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同极相斥>第四十五章 成年人的崩溃

  沈忱怀疑,季岸的脑子里有个在实时运作的3D构图软件,不然他凭什么知道马上就到出口了?

  洞的另一边就连到了海岸边,比起他们绕着小山包走一圈要近得多,如果没有尸体的存在,那就是横穿无人岛的捷径。

  踏出洞穴的那一刻,沈忱狠狠呼吸,像是要把胸口里的浊气通通吐出去似的,呼出了声响。

  而季岸才不在乎尸体,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他直接挎上了尸体的小包,四瓶朗姆立着塞在里面,从包口支出来。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往回走,沈忱随口问了这么句。

  季岸忽地便滔滔不绝起来:“两种可能,第一种他是自己来这座岛上体验荒野求生;第二种,他是渔民,因为海难或者其他原因,才到了这里;那口锅就能说明问题,他甚至有炊具,还有这些朗姆。”

  “……那你还有泡面锅呢。”

  “你也知道是泡面锅,没人会在行李箱里塞一口大铝锅,除非他特意带着的。”季岸接着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他的日记我也看不懂。”

  “那他怎么死的呢?”

  “八成是个意外。”

  沈忱不明所以,瞥了眼季岸的脸。

  男人为了能言简意赅地给沈忱说清楚,正眉眼认真地思考着措辞;他这模样确实是有点帅气,沈忱多看了半秒,就觉得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啊,怎么突然间就开始心悸了,就像早上刚醒的那时候。

  沈忱虽然念书的时候成绩很差,工作的时候能摸就摸,但他并不笨——这种心悸,跟他以前,暗恋前桌学委的感觉好类似。

  他这么想着,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谁他妈会暗恋季岸?疯了吗?

  “怎么了?”男人停下思绪,轻声问道。

  “没,有蚊子。”沈忱瞎编道,“你接着说,说到哪儿了?哦日记,日记写了什么?”

  季岸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好几秒才转回正面看路:“……不说了,反正你也没在听。”

  “在听啊,我在听,刚刚真的有蚊子,你接着说啊,”沈忱连声道,“我错了好吧哥。”

  男人并没跟他计较,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那个坑很可能是他自己挖的。”

  “挖了干什么?给自己提前准备好坟?”

  “用来抓小动物。”

  沈忱拎着两瓶酒,在起起伏伏凹凸不平的路上走,肩膀时不时会撞到季岸;他不自在地稍稍往外走了点,保持着和季岸隔半个人的距离,垂着头低声说话:“……那不是应该插很多尖尖的棍子在里面吗,动物掉下去就死了那种,我也没看到棍子啊……”

  “嗯,按道理应该那么做,”季岸道,“为什么没这么做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的做法是等小动物掉进去之后,拿削尖了的长棍去把动物插死,再提上来。”

  沈忱:“要吃新鲜的是吧,现吃现杀。”

  季岸:“你这说的是人话?”

  沈忱:“不好意思……”

  “然后他掉进去了,饿死了,”季岸道,“就这么简单。”

  听见这总结,沈忱不经大脑地感叹了句:“那还好我们是两个人,我们俩只要待在一块儿就很安全。”

  男人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不是跟我在一起很倒霉吗?”

  “啊,对,”沈忱道,“倒霉归倒霉,两个人比一个人好,这不是常理吗?……到了诶,也不是很远。”

  言谈间他们绕着山包走回了他们的据点,季岸把朗姆放下,简单安排了下工作:沈忱负责去小溪边洗衣服,他负责去忙点别的。

  “别的是什么?不会光我洗衣服,你睡大觉吧?”以季岸的性格,沈忱觉得很有可能,“不行的啊,我接受不了。”

  “你放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男人说,“我去找吃的,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沈忱点着头,算是同意了。

  正当季岸准备离开时,沈忱又扬声问道:“衣服怎么洗啊?”

  “…………”季岸头也不回,“你偶尔可以尝试一下动脑子,真的。”

  两个人就这么进入了分头行动。

  在没有搓衣板也没有洗衣粉的艰难环境下,沈忱找了截够粗的木头,在小溪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搬来块石头当坐垫。四下无人,阳光从茂密的叶片缝里撒下来,如果没有荒野求生这档子事儿,其实还挺惬意。沈忱叼着烟,一手拿木头,一手把脏衣服摊开在水边的石头上,一棒一棒地敲:“从小、到大、老子连、袜子、都、没、自己、手洗、过……”

  现在他不仅要洗自己的衣服,还要洗季岸的衣服。

  那能怎么办,还能分道扬镳不成?他十几分钟前还说过两个人在一块儿好。

  凑活着过呗。

  衣服到底洗没洗干净,沈忱也不知道;反正他是每件衣服都认认真真摊开来打过了,洗不干净那也没办法。

  他佝着腰在溪水边洗了约莫两小时,才把那堆衣服都洗完。季岸就像计算过似的,在他殴打最后一件外套时钻了出来:“洗完了吗?”

  “洗完了,”沈忱蔫蔫道,“累死了。”

  “洗完了回去了,”季岸抱起他洗好的那堆,用塑料袋装了一大袋水,“吃东西了。”

  “吃什么啊,野果子?”

  “吃海鲜。”

  走回山洞,看到地上堆着的那些带子螃蟹贝壳时,沈忱的肚子非常配合得“咕”了声。

  可等他看到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口锅,他有点笑不出来了:“这不会是……”

  “我洗干净了的。”季岸道,“洗了很多遍,刷了,海水淹了,还烧了三锅水,消过毒了。”

  “……这他妈是死人用过的啊?!”

  “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也会,有什么区别吗?”季岸解释得有点烦,索性道,“那你吃不吃,不吃我……”“吃,”沈忱说,“我可以忍受。”

  男人在洞穴外处理那些还活泼可爱的海鲜,沈忱在火堆边支架子晾衣服,两个人分着工,没有继续闲聊,只有沈忱时不时的哼几句不成调的歌。

  等海鲜处理好,全倒进了铝锅里煮,沈忱也晾好了衣服;两个人坐在火堆边等着海鲜煮熟。

  季岸点了支烟,再沉默着把点好的烟递给沈忱;沈忱也并不嫌弃滤嘴上沾到的唾液,叼进嘴里浅浅地抽了口。接着季岸才给自己点烟:“……其实我也挺崩溃的。”

  沈忱差点以为自己幻听:“崩溃?是我听错了吗?你再说一遍?”

  “哎……”男人长长地叹气,“谁也不喜欢待在这种地方玩荒野求生吧。”

  “我还以为你无所谓呢,”沈忱说,“搞那么镇定。”

  “不镇定怎么办,指望你吗?”季岸不客气道,“你知道两个人出行,就会一定会变成一个弱智、一个万能的局面吗?你肯定是弱智,我只能万能。”

  “爬,你才弱智。”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季岸的正常表现——季岸本来也喜欢时不时地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嘲讽他两句,他怀疑季岸就靠这个解压——然而接下来季岸说得话却让他目瞪口呆。

  季岸:“要不算了吧。”

  沈忱:“哈?什么算了?……”

  季岸:“别挣扎了,死在这儿算了,人各有命,可能你这么倒霉,我陪着你一起倒霉,就是因为命运注定我们会死在这个荒岛上,我也懒得跟命运较劲儿。”

  沈忱:“你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就Emo了?”

  “很累的,”季岸淡淡说,“又要想怎么生存,又要计划求救,还要提前想好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这就像如果只用做一道非常复杂的微积分题,那做出来就可以了,题目是会解出来的,是有尽头的。”

  沈忱:他在说什么,什么微积分?

  “但从我们上了这座岛、意识到上当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不确定的,就像股票。”

  沈忱:微积分是用来炒股的?

  “你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只用时不时地看看蜡烛图,看看涨幅跌势;可要是你全部身家都放进去了,人就会控制不住地一直看,一直想,反复验证自己的判断有没有问题。”

  沈忱:蜡烛?哪里有蜡烛?

  锅里的螃蟹被烫得不停挣扎,大钳子敲得铝锅哒哒响。

  外面的天色变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竟然真发生在了他们的身上。

  季岸垂下眼,接着道:“很累的,累了就会想休息,但一想到休息也只是一时的,接下来又要累,就不免会想,干脆死了得了。”

  沈忱:“?!”

  “总之就是累了。”

  就在这时,锅里的水开了,海鲜们也不再有动静。季岸闷上锅盖,灭掉手上的烟,再重新点了支,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沈忱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就知道。”

  “但是,”沈忱说,“至少活不下去了再想死的事吧?现在就开始想,岂不是亏了?”

  “……”

  “反正我不想死。”他端着奶锅,和季岸削出来的筷子,眼巴巴望着锅,狠狠嗅海鲜的香味,“当然实在要死那我是没办法,累了就休息呗,你相信我,休息多了你就会觉得累点好了,我曾经最高记录在家无所事事了四十二天,最后几天我每天都觉得还不如去电子厂打螺丝有意思……可以吃了吗,我好饿,我饿得想吐了。”

  作者有话说:

  写一半被朋友喊去吃瓜了,没赶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