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欠佳损友>第38章 (十八)别欺负我们贺总

  S市附近多山,不一会儿,落日余霞就被遮挡了大半。

  李经理弄完了宿舍的事情,在微信群组里发消息说可以出发了。贺祺和蒋洛盟这才松开了手,在冷风中一前一后重新走进院子,很默契地都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天晚上的事情就有些无聊了。除了李经理本人,他还叫上了几个在前线值班的主任,跟Swipe的人在饭桌上夸夸其谈,用尽心思尝试勾搭关系,说以后有好的项目欢迎再联系,他们的煤炭精加工产品也很有性价比。

  Swipe的人累了一天,前一晚只睡了四个小时,到晚上都有点累了。勉强坐着搭几句话还可以,但要表现得特别热情特别配合,谁都已经没这个精力了。

  后来的宴席实在太没劲,羊肉面馆里也环境也一般,大家意兴阑珊,就也都散了。Swipe一行人回酒店休养生息,为第二天去矿场上的唇枪舌战做准备。

  但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裹着厚外套去到矿场的时候,发现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地简单。

  确实有对家企业看着不让开工,也确实有矿工家属来闹事,都没错。

  但是问题根本没有电话里说的那么复杂。

  矿工家属只是想回她丈夫被扣的工资。他是在工作期间受了伤扭了脚,才不得不在家休息了一星期,没有理由直接被砍掉四分之一的工资。

  神富重工不愿补偿,是因为工人是第三方的人,发工资的事不归神富这边管。那位家属不同意,也不懂生意人的那套说辞,只是倔强地每天来矿场蹲着。

  四组组长端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问她要补多少工资。她的手被冻成了青紫色,颤颤巍巍地掏口袋,拿出工资条来给几个人看。

  绩效不算,需要补780块。

  Swipe的几个人一时都愣了,面面相觑;以为是多大件事神富解决不了,没想到就是一件780块的事情。

  几人的目光不禁都朝李经理看过去。

  李经理摆手:“不是不是,这牵扯到账目问题,我们没有道理给这个人补工资,他连神富的员工都不是。这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她怎么不找劳务外包的老板闹?那个老板才不废话……”

  “李经理,”贺祺忍不住皱眉打断:“是你们这边没有项目经费了吗?用项目经费给她补上不行吗?昨天不就是用公家账接待我们的吗?”

  李经理浑然不觉贺祺的怒意,仍旧笑着:“哎呦,各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跟外包又是两码事了……”

  四组组长看不下去了,以手加额:“算了吧李经理,我们这边还有经费。昨晚酒店从T市换到S市,也余下点差价,这个780块的问题就我们来解决吧。”

  李经理一边说着“这不好吧太麻烦了”,一边也没拒绝。看着四组把这780块填上,最终也只是惋惜地“哎呦”了一声。

  被对手盯着不让开工的事更简单。这矿已经建了大半年,又不是还没开发的;就算开采权有归属问题,这些矿井下面的设备、之前的建设投入全是神富的。对方公司现在才来扯开采权的问题,肯定是争不到太多实质结果的。

  而且他们的正式员工都有别的工作,在矿场蹲点儿的也都是另找的。

  是人都会累,最近天气这么冷,那些人天天守在矿场,早就不耐烦了。四组的人请他们吃顿饭喝顿酒,他们得了好处,也就同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神富这边原本也有些库存,现在生产恢复,Swipe跟采购方联系,发货时间暂定两星期后。

  问题解决得很顺利,但Swipe的人都不是很开心。

  要早知道来了是解决这种问题的话,四组一开始就不会花时间往这里跑。

  Swipe的营业部门很忙的,香港那边的事情也不少。像这种问题,神富完全有能力自己处理。非要Swipe的人来跑一趟,除了拉低效率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临走的前一晚,一行人回到T市。李经理带着项目组其他几个人,在公司附近的酒楼给他们饯行。

  酒楼名字叫“碧云天”,在一片低矮的临街铺位中,这家店有三层,矗立在十字路口的东南角,茶色玻璃里隐约透出中式风格的盆栽造景。

  第一天李经理就说要去这间酒楼,终于在最后一天带着他们去了。

  10人包间不算小,除了吃饭的圆桌之外,靠窗的地方还有一组布艺沙发,配了一张茶几,可供客人们舒适地斟茶聊天。

  但是贺祺他们到的时候,10人包间里另加了两张椅子,茶几上放着五盒没开的五粮液。

  “蒋总贺总,来坐坐坐,欢迎欢迎!”李经理坐在东道主的位置,脸颊红彤彤的。

  贺祺进门以后微微欠身,客套地笑了笑:“抱歉,我们不太熟路,耽搁了一会儿。”

  “不会不会,到了就好。”李经理亲自过来,接过一行人换下来的外套,放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门口的衣架上已经挂满了衣服,是今天一起过来的神富的员工的。这几天大家都有往来,彼此基本都认识;只简单点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跟香港比起来,T市这边的应酬酒局可谓是极其生猛。一桌子人就点了两三个热菜,其余都是下酒的冷盘。

  桌上只有茶水和白酒,杯子全是透明的;想往酒里掺水的话完全无计可施。说是一口闷,那就是灌掉结结实实的一满杯。

  神富的人轮着敬酒,一人一句“我干了大家随意”,很快脸上都有了酒意。

  Swipe也不是没有酒桌上谈生意的情况,但一则神富重工这单生意已经签合同了,不需要再做太多表面功夫;二来Swipe的人这次平白无故浪费时间,本来也兴致缺缺,每次都只是抿掉一小口应付了事。

  最夸张的是贺祺。贺祺原本就不爱喝白酒,敬了五轮酒下来,贺祺连最开始的那一小杯都没喝完。

  李经理是今晚第二次站起来了,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稍稍提高了声音:

  “Swipe的朋友从香港跑来T市,这几天帮我们处理项目上的问题,特别辛苦,特别敬业,帮到我们特别多。”

  李经理拿起一个分酒器,朝自己酒杯里倒酒:“尤其是贺总,决断力真是没得说。有时候我站在您身边都觉得惭愧,这次也从您身上学到很多。我敬您一杯!”

  贺祺从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起,就知道李经理的意图了,心中暗叫不好。

  李经理朝站在包间角落的服务生挥挥手:“愣着干嘛,帮贺总添酒啊!”

  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生赶忙走过来,拿起分酒器帮贺祺斟酒。

  服务生手上功力了得,白酒液面跟杯口齐平,最后那一滴被稳稳收进了分酒器。

  李经理的脸是红了,眼神倒还很清醒,朝贺祺一团和气地笑着:“下次贺总想来T市玩,尽管联系我,我给您当导游!这杯我干了,贺总随意。”

  不夸张地说,来出差的这几天里,贺祺对神富的人说的好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

  一个团队里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黑脸。有人要负责客户关系的维护,有人就要盯着实质问题的解决。

  贺祺在工作上最注重效率。对正在履行订单的供应商,贺祺是丝毫不惧怕说丑话的。

  这也使得在很多合作方眼中,贺祺是团队里最“不好搞”的那一个;看上去最有话语权,也最要花心思去应付。所以在敬酒环节(如果有的话),十次有八次,贺祺总是第一个被叫起来的。

  被架上来了,贺祺没那么好推辞,只得先硬着头皮站起来。

  尽管对神富这次的表现并不满意,贺祺也不是那种热衷于扫兴的人。都已经要离开了,该给的面子就给足,没必要弄得彼此难做。

  贺祺嘴角也挂上了笑,拿起手边的酒杯:“也很谢谢李经理愿意配合我们工作,这几天麻烦各位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随时沟通,希望第三批货能顺顺利利发出去,我们都顺顺利利把钱赚到手!”

  酒桌上响起一片附和声,叫好的、鼓掌的,跟贺祺一起举起酒杯的……贺祺被气氛架到这里,不得不也仰头全干掉了。

  Swipe的人也鼓掌应和:“对对对!”“把钱赚到手!”

  “贺总!”神富那边另一个项目组员也站起来,扶着桌子不明显地趔趄了一下,拿着酒杯的手已经有些不稳了:

  “我也敬您一杯!要是没有你们过来,这个项目真还不知道要压到多久;我们也不想临近年底出这种事,给诸位添了麻烦,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也一仰头,干了满满一杯白酒。

  贺祺有点为难,刚坐下,又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

  旁边的服务生眼疾手快,很快把贺祺刚喝空的酒杯满上。贺祺想阻止时已经迟了。

  贺祺面露难色,很诚恳地解释:“小梁,是这样;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回香港了,我也不是太能喝酒,万一喝多了耽误了行程……”

  李经理在一旁笑了:“哈哈哈贺总放心,我们今晚都不睡了!都替你们守着,保准误不了!”

  这位姓梁的组员也点头:“就是啊贺总,你都跟李经理喝了。我们虽然没有李经理职位高,但也是从最开始就在跟这个项目的……”

  “好了好了!”贺祺怕自己又被戴上什么高帽,无奈地笑笑,把手边的酒杯举起来:“我明白我明白。我错了,我喝……”

  贺祺又干了一杯,刚在座位上坐回去,又有另一个神富的人起来敬酒。

  “贺总,我也敬您一杯。我不是故意要灌您酒,是真的想跟您喝……”

  “贺总,虽然我们这几天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我特别尊重你崇拜你……”

  酒桌上最怕有先例,不管是敬酒的还是被敬酒的,一开先例就收不住了。

  贺祺已经有了至少会被敬一圈的预期,索性也不再推辞,被叫起来就二话不说地爽快干杯。

  也不知道是喝到第几杯,贺祺又一次拿起手边的分酒器,想要给自己斟酒的时候,被蒋洛盟握住了手腕。

  “你老实坐着吧。”蒋洛盟小声撂下一句,拿着自己的酒杯站起身来。

  蒋洛盟脸色明媚,开玩笑般说:“各位各位,咱不能这么不仗义啊!怎么光逮着我们贺总一个人欺负啊……”

  后面的话贺祺没有听到,他头晕得厉害,趁着有蒋洛盟在应付神富的人,悄悄猫低身子出了包间。

  贺祺一路凭借指示牌找到卫生间,脚步有些踉跄,伸手扶上发凉的瓷砖墙。卫生间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洗手台上摆着茉莉花味的无火香薰,熏得贺祺愈发头昏脑涨。

  洗手间里还有其他人。贺祺走进一个隔档里,锁上门,才“哇”地一声,把胃里的食物吐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