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讲讲你奶奶吧。”
周漾眸色暗了暗。
“她啊，一直对我很好。只是后来我妈死了，我感觉她的某些行为，我就理解不了了。”
林露婉死后，胡老太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主动去探望了白慕婷。
胡老太对白慕婷很好，好得让周漾觉得，她曾经对林露婉的好都是假的。
她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劝慰周漾放下，这逼得周漾越发叛逆。
待周漾说完后，又一场对决开始。
“cao！”周漾的球被沈一柯拦截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沈一柯讪讪道。
“你说谁是死耗子？！”周漾蹙眉瞪着他。
沈一柯笑：“篮球。”
后来，沈一柯十个球，周漾拦住了三个。周漾十个球，沈一柯拦住了九个。他们累计到最后，坐在篮球框下，开始算总账。
“今天状态不太好。”周漾虽然嘴硬，说的倒也是实话。他今天状态确实很差。
沈一柯：“嗯，看出来了。我今天也比较走运。”
周漾点烟，幽幽道：“总觉得你在阴我。”
沈一柯笑得温柔：“规矩都说提前得好好的，怎么就阴你？”
“想知道什么赶紧问吧，烦死了。”周漾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说你母亲吧。”
周漾瞬间警惕：“你留着7个问题来盘我户口的？”
“没有，只是想做你的……哈切！”沈一柯话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做我的什么？”周漾逼问道。
“听众。”沈一柯吸了吸鼻子。
周漾将旁侧的校服递给沈一柯，嘴上轻飘飘地说：“我妈十年前去世了，我对她记忆不深。”
沈一柯并未拆穿他，又道：“那说说林老师吧。”
林露婉去世后没多久，周朗生就娶了新人，而那新人就是害得林露婉流产后又疯癫的小三白慕婷。
周家人都劝他放下过去，因为白慕婷怀孕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周漾才更厌恶周家人，他们依旧其乐融融，仿佛母亲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两年，八九岁的周漾极度摆烂，还是个小屁孩子却每天打架斗殴，寻衅滋事。
唯一愿意交流的就是林沁雯，林露婉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的母亲都因林父身上的书香气和他走到一起，最后又因嫌林父太穷而抛夫弃女，后来林父患肝癌死了，那时林露婉22岁，林沁雯才14岁。
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林沁雯大概是当时唯一一个能理解周漾心情的人。
所以周漾时常打电话给林沁雯说：“小姨，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走啊？”
那时候也才25、6的林沁雯自身都还漂泊不定，但最后因为心疼周漾的处境，还是找周家人谈了这件事。
谈了很久后，26岁的林沁雯终于带走了10岁的周漾，是胡老太同意的。不过林沁雯并没有拿到抚养权，周家人只是同意周漾和她一起生活。
“当时太自以为是了，完全没考虑过我姨带上我这个累赘会不好过。”周漾自嘲道。
“别这么说，周漾你不是累赘。”
“是不是我和她心里都清楚。问下一个问题吧。”
“不问了，我还是希望你能主动说一点事情给我听。”
沈一柯这一手以退为进，成功套上了周漾。
周漾沉默许久后，低声道：“本来，我也有在慢慢变好的。”
“我说了，你不准笑。”周漾率先恐吓道。
“好，不笑。”沈一柯柔声应道，“说吧。”
被林沁雯带在身边的两年里，周漾慢慢转好，但12岁这年，他又开始打架了。
当时林沁雯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一次谈合作让周漾陪她一起去，周漾没问原因，就跟着去了。
后来看到林沁雯被对方调戏，周漾还以为林沁雯就是专门带他过来坐镇的，想到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周漾直接莽上去了。
只是那次他不仅打输了，还让林沁雯谈判失败，人也被针对，工作室被搞倒闭了。
后来周漾开始经常打架，陷入了被人揍和揍人的死循环，林沁雯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最后他的确变得越来越强了。
后来又因为在家里撞见过林沁雯和她男朋友，周漾初二就让林沁雯给他在外面租房住，林沁雯不同意，还为了他和那个男的分手了，周漾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偷拿林沁雯的身份证出去租房了。
周漾快上高中了，林沁雯的事业步入正轨，但怕他闹出更大的事，为了管教他，她将工作室交给别人代管，自己去考了教师资格证又考了编，就为了当他的老师。
“她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没了自我。”周漾眼眶湿湿的，别过了脸。
可是周漾，如果只是觉得亏欠她，以你的性格应该会努力做好一切报答她吧，所以你到底又偷偷咽下了什么委屈，才会自甘堕落不愿上岸呢？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沈一柯温声道，“说说你想问我的问题吧。”
周漾思量片刻后看向他，认真道：“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气氛瞬间变得焦灼。
沈一柯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满目温情地对上周漾那双机警的黑眸，浅浅笑着：“周漾，你的感觉是对的。我的确带着目的接近你。”
沈一柯捕捉到周漾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温声道：“我希望你健康快乐，这就是我的目的。”
那一刻周漾心脏猛地一咯噔，最后毛骨悚然地说了一句：“沈一柯你真TM基！”
说罢，他起身抱着篮球就走了。
沈一柯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温柔且坚定。
周漾，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直到周漾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沈一柯才回过神，看了眼手机后，也朝教学楼走去了。
沈一柯刚走上三楼，看到站在教室外的陈巍。
陈巍叫住他，和声和气道：“快期末考了，压力很大吧？”
沈一柯谦和地笑了笑：“还好。”
“我平时还一直担心你们刷题刷傻了，完全不知道劳逸结合，看你这样，我放心多了。”
“陈老师，”沈一柯唤道，“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陈巍笑，“不过我刚看着周漾上去了，你刚和他在一起？”
“嗯，”沈一柯轻点头，“去操场打了会儿篮球。”
“行吧，你进去吧。”
陈巍说罢，沈一柯就进教室了。
“卧槽，你怎么出去那么久啊？”黎兴川压低声说。
“老陈还过来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去上厕所了，谁知道你这么久才回来，还正好撞枪口上！”
“难为你了。”沈一柯淡淡道。
“不是难不难为的事情，只是下次你要去干嘛，去多久，能和我说一下不，我也好给你找借口啊！”
沈一柯笑：“下次一定。”
后来几天，沈一柯没再碰上周漾，他还是每天把早餐挂他门上。
一直到期末考结束，周漾给他发消息。
[周漾：就放寒假了，一起吃个饭吧。]
沈一柯回了个好。
[周漾：小区门口见。]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在校门口就碰上了。周漾在门口超市买了瓶饮料，出来正好撞见走出校门的沈一柯。
“寒假打算去哪儿？”沈一柯问。
“几家网吧轮着来呗。”
“带上我吧。”
周漾看了他一眼，脑海里不由得再次浮现那句“我希望你健康快乐”，他连忙闭眼打消画面。
因为这句话，他连着好几天避着沈一柯走。但最后又因为发现自己好像挺依赖他的，于是忍不住再联系。
“沈一柯，有件事我必须得和你说清楚。”周漾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真是直男，我甚至恶心gay。”
沈一柯笑：“我知道。我说过我也不是弯的。放心吧，没想掰弯你。你要是弯了，我会自责的。”
“那你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还在想那些话啊，我就是单纯地想对你好，想交你这个朋友而已，你可以理解为友情也可以理解为其他的，但绝不是爱情，明白吗？”
这是两人头一次打开天窗说亮话。
“原因呢？对我好总要有个理由吧？”
沈一柯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见不得闪闪发光的东西蒙上灰吧。”
“你真能掰扯。”周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松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快被沈一柯填满了，他时常想沈一柯对他好是图他什么，图他脾气暴躁？图他满口脏话？
那时候竟不是怪罪他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反而是觉得自己给不了与之对等的东西。
想到最后，只剩下“喜欢他”这个理由，现在这个理由也被否决了，还好不是，他可不想掰弯自己去偿还他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可之后又莫明地有丝失落。
不过这短暂的情绪很快被他忽略了。
周漾打了滴滴。
等车的空荡，沈一柯忽然说：“周漾，有些好和温柔并不是图你未来给予回报，也可能是过去的亏欠。”
周漾愣住，皱眉反问：“过去？！我才认识你多久，哪有什么亏欠？！你又阴我了？”
“格局大一点，”沈一柯笑得神秘而温柔，“不一定是我欠你什么，可能是这个世界欠你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