
而不是那个被愚蠢母亲操控的软弱废物。
他从未想过这有什么不对。
谢玄出现的那日,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好儿子,似乎又要因为一个愚蠢的人类,变成失去自我的废物。
墨姚对此很不爽,他看谢玄哪哪都不爽,一个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类,居然能够拿捏他生下来的聪明又狠毒的好儿子。
哪有这样的道理,阿暄可是他生的。
后来,阿暄还为了这个人类,与他反目成仇。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墨姚很恼火,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源于什么。
他想,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创造出来的杰作,却被一个泥水贱出来的污点给弄脏了,所以他才会生气。
阿暄把长刀捅进他胸口的那一刻,墨姚莫名有点想笑,想起那把刀还是他送给阿暄的。嘴张了张要说什么,一口血涌进喉咙里,像是溺水般窒息的感觉。
脑袋突然间空了,眼前模糊地闪现出来的却是那双小小软软的手,朝他无措地乱晃着,像是想要够到他的手指。
墨姚轻轻伸出手,眼里只剩下那张脸,指尖有些颤抖地碰了碰那阿暄持刀的手,被阿暄蹙眉躲开。
染着些他的血,很白,很修长,像他的手似的。
阿暄,阿暄啊……
你凭什么比我要过的快乐,你凭什么比我要幸福,你凭什么能逃脱诅咒拥有感情?
你有没有,真正把我当过父亲呢?
但愿你有,这样的话,你就是活该犯蠢,跟你那蠢货母亲一样。
他想说些什么嘲笑两句,但实在说不出口,咽进一口血,又有更多的血涌上来。
没有感情,是天道给予魔的恩赐,还是惩罚?
墨姚闭上眼。
大抵是惩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洗白,给反派完善点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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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完结预告(这次是真的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