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偏向雪山行>第111章 一点也不羡慕

  这个雪季没有其他的外训计划,沸雪世界杯结束后,集训队就马不停蹄地来到崇礼云顶滑雪场,进行为期两周的强化训练,准备参加明年年初的世锦赛以及国内的几场重要赛事。

  教练团队针对每位运动员的技术水平及体能基础,制定了新一阶段的训练计划,更好地帮助他们提升实力。

  杞无忧和田斯吴在同一个跳台练1980,张可迪亲自给他们纠动作,徐槐则去了B队那边指导训练。

  两人都练得不太顺利,尤其是杞无忧,摔了一上午,一次也没成功落地。

  “行了,无忧。”田斯吴腰酸腿痛,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后仰着手掌撑地,仰脸看着正弯腰扣雪板固定器的杞无忧。

  今日气温零下六度,杞无忧却热得汗顺着额角往下淌,随意用手背蹭掉。

  “你也歇会儿吧。”田斯吴忍不住说。

  “马上,再来最后一次。”

  “唔,我觉得你刚才的落地位置得再远点儿。”田斯吴提出他的看法,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询问一旁张可迪的意见。

  “你说得对,”张可迪点头,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所以yoyo起跳时的速度需要更快一些,不要犹豫。”

  杞无忧表情茫然,“我刚才……犹豫了吗?”

  “你自己也许注意不到,来看我刚才拍的视频。”张可迪点开视频。

  起跳速度快、爆发力强既是杞无忧在大跳台上的显著特点,也是他的优势。他以前在训练或比赛中起跳时从来没有犹豫过,深究的话,好像是从上次在瑞士比赛时摔倒之后,才出现的这种情况。

  不再有过去那种一往无前的自信与果断了。

  换成别人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这点细微的变化,但张可迪作为顶级的单板教练,不会漏过队员在训练时的任何一处细节。

  杞无忧边看视频,边思索着道:“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等会儿再试一次。”

  上午训练结束,杞无忧去隔壁场地找徐槐,想给他看自己上午的训练视频,看看还有哪些不足。

  这边的训练还没结束,徐槐正在做总结:“所以大家明白了吧,难度不仅仅指转体的周数,还要看正反脚起跳或落地,外转或内转,板头或板尾起跳,抓板方式,不同的转体轴心,盲落地,以及动作的组合与编排……”

  杞无忧站在一边等待,这些技术要领他早已牢记于心,但还是很专注地听着徐槐讲解。

  “小杞,”徐槐突然把目光转向他,眼睛弯起来,“你来讲讲大跳台落地失误的扣分标准吧。”

  杞无忧还没说话,小队员们纷纷起哄笑道:

  “槐哥,你怎么偷懒啊!”

  “就是就是!”

  徐槐并不承认在偷懒,“这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他教你们就等于我教你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

  “小杞?”

  杞无忧如同小学生被老师点名提问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小失误扣1-5分,主要包括着陆不稳、轻微手触雪以及用手维持平衡,中等失误扣6-15分,包括落地后调整雪板的滑行方向、明显的手触雪还有身体接触地面。 重大失误扣16-20分,这一项的标准很明显了,就是落地直接摔地上。”

  说得很详细,但还不够形象直观。于是徐槐从手机里找了段视频发到群里给小队员看,让他们结合着视频自己理解。

  视频刚发到群里,训练场上便响起队员们此起彼伏的“哇”声与笑声。

  杞无忧顿觉好奇,但没有在他们队的群里,于是视线不由自主转到徐槐的手机屏幕上。

  徐槐见状,很大方地把手机递给他,弯下腰拿起地上喝了一半的依云。

  “你先看,我喝口水。”

  杞无忧接过手机,屏幕界面仍停留在队群里。

  他点开徐槐刚发送出去的那条视频,

  只看了个开头,仅仅几秒钟,眼神凝滞,表情渐渐复杂。

  视频里,全是他在各种训练和比赛中落地失误的动作,被徐槐精心剪辑拼接成一段长达一分四十六秒的合集,且失误程度从小到大依次递增。

  小队员们对杞无忧不够熟悉,大概认不出视频里的人是谁。

  杞无忧知道这些视频都是徐槐拍的,有些片段单独给他发过拿来做分析,但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剪的,也从来没有给他看过完整版。

  徐槐压低音量和他解释:“这是方便教练做研究总结的,没发给你是怕你……丧失信心。”

  “不会的。”

  看到自己的失误视频并不会让杞无忧丧失信心,只会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出的错。

  练单板滑雪,谁还没失过几次误了,但他没有一次性看到过这么多失误,所以难免有些震惊。

  和徐槐走出训练场,杞无忧接到王飞跃给他打来的电话。

  可能是喊他一起吃饭。

  他要拒绝,和徐槐单独吃午饭。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王飞跃高分贝的叫嚷:“无忧!无忧快来救我啊!储昱把我埋了!!!”

  杞无忧:?

  “把你什么了?”他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

  储昱也来了崇礼,和他们在同一个雪场,但不在一个场地里训练。不知道王飞跃怎么和他玩到一块儿去了。

  “把!我!埋!了!我在雪坑里躺着躺着睡着了,他拿雪把我埋起来,然后自己跑了!雪压得很实,我快冻僵了,现在自己起不来,你快来救我啊!”王飞跃连气都不带喘地一口气说完。

  在雪坑里睡觉,不埋你埋谁?杞无忧无语地想。

  干脆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沉默几秒,杞无忧问:“你在哪?”

  王飞跃报了个位置。

  挂了电话,徐槐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问:“怎么了?”

  “我要去找王飞跃。”

  “噢,”徐槐点头,“你们要一起吃饭是吗?”

  杞无忧闷闷地“嗯”了声。总不能让徐槐等着他。

  “那拜拜。”

  杞无忧前去另一个小型公园场地救王飞跃。

  离王飞跃给他发的定位还很远,就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大嗓门:

  “储·Elias·昱!你今天造下的孽,雪神会看到的!”

  好像在给储昱发语音。

  王飞跃这个人很迷信,雪季刚开板时在公园拜了莫须有的雪神,训练时摔倒没受伤就觉得是雪神在保佑他,能开心好长时间。

  储昱年龄小,行为幼稚也就算了,王飞跃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也这么幼稚。

  “无忧!你可算来了!快来救我!”

  王飞跃整个身子都被雪埋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两只手臂,见杞无忧过来,疯狂朝他招手。

  这场景实在很滑稽。

  杞无忧走到他身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他。

  “你、你干什么?!!”王飞跃急了。

  “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杞无忧从来没发过朋友圈,也不爱拍照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冷笑话,关键是他说的时候一脸面无表情,眼神也不太友善,简直恐怖。

  “杞无忧!你怎么跟储昱那小子一个样!你变了!”

  “闭嘴,”杞无忧并没有拍照,收起手机,俯身捡一捧雪,团起一个小雪球,“再说话塞你嘴里。”

  王飞跃立刻不吭声了。

  杞无忧环顾四周,找不到什么可用的工具,只好半蹲下来,打算徒手挖雪把王飞跃挖出来。

  “储昱一个人把你埋起来的?”

  挖了十分钟才挖三分之一,工程量有点大,杞无忧想知道储昱是怎么做到的,公园的雪道上都是被压雪机压得很厚实的冰,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雪。

  “哎,别提了……”

  这个公园里面有片滑野雪的小树林,王飞跃训练完来这里玩,想堆个雪人来着,就在小树林里搬运了很多雪过来堆在护栏网旁边。

  正好碰到在这里训练的储昱。

  储昱性格开朗活泼嘴又甜,王飞跃和他聊几句就觉得很投缘,后来储昱还主动帮忙一起搬运雪过来堆雪人,王飞跃更加认定了这个朋友。

  搬运完两人又滑了趟野雪,王飞跃累得躺在地上,刚好躺在一个不知道是谁挖的小雪坑里。

  储昱玩心大起,就开始往他身上堆雪。

  王飞跃也没在意,咸鱼瘫一样躺在雪坑里,随口说了句:“你干脆把我埋起来吧。”

  由于太累加上前一晚没休息好,躺着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结果睡醒发现,储昱这小子还真把他给埋了,堆雪人用的雪全都堆他身上了……

  王飞跃的此番操作有多智障杞无忧已经不想评价了,总之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埋头挖雪,又挖了十分钟,王飞跃才终于得到解救。

  “走走走,吃饭去!想吃什么我请!”说完又愤愤道,“靠!我吃完饭就去找储昱算账!”

  然而到了下午,王飞跃并没有在云顶找到储昱,问了一圈人才知道他早已逃之夭夭,去了另外一家雪场训练。

  他们谁都没想到,雪神真的会降临,储昱做的孽隔天就遭了报应。

  王飞跃在集训队群聊里看到有人说储昱受伤了。

  他上午训练出了点小意外,从大跳台上飞下来,落地的时候摔了下,右手扶地,手掌撑在地面上,手腕扭了下,有一点骨裂。

  除了骨裂之外暂时没有别的症状,不算严重,手腕简单处理了一下,用支架固定好,住院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王飞跃一边觉得痛快,雪神显灵,自己大仇得报,一边又忍不住有点担心,于是给杞无忧发消息,问训练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储昱的父母都不在中国,一个小孩儿,受了伤住院,难免会让人担心。

  而且他记得储昱之前在瑞士的时候好像挺黏杞无忧的。

  杞无忧答应了。

  路上杞无忧看到有卖橙子的小摊,去看病人空着手也不合适,于是顺便买了一袋橙子。

  王飞跃买了一箱旺仔牛奶,却一点儿没有看望病人的自觉,到了病房就自己拆开,拿出一盒来喝。

  “我也想喝。”储昱盯着王飞跃手里翻白眼的旺仔。

  王飞跃像个智障一样:“不给你喝!”

  杞无忧满脸无语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储昱。

  王飞跃转过脸瞪他,杞无忧竟然不和他站在统一战线。

  “谢谢yoyo。”储昱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牛奶,愉快道。

  杞无忧关心道:“你好点了吗?”

  储昱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没有,手腕还是、好痛啊——”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说好点了吗?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杞无忧心里嘀咕,默了默,词汇匮乏地安慰:“会好的。”

  储昱点头,目光看向他提来的那袋橙子,个个圆润饱满,泛着清新的果香,看上去很好吃。

  “忧忧,我手没有力气,你可以给我剥一个橙子吗?”

  王飞跃冷眼瞧着,阴阳怪气道:“你是骨裂又不是手断了,再说了骨裂的是右手,左手又没事。”

  储昱无辜又可怜地望向杞无忧:“可是左手也痛。”

  杞无忧伸手,从袋子里挑了颗皮薄个又大的橙子。

  王飞跃气得跺脚:“你还真给他剥啊!!”

  杞无忧没理他,边剥橙子边问储昱:

  “你怎么吃饭?教练呢?”

  储昱:“有阿姨做饭送过来,教练他有别的事要忙。”

  他口味挑剔,不吃医院里的饭,也不吃外卖,于是他的教练请了一位护工专门照顾他。

  储昱孤零零地在病房里,只有不太灵活的左手能动,连玩手机都有点吃力,肯定很无聊,王飞跃都有点可怜他了。

  于是他和杞无忧就多坐了一会儿陪小朋友聊天。

  从聊天中得知,队里派领队和一个他不太熟悉的教练来看过他。

  王飞跃问:“槐哥没来吗?”

  “还没有诶,他好像也在忙。”

  没过多久,护工送来午饭,储昱竟然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让杞无忧喂他吃饭。

  太过分了吧。

  王飞跃都看不过去了,怒道:“储昱,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却见杞无忧拿起了勺子。

  “你你你……”王飞跃眼睛快要瞪出来了,感到不可思议。

  杞无忧平淡道:“他手腕伤到了,还是右手,自己怎么吃饭。”

  毕竟储昱还是小孩儿。

  回去以后,杞无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槐对他也许就是这种心理,觉得他是小孩儿,就理所应当地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而且徐槐比自己更温柔,更细心,被徐槐照顾过的人都会觉得很幸运吧。

  第二天训完练,杞无忧又来看储昱,结果正好撞见他熟练地单手开可乐罐,又用左手拿勺子,挖成桶的冰淇淋吃。

  病房门大开着,杞无忧呆愣在门外:“你、你可以用左手的吗?”

  储昱完全没有任何被抓包的窘迫或心虚,大大方方笑:“今天手好像没有那么痛了诶。”

  “小杞不知道吗,储昱是左撇子。”病房里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杞无忧走进来才看到,徐槐竟然也在。

  储昱吐了吐舌头,埋怨地看着徐槐,“Ryan,谁让你说这个了!”

  杞无忧扫了眼桌面,上面多了几罐可乐,一些花里胡哨的甜点,还有储昱手里的那一大桶冰淇淋,应该都是徐槐买的。

  “这个不能说吗?”徐槐奇怪道。

  储昱是左撇子,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杞无忧冷冷道:“他没告诉我他是左撇子。”还让我喂他吃饭。

  “我忘记说了,哎呀,”储昱装虚弱,“手好像又有点痛了……”

  出了医院,徐槐和杞无忧坐一辆车回公寓,两人聊起储昱。

  徐槐好像很了解他,“储昱虽然看起来比较爱撒娇,但其实很坚强,不需要人担心的。小时候第一次滑雪,他爸爸就直接带他上了高级道,他是从山顶上一路摔下来的。”

  “你连这都知道啊。”杞无忧语气淡淡。

  徐槐解释:“这是他爸爸告诉我的,我和他爸爸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又笑着说,“别说他了,我也知道你第一次滑雪的时候什么样,肖一洋给我发过很多你当时在平大集训队的试训视频。”

  杞无忧扁了扁嘴,“我和他不一样。”

  “嗯,性格差别很大。但你和他挺合得来,我还有点意外。”

  徐槐又在故意曲解他的话,他说的不一样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圣诞节前夕,外籍教练及保障团队放一周假。徐槐受邀去参加了一场商务活动,还被冬运中心的宣传部门拉去拍了一个单板滑雪的推广视频。

  确实很忙。

  王飞跃来冬运中心交一份材料,当时徐槐刚拍完视频,和宣传部门的一个姐姐一起从外面回来,正好遇见。他很偶然地听到了徐槐和那个姐姐的对话。

  “徐教练明天什么安排?过圣诞节吗?”女生问他。

  有的外教趁着一周假期直接飞回国过圣诞节了,而徐槐打算过年再回挪威。他虽然也过圣诞节,但受徐吟秋女士的熏陶,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更有感情一点。

  去年就没有回挪威,一整年没有见到妈妈了,今年想回去陪她过年。

  顺便给自己放个短假。一整年的精力都放在训练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对,明天带储昱回北京玩儿,过圣诞节。”

  小瑞士卷儿也是要过圣诞节的,而且还要单独和徐槐过。

  这怎么得了!

  王飞跃迅速通过手机把这个情报传递给杞无忧。

  杞无忧得知后反应平淡,也没什么表示,徐槐就是在哄小孩儿罢了。

  他一点也不羡慕。

  晚上,手机里出现一条消息。

  【Ryan:小杞,我明天带储昱去北京玩,你要一起吗?】

  【qiwuyo:好。】

  第二天一早,徐槐开车带着两个小孩儿从崇礼去北京。

  杞无忧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卫衣。

  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徐槐给他买的衣服,他平时很少穿。

  储昱看到他的衣服,眼睛亮了一下,“yoyo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杞无忧很拽地“嗯”了声。

  过圣诞节的流程杞无忧觉得很无聊,可能是多了一个人在场的缘故。

  徐槐先在甜品店买了蛋糕和姜饼人,又陪他们在商场里抽盲盒的机器那里抽了几个圣诞主题的盲盒,最后在圣诞树下合影。

  他给两个人都买了姜饼人,储昱拿到手后就直接吃了,但杞无忧却一直拿在手里,没有撕开包装尝过一口。他有点舍不得吃。

  “怎么不吃呀?”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徐槐开玩笑般地说,“要不我再去买一个?吃吧,吃完还给你买。”

  语气好像和哄储昱时没什么差别。

  “不用。”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把姜饼人的脑袋咬了下来,又一口,直接吃完,连渣都不剩,非常之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