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偏向雪山行>第193章 祝你无忧

  媒体中心位于云顶公园中央,而雪长城在公园西侧,赶过来需要一点时间,两人便在终点区等了一会儿。

  身后,又有前来试滑的运动员从赛道上滑过来,用蹩脚的英文和他们打招呼:“Ryan,yoyo,你们不再滑一趟吗?”

  他把雪镜往上扒拉到额头,露出一张有些青涩的亚洲面孔,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这是一位日本选手,今井野的师弟渡边健太,杞无忧在赛场上与他打过交道,尽管年龄很小,但实力不容小觑。

  “不了,”徐槐朝他笑笑,摇头,“我们已经滑了一下午,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又看向他身后,“你教练和队友没有来吗?”

  “来了,不过他们没有我跑得快!”渡边健太神色有几分得意,“现在应该还在起点排队。”

  “这么快啊,那你的速度应该和yoyo不相上下了。”徐槐笑得眯起眼睛,伸手揉了揉杞无忧的头发。

  渡边健太听到这番话,简直备受鼓舞,握了握拳:“哈哈,那我还需要努力!”毕竟大家都知道,杞无忧的滑行速度与爆发力在单板滑手中是数一数二的。

  ……

  “无忧,徐教练!”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渡边健太面对着徐槐和杞无忧,刚好可以看到他们身后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人还没走近,但他眼尖地瞄到了此生最害怕面对的摄像机与话筒,于是率先遁逃:“我再去滑一趟,拜拜!”他说着挥挥手,便抱起雪板一溜烟儿跑开了。

  徐槐也朝他挥挥手。杞无忧回过头,看到一位肩扛摄像机脖子上挂着媒体证的大哥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脖子上挂媒体证的女生,她头上戴着一顶看上去很暖和的白色绒帽。

  杞无忧看看摄像大哥,又不确定地看看女生。

  “……应均?”

  “是我。”女生一双杏眼弯弯,笑着应道。她声音温柔,又有种清脆透亮的质感。

  “不过,”她又说,“我叫应筠,一个竹字头一个均,念yún。”

  “……”杞无忧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哦,不好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机里给她的备注是应均,而且还以为她是男生,杞无忧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儿,这个字本来就是多音字嘛。”

  “对了,刚才那位是……”应筠好奇地望着已经跑远的背影,顺势转移话题。

  “是日本的滑手,渡边健太。”徐槐说。

  “噢,我知道他的!”应筠顿时了然,“刚才没看清,我还以为他也是中国人呢。”

  她望着徐槐,眼冒小星星:“徐教练比照片和视频里还要帅诶。”

  “采访。”一旁的摄像大哥无奈提醒道。

  “好的!”提到正事,应筠表情一秒变正经。

  杞无忧仍在状况外,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徐槐见状,脸凑过来,和他小声咬耳朵:“没关系,我也不认识那个字。”

  杞无忧更郁闷了:“我认识啊,但是……”

  他怀疑自己失忆了,对这个名字根本毫无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好友,也不记得有过什么交集。总觉得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他列表里的。

  摄像大哥站在几步远的摄像机后面,比手势朝他们示意,设备已经调试好,随时可以开始录制,应筠便把采访要问的问题提前和两人对了一下。

  由于时间原因,她问的都是比较常规的问题,试滑雪长城的感受,在冬奥村的生活,以及对冬奥会的展望等等。

  这些问题该怎样回答,杞无忧早已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模板,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顺畅地回答完。

  很快便采访完,冻得不住搓手的摄像大哥收起设备,他们等会儿还要去运动员餐厅拍一些素材。

  “你们要继续滑吗?”应筠问。

  “我们正好也要去吃饭,一起走吧。”徐槐主动说。

  走在前往运动员餐厅的路上。

  “听小杞说,你们是初中同学?”徐槐问。

  “我是她学姐,比他高两届呢。”

  徐槐似乎很感兴趣,“是吗,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杞无忧寻求答案。

  “没印象了。”杞无忧对上他视线,坦言道。

  应筠:“哈哈,倒也不算认识。”

  “不算认识?”摄像大哥语气惊讶,“那你还给我看合照看小纸条?”

  “什么合照小纸条?”杞无忧听到这话也懵了。

  “哎呀,就是……”应筠在同事面前可以大大方方地炫耀,但面对着当事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学校有一年元旦汇演的时候,无忧上台表演节目,当时我是主持人,彩排的时候我们合照了。”

  “无忧的哥哥帮我拍的,后来还拿了无忧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让我扫他微信。”应筠语气带笑,说到“小天才电话手表”这几个字时刻意加重了音。

  杞无忧:“……茅邈?”

  茅邈在去塔沟武校学武之前,和杞无忧在同一所初中上学,他女生缘特别好,认识应筠也不奇怪。

  “对。”

  经应筠这么一提醒,杞无忧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点模糊的印象。

  初一上学期元旦汇演,杞无忧被赶鸭子上架表演武术。他压根不记得和谁合过影了,但是依稀记得,汇演结束后,茅邈借用了他的电话手表。手表有拍照功能,他以为茅邈是要拿来拍照,以前也经常这么干,于是没多想就直接摘掉手表给他了。

  还应均?都怪茅邈这个文盲……

  “小天才电话手表?”徐槐奇道。

  应筠:“就是小朋友戴的那种电话手表。”

  “哦——”徐槐抓住杞无忧的手,摸摸他空空如也的手腕,故意问道,“现在还有吗?”

  杞无忧内心一囧,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早没了。”

  事实上,那个手表现在还好好地放在家里,只是不会再带了。

  “那小纸条又是什么?”徐槐仿佛一个好奇宝宝。

  “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七八年级的学弟学妹写毕业赠言给我们,写在叠成千纸鹤的纸片里面,”应筠顿了顿,望向杞无忧,“无忧,你还记得你写的是什么吗?”

  “记得。”杞无忧点点头,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毕业快乐,祝你无忧。

  当时他不知道写什么,随手写了这样一句话。

  爷爷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告诉过他,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很美好的祝愿。

  “是你收到了啊。”他抬起眼看应筠,有些意外。

  女生抿着嘴笑了:“对呀。”

  其实收到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后桌。

  写毕业赠言的千纸鹤装满一个大盒子,每人随机从里面拿一个,毕业生们把千纸鹤拆开,互相交换着传看上面的内容。

  后桌的女生拆开后惊呼,这个字好好看。

  大家都纷纷围过去看。

  ——毕业快乐,祝你无忧。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潇洒朗阔,辨识度很高。

  几个人当时还为写这句话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争论了一番。

  只有应筠知道,这是杞无忧的字,最后她拿一大袋零食把那只拆开的千纸鹤交换了过来。

  还有一些事不适合拿来讲述或回忆,只适合独自珍藏。

  依然是元旦汇演的时候,某次彩排结束,应筠借来的高跟鞋不太合脚,脚跟磨出了血泡,于是披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走廊拐角休息。

  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有人走过来。

  “需要帮忙吗?”处于变声期的男声低沉,带着微微沙哑,并不好听。

  应筠抬起头,看到了杞无忧。应筠认得他,不爱说话、酷酷拽拽的小学弟,但又不像同龄男生那样没礼貌。

  杞无忧彩排完收拾好东西才走,路过,以为她崴脚了,于是走近问了一句。

  “没事,”应筠误以为杞无忧要扶她,忙摆了摆手,“就是高跟鞋有点磨脚。”她是那种不喜欢向别人求助的性格,也不喜欢和异性有肢体接触,漂亮女生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献殷勤的男生,久而久之她就有些犯怵。

  “哦。”

  杞无忧低头翻了翻刚收拾好的运动背包,镇痛喷雾、创口贴、肌肉贴……他把一排创口贴丢给她,然后就转身走了。

  创口贴的作用聊胜于无,应筠印象更深刻的是杞无忧运动背包上挂的那只钩针钩成的的小兔子。

  杞无忧早就忘了,他对自己毫无印象。这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于是应筠也没有刻意提醒他。

  时间的河急遽奔流,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记忆里那个总是一张冷着脸,沉默寡言的男孩儿如今站到了单板滑雪领域的顶级赛场,离她越来越远了,但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有让她失望,没有变成另一个人,没有令她的青春蒙尘。他活得简单潇洒,却又始终稚拙单纯,有一颗柔软的心。

  拍完素材天已经黑了,应筠顺便在运动员餐厅吃了顿晚饭,坐在杞无忧和徐槐对面。

  见徐槐对杞无忧的初中生活感兴趣,应筠又讲了一些初中时的事,徐槐听得很认真。

  吃过饭,走出餐厅才发现,不知何时,夜空中细雪纷洒,轻轻飘落在路灯下,地面堆起浅浅的一片白。

  “无忧,能看到你站在冬奥会的赛场上,我真的很开心,”应筠定定地注视着杞无忧,“希望你能取得满意的成绩。”

  “谢谢。”杞无忧平淡道。

  “哈哈哈,也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应筠又把目光转向徐槐,“谢谢徐教练陪我聊这么多。”

  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徐槐恍然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些东西。

  “那比赛结束我再采访你们?”

  杞无忧:“可以。”

  应筠和他们住在不同的区域,于是就在这里道别。

  路上有点滑,两人慢吞吞地往回走,杞无忧握住徐槐的手一起塞进他口袋里。

  “小杞,你的初中生活很有趣。”徐槐开口道。

  有趣吗?杞无忧并不这样觉得。

  他轻轻踢了踢脚下的冰碴子,“应筠说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那些事还是勾起了他的回忆,令他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我一直觉得,能被人放在心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徐槐的声音平静又柔和。

  “……嗯?”杞无忧脚步放慢,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不明白徐槐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杞无忧疑惑道:“你不是吗?”

  “我当然是,我是最喜欢你的。”

  杞无忧终于轻轻笑了,“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初中时的小杞放到现在大概会被称作小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