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和娃他爸重逢以后>第156章

  “哟, 小老板!好久不见你了,最近忙什么去了?”

  这天,林阳一到烧烤园就遇到了相熟的客人同他来打招呼。

  “忙孩子上学的事呢。”林阳停在脚步站在和他说话的这位客人面前, 又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了支烟出去, “大哥你们这是结束了?”

  对方顺着他的话接道:“是啊, 我们早上就来了,也差不多了 。”然后把他手里的烟接了过去, 打火,点上,又问:“你孩子不是在市里上小学吗?”

  林阳说:“原先是, 这不让我给送A市去了嘛……”

  “嗬!到A市上学?”客人发出好大一声惊叹,看向林阳的目光都带了几丝佩服,“那你挺厉害的啊,都能送孩子去那么好的地方了, 了不起, 了不起。”

  林阳笑笑,“哪儿啊,您可别太抬举我,恰好有朋友帮忙而已。”

  “跟我你就别谦虚了!”客人摆了摆手,说:“这年头没什么能比人脉更值钱的了, 不然你说我一个搞木材的天天请这么多人吃喝玩乐做什么?你也一样!你说像A市的学校是咱们这种地方小民能去就去的你那朋友固然厉害,但你也不差, 不然别人也不至于会帮你的忙。”

  虽然和事实不沾边儿, 但单独来看的话林阳觉得他这话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即有道理那就认同。

  “还是您明白。”林阳了这么一句。

  客人瞬间骄傲,“那可不。对了…”话音一转, 又对着林阳问道:“原来皇朝那老板是你表哥啊”

  “皇朝”林阳反应了三秒,“皇朝KTV”

  “是啊!”他点头, 说:“前不久我带人去那唱歌,正好遇到周老板,要不是他说起我都不知道你们两家还是亲戚。”

  林阳没有否认,而是问:“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聊起我来了”

  “这不刚从你这出去就到他那儿的嘛!”他开玩笑说,“你俩兄弟够可以的啊,一条龙服务!合着我挣点钱都进你们一家人口袋里了。”

  一家人林阳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么形容自己和周毅。

  这也难怪,这位客人虽然在这里做生意,但实际是打外地来的,一个外地人,没听过他们两家的那些恩怨也正常。当然,别人不知道,林阳也不可能主动去说。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林阳接着开玩笑,“那你下次去就让他给你打折,就说我说的。”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啊!”客人豪爽地大笑两声。

  林阳:“嗯,我说的。”

  不过周毅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林阳在心里暗笑。

  打发完这场短暂的寒暄林阳继续朝后厨过去。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大中午太阳最辣的时候,这时候的烧烤园客人不多,拢共才三桌,加上刚走的那一桌,现在还冒着烟儿的帐篷就只剩两个了。

  林阳走到柜台时,周顺珍正背坐在摇椅上看墙上的电视。

  时间飞逝,这已经是她术后第三个年头了。

  从第一年隔三差五的跑医院复查,到第二年一年两查,再就是现在的一年一查,过程不乏心惊胆战,但好在每次都是顺利通过。现在虽然还没有过五年观察期,但前不久林阳才和单大嫂聊过,对方也说他母亲目前的情况多半是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林阳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慢慢落下。

  见她看得入迷,林阳心里坏主意蹭蹭冒起。

  他放缓脚步走过去,不发出一点动静的站在周顺珍身后,然后轻轻附下身,在周顺珍耳边喊了一声“妈”。

  “哟呵!”周顺珍吓了一跳,回过头见他,脸上的表情又气又喜,“死小子!你妈我早晚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阳笑的一脸欠揍,“刚回来。”

  周顺珍往他身后看了看。

  “别看了。”林阳走到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之后才慢悠悠地继续道:“串串没跟我一起回来 。”

  “串串没回来?”周顺珍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说:“他不回来那你回来做什么?”

  “……”林阳一口水差点没被呛死。

  “回来就回来吧,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周顺珍还在继续碎碎念。

  没见着心心念念的大胖孙子,人也不复先前的高兴了。

  林阳哭笑不得,“怎么?我回来还得先给您给我爸打个报告啊?”

  周顺珍瞪他。

  林阳不怕死地继续,“再说了,我不是早告诉过您了嘛,串串现在也已经开始上早教了,哪有功夫和我一起回来啊。”

  关于串串上早教这事是单唯钦提议的。

  首先,串串也两岁了,确实也到了该上早教的年纪。其次是因为他是在太太太太皮了!要是再不给他找点事情做做,四合院里那些精心养育的花草都快被他糟践没了。特别是A市那种地方也不像他们这里一样习惯串门,各家们一关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四合院也不例外,高门大户,门头紧闭,等嘟嘟和蔻辰一去上学,那串串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看着还怪孤单的。所以两个爸爸一合计,那就送早教吧!先别管能学什么,只要能让他换个地方闹,换个人折腾都是好的。

  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奶奶疼惯了孙子,还是会觉得不放心。

  “可你前久不也说原先帮你们看家的那两口子走了嘛,那现在你这一回来,嘟嘟上学,小单上班,串串谁照顾?”周顺珍问。

  四合院的那对老夫妻在林阳他们搬过去之后就主动请辞了倒不是和他们相处不来,而是因为他们这些年在单家做事也存了不少钱,借着上次林阳待产时单唯钦给他们放假回老家的个契机,他们在老家盘了铺面,买了房子,这次是彻底准备回家养老去了。所以现在偌大的四合院里就只住了他们一家,平时林阳在还好,孩子们回来有吃有喝有人照顾,现在林阳一走,周顺珍就开始担心起两个大孙子的衣食住行起来。

  林阳说:“你别瞎担心了,又重新请了人来的。”

  周顺珍稍稍安心,嘴上却仍在碎碎念。

  “外人哪有自己照顾的细心,你还是尽快过去吧,嘟嘟是大了,但串串可还一点儿都离不了你呢。”

  “没事。”林阳应付一声,岔开话题:“妈,我爸呢?”

  “去上山了。”周顺珍回答说,“前两天没事的时候他和你吴伯去竹棚林里放了几个笼子,今天去看有没有套到竹鼠。”

  套竹鼠?

  林阳奇怪:“下哪儿玩意儿干嘛?”

  “这不你吴婶最近身体不太好嘛,你吴伯伯听说竹鼠可以入药,就约着你爸去套套看……”周顺珍想了想,又说:“估计去也白去,要真那么容易被他俩套到的话那畜牲的智商该有多低啊!”

  话音刚落林德胜就回来了。

  他一个人,两手空空,说不准是真像周顺珍吐槽的那样没套到还是说套到了被吴伯拿走了。

  “你怎么回来了?”林德胜问完这句后立马四处找寻串串的身影,反应和周顺珍如出一撤。

  林阳只好又重头跟他解释了一遍。

  听完林阳的解释他倒是很平静,压根没觉得把串串留在A市有什么不好,左右有小单那么细致的人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比起这个,他更操心的是…

  “老吴那笼子做的不对!又白等了两天!”

  林阳和周顺珍对视一眼,后者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瞧,被我说中了吧?

  林阳忍俊不禁,微点头表示赞同。

  剩下林德胜看不懂,“你俩贼眉鼠眼的这是做什么呢?”

  贼眉鼠眼……

  林阳抗议:“爸,有您这么用成语的吗?”

  林德胜对自己的文化水平那是非常满意,“就你俩刚才那样不是贼眉鼠眼是什么说说,是不是你妈又跟你说我坏话了。”

  林阳直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猜的真准 ”

  周顺珍反驳,“哪儿啊!我刚刚跟孩子明明是夸你来着。”

  “拉倒吧你!”林德胜当然不信,“一看你俩这样就不像是说我好话的样子。”

  “哟,那你还挺聪明的。”

  “嘿!你这人……”

  “……”

  爸妈的拌嘴声响彻耳畔,你说我一句,我非回你两句,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的加深了林阳脸上的笑意。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林德胜低头求和,这是不准备在同她纠缠下去了,说着,林德胜转向林阳,话音一转,“小森知道你回来了吗?”

  “嗯?”林阳楞了三秒,“不知道吧,我又没给他打电话……”

  “他来了啊。”林德胜打断他,又转向周顺珍,“你没说啊?”

  周顺珍脸色沉了两分,撇过头继续去看电视。

  “我懒得说。”

  林阳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林森那小子又不招她待见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按理说也不应该啊!据他所知林森这段时间还是挺老实的呀,也没干什么坏事儿。

  不等他细究,文红先过来了。

  见林阳也在文红还挺高兴的,“大哥,你回来了?”

  林阳笑着回道,“我也是刚到。”

  文红冲他点了点头,又对周顺珍说了句:“姑,送鱼的来了。”

  估计周顺珍先前交待过她什么,说完这句文红就走了,周顺珍也跟着起身出去。

  “我去把上个月的鱼款结了。”又回头,“阳阳,估计你也累了,今天也不忙,不行你先回家休息去吧。”

  林阳说:“好。”

  她走后。

  “我妈这是怎么了?和小森吵架了?”

  “没吵。”林德胜说,“她就是不太待见小森那个同学。”

  “哪个?”林阳猜测:“张启航?”

  林德胜点头。

  林阳心想这也太奇怪了!

  在他的印象中周顺珍一向对人和乐,特别是对他们三兄妹的那些同学啊朋友什么的,更是热情的没话说。而且她还十分开明,有些不方便让大人听到的话题她听了却没事,甚至还会帮着给他们年轻人出主意,避免他们一错再错。

  总而言之,周顺珍在小一辈人中人缘那绝对是没话说的,当时林阳很多朋友都在默默的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像她一样好的妈妈。

  林阳记得他高中时候班里那几个要好的同学最喜欢来他家玩,每次来都喊她“珍姐”,周顺珍嘴上骂着他们没个正形,到了饭点又会留他们吃饭,虽然不太好吃,但量总是够够的。

  反正长这么大林阳从来没有听过她对谁有意见。这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呢?”

  林德胜:“她说那人有些癫儿。”

  林阳“噗嗤”一声笑出来

  “癫儿”这个词是他们这里的方言,大概是指爱炫,爱吹牛,爱说大话的意思。

  林阳至今也没见过张启航本人,所以具体这个人到底癫儿不癫儿他也不知道,只是人既然来这里玩,那他作为主人家怎么也得去见一面。

  上次说要请他们吃饭,临了又忽然跑A市去了,没吃成,林阳心里还挺不好意思的,不如就趁现在去打个招呼好了。

  要是换了别人林阳不一定这么做,但张启航毕竟算的上是林森半个老板,他这个做哥哥的在对待对方的态度上自然也就得更加谨慎一些。

  他就希望自己对别人客气点,别人也能对他弟弟客气点。

  到了林森他们那个帐篷,里面人还挺多,杂七杂八坐了七八个人,男的女的都有。

  自从林森上大学和工作以后他身边的圈子林阳就都陌生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也就没贸然进去。

  林阳站在帐篷外面喊了一声,“小森。”

  林森回头,表情惊讶:“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林阳点头,“带朋友来玩?”

  “是啊。”林森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这是我哥。”

  说这话时林森的目光着重落到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身上,注意到这一点的林阳瞬间了然,这应该就是张启航。

  果然。

  “大哥好,我是张启航…林森,还不快把大哥请进来。”张启航坐在椅子上红光满面的招呼着林阳进来,大着舌头说话的样子明显就是喝多了 。

  “你!“他示意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寸头小伙儿,“拿凳子啊!”

  张启航声音挺大,指使人的语气和客气两个字也谈不上什么关系,小伙儿本来正笑眯眯的和旁边的人聊着,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吼脸上的笑意就冷了下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林阳顺手拿了个凳子往林森旁边坐下。

  经过一番介绍,林阳得知今天来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林森他们大学同学,唯独坐在张启航旁边的那个女孩子是他们律所新招的实习生。

  女孩儿长得很漂亮,眉清目秀,可能是刚步入社会的原因,身上有一种不施粉黛的美。

  其他几个倒没什么特别,中规中矩,都是刚步入社会不久的孩子,眼神中那股都属于大学生的清澈还没完全散去。

  这些人里唯独张启航本人和他所想象的有一些出入。

  张启航挺胖的,个儿也不太高,挺着个大肚腩儿往哪儿一坐和精英律师的模样丝毫不搭边儿,更别说这人确实说话不着调,从林阳来到现在他那张嘴就没停过。拢共认识不到十分钟,林阳就已经知道他最近刚花了四十多万买了辆宝马和他名下有两套别墅。

  都他自己说的。

  用现在特别流行的一字来形容就是“油”。

  他身上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油腻感。

  以林阳的经验来看,这人喝高是一点儿,性格多半也这样。难怪周顺珍会说他有些“癫儿”。和这种人相处其实挺烦的,林阳看了一圈,发觉这一桌人显然有好几个都跟他关系不对付,倒是都和林森关系不错。

  一群人都跟着林森喊林阳大哥。

  刚刚被张启航当小弟一样使唤的寸头旁边坐的是这里唯二一个女生,一头利索短发,说话的语气也像男孩子一样爽朗。

  “我叫沈梦。大哥你喝酒吗?”说着就拿起酒瓶要给林阳倒酒。

  林阳摆了摆手,“我等会儿还开车,你们喝吧。有什么想吃的让林森去跟厨房说,千万别客气。”

  听林阳说不喝,她也没多纠结,大方应下后就把酒瓶放下。

  倒是张启航不乐意了。

  “沈梦你怎么回事儿!哥说不喝就不喝了?平时也没见你跟我们这么好说话啊!”

  沈梦白了他一眼,语气平平,毫无兴趣地回了他一句:“你歇着吧你。”

  张启航当然不会听,他拿起自己面前还剩半瓶的酒,歪扭着身子站起,要不是林森眼疾手快的拦了一把,他差点扑到坐他旁边的那女孩身上。

  “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去喝咱哥喝杯酒。”他大着舌头说道,说话的同时手还一个劲儿的往人女孩子肩膀上揉捏了两把。

  那女孩脸色瞬间就黑了。

  大小是一老板,人女孩子再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啊,就把凳子往另外一个方向挪了挪,也不说话,活像只受了气的小白兔。

  见她这样张启航就更来劲儿了!

  “嘿!”他酒气熏天的凑过去,“真生气了?”

  小姑娘一脸为难的一退再退 “张总…”

  林阳干笑着张口,正要说点什么来替这个小姑娘解围,林森先出来阻止了。

  “航子。”林森眼神不善,语气却十分地平静,他说:“你注点儿意…这是在我家呢。”

  轻描淡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但凡张启航再多说一句……

  “行了!”林阳拍着他手臂,安抚片刻,起身。

  “你们玩儿,我先去忙了,有事喊我。菜不够随便加,可这酒……”林阳指着散落在一地的空酒瓶,劝道:“我看你们今天也都喝的差不多了,就不要再喝了。”

  说完,林阳就走了。

  回到柜台。

  周顺珍还在看电视连续剧,林德胜也在,两人正头对头的聊着电视里面的情节,有说有笑的。

  “爸妈,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林阳说。

  两人头也不回,“走吧。”

  林阳:“……”

  得,孩子没带回来,这老两口儿对他那是半点留念都没有 。

  出了烧烤园林阳没回家,而是找赵海去了。

  赵海去年从抢修队辞职,现在和他老婆在镇上搞了两个铺面,一间美甲,一间做女装。

  开业那天林阳在A市,这不今天有空就寻思着过来看看。

  林阳到的时候店里有好几个客人,其中一个女孩看上了挂在模特身上的那件修身款的牛仔裙,想拿下来试试。

  赵海站在旁边,没什么精神气儿地问说:“平时穿多大码子?”

  女孩说:“m码。”

  “那正好,这套刚好合适…”赵海把衣服从模特身上取下,递给她,顺便给她说了下试衣间在哪,等女孩接过衣服往试衣间走了之后,他一扭头,这才发现林阳来了。

  “阳子!”赵海十分惊喜。

  要死不活到生机勃勃之间只差了一个林阳。

  林阳:“忙着呢?”

  “还行。”赵海:“你怎么来了?”

  林阳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给你送钱来了。”

  “哟呵!”赵海大大方方接过,摸着厚厚的红包,一脸满意地拍马屁,“谢谢款爷儿!”

  林阳笑骂了句,“去你妈的。”

  赵海哈哈大笑。

  “老板…”又有客人叫他。

  “你先忙吧,不用管我。”林阳说。

  就他俩这种关系,赵海自然也不会多跟他客套,留下一句“那你自己待会儿”就去招呼客人去了。

  林阳也不拘着,门前门后转悠了起来。

  赵海这家铺面的面积不大,拢共不到三十个平方,但胜在位置好,前面是他们镇里唯一一条步行街,后面靠着几个单位,每天人流量还是挺大的。最妙的是他老婆的美甲店就在他隔壁,两个店面中间那堵墙上还开了个圆形拱门,拱门上挂着漂亮的珠帘即保证了隐私又方便两边的客人通行。

  可别小看这小小一道门,光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林阳就见从那边过来了两波客人。

  多半是老板娘给拉的生意。

  等最后一波儿客人离开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那等我把今天的账算算,关门带你去吃饭”

  “行啊!”林阳应下,难得嘟嘟和串串一个都不在,他自由自在。

  “双胞胎呢?”

  “扔我妈那儿了,我和她妈谁有功夫儿带啊。”赵海说。

  也是,看两边的生意他老婆那边比他这儿还要忙,要是再把孩子带过来指定谁也顾不上,还不如留在家里让老人帮看着,即放心又省心。

  林阳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什么又被赵海打断。

  “哎呀,你先别跟我说话,我都按错几次了……”赵海噼里啪啦的按着手里的计算器。

  林阳损他,“你连账都算不清楚还有勇气开店”

  赵海:“你给我闭嘴。”

  林阳继续:“不过你怎么忽然想出来做生意了呢?之前不是还说准备在队里干到退休吗”

  作为好兄弟,林阳是知道赵海的。

  不求荣华富贵,只想早日退休。

  况且他原先那份工作也确实挺不错,挂靠着公路养护部门的铁饭碗,收入不高但稳定,还有五险一金,最重要的是活还不累!总之,赵海本人真的非常满意。

  哪像现在……

  林阳都怀疑要是自己不搁这儿站着,他都能和手里那计算器干起来。

  “你说你一个大老粗,给自己找这罪受干嘛。”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都是被我老婆逼得……”赵海苦大仇深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还不等林阳接茬,自己倒先后悔了,又解释::“其实也不能怪她,就我那点儿工资确实也养活不了俩孩子。”

  话题骤然有些沉重,林阳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再说我这儿工作也不复杂 。”赵海又换了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货她去进,价格也是她定,我只需要看看店子,给客人报报价,收钱,然后把钱交给她就行……她比我辛苦。”

  “明白了。”林阳点了点头,一语道破真相,“合着你就是个打工的呗!”

  赵海看了一眼他,十分无语,“你能不能闭嘴”

  “OKOK。”

  赵海继续和计算机干仗。

  他这幅苦大仇深算账的样子落在林阳眼里,让林阳既有些想笑又有些感慨。

  一眨眼,从前到处惹是生非的男孩儿都已经为人父母了,那些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的豪情壮志也变成了现在不太擅长的算术。

  万幸的是,他这位好兄弟看上去还算甘之如饴。

  没了林阳的干扰接下来赵海这账算的还算顺利,算完账他拿起账本去旁边找了媳妇儿请示一番今天要提早关门的事儿,被批准后,他拿着刚刚到手的资金回来,大方表示:“走,一条龙服务,哥们儿我今晚必须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说完,两人就拦着肩吃饭去了。

  吃完饭,林阳谢绝了他所谓的“一条龙”服务,提议找了个清净点的地方聊聊天。

  赵海也同意了。

  最后他俩找了个清吧,林阳因为要开车,只点了杯柠檬水,赵海说自己上一天班又累又烦,就要了杯黑啤解解乏。

  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卖女装,也不满意现状。

  林阳没法儿安慰,实际也用不着安慰。

  婚姻即是港湾也是牢笼。

  既然选择了和一个人共渡一生,和ta生儿育女,那就必然要放弃一些单身时候的自由去承担起责任。

  即要又要的人往往是经营不好婚姻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信赵海会不明白。

  朋友在一起什么话题都不忌讳,东来西扯,林阳顺嘴就把自己近况全说了出去。

  听到以后嘟嘟和串串大概率都会留在A市上学后,赵海也觉得他应该跟过去。

  林阳有些犹豫。

  他犹豫的点在于父母,在于烧烤园,更在于对未来的迷茫。

  赵海却说,“你放心不下父母,那就放心得下孩子吗?再说我叔我婶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抗不起事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烧烤园不也经营的好好的吗?至于你去了A市不知道该干什么…这还不简单那就别干呗,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饭,反正你家单老板也不指望你挣钱回去。”

  话是实话,但有些刺耳。

  他不爱听。

  “那要是有天我和他掰了呢?” 林阳问。

  “掰了就掰了呗!大不了就再回来当你的烧烤老板啊!难道你觉得你家单老板还会稀得奇来分你家里哪点财产”赵海贱兮兮地表示:“洒洒水好嘛!”

  林阳:“……”

  好吧,也不是没有道理。

  见他开始认真考虑,赵海调侃地语气也转为正色,说:“阳子,男人和男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如果你真想和他过日子的话,听兄弟一句,去吧!单老板是干大事的人,你俩要真奔着一辈子去的话,那一定是你迁就。”

  “哎,你别这么看我啊!真不是兄弟看不起你,可谁让咱们确实不如人呢!我比不上我媳妇儿,你比不上单老板…….”赵海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林阳脸上的云淡风轻,一时也拿不住他会不会介意自己这么说。

  “我这么说你也别不服气……”

  林阳:“我没不服气。”

  “这就对了!。”赵海果断道:“男人嘛,迁就自个儿被窝里的人不丢人。”

  林阳笑了一下,“我也没觉得丢人。”

  “那不就行了!即不觉得不服气,也不觉得不丢人,那你纠结什么”

  林阳:“……”

  艹,一个没注意就被他绕进去了。

  “反正我是觉得既然早去晚去左右都是要去的话,那不如早点去,趁自己年轻还有激情,说不定还能更能适应一些 。”赵海如是说道。

  林阳应下,“行,我再考虑考虑。”

  赵海从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判断,他应该是把自己说的这些话听进去了的。

  这就行了。

  作为朋友,他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具体林阳会怎么选择,那他就不能继续干涉了。

  ………………………………………

  林阳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的事了。

  天空闷热的不像话,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话说今年的雨季似乎来的迟了些,按照往年这时候早到他们加固帐篷的时候了。

  今年倒好,都这个月份了还一滴雨都没有。地里的庄稼都快要旱死了。

  林阳纳着闷进家门,见客厅的灯开着。

  “爸,妈,过两天……咦,怎么是你爸妈呢?”

  林森背着他翻箱倒柜的身影猛地一怔,低声回答:“睡了。”

  “哦…….你怎么没回市里明天不用上班”林阳有些奇怪。

  自从工作后林森就在市里租了个房子住,说是不想每天来回折腾。

  起初林阳也跟他说过没必要租房子,如果嫌每天回家麻烦的话可以住他们那儿去,反正他们那套房子大,单唯钦也不是时时在家,那时候嘟嘟也没决定去A市,林阳就寻思着意思要是林森过去的话还能帮忙照顾点嘟嘟,但林森没同意。

  林阳想他可能是怕不自在,再者男孩子大了之后总是会处对象的,的确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也就没勉强。

  所以林森一般都是住在市里的,明天工作日,他更没理由住家里。

  “请假了。”林森回答一句,然后低着头就要回房间。

  鬼鬼祟祟的样子让林阳越看越觉得奇怪。

  “唉你等会儿。”林阳走到他面前,“把头抬起来。 ”

  林森下意识想要偏头,又被林阳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给转了回来,林阳看着他脸上的淤青,问:“你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林森推开他的手,默默点了下头。

  还真是……

  呵!林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问:“和谁打的”

  林森挺着脖子像头倔驴一声不吭。

  林阳吓唬他,“不说好。那我现在就去把爸妈喊起来让他们来问你,看你说不说……”

  林森这才快速答道:“张启航。”

  “哦~”林阳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从家里常备的医药箱里拿了碘伏和棉签出来帮他处理脸上的伤口,“好端端的,你俩怎么打起来了?”

  “嘶~”碰到破皮儿处林森有些疼,躲了一下,林阳笑了,“现在知道疼了”

  他不说话。

  林阳:“说说,为什么打架”

  林森跟头倔驴一样,语气冲得要命,“没怎么。就想揍他。”

  “哦。”林阳轻描淡写一句,“他确实挺欠揍的。”

  诙谐的语气让林森抬起了头。

  林森看着他,“哥,你……”

  然后又停住。

  林阳往他头上薅了一把,道:“想说什么就说。”

  林森:“你不骂我?”

  林阳笑道:“我骂你做什么,你都多大人了……”

  经过今天这次见面,他对林森这个合伙人有了大体的了解。

  老实说,印象不太好。

  癫儿不癫儿先不说,他在外那几年什么牛鬼蛇神都遇到过,比张启航还能嘚瑟的也大有人在,他就是单纯不喜欢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人。

  咸猪手在他这里是大忌,哪怕是酒后也不行。

  冷知识:绝大部分人在酒后都是可以控制自己的。酒只会助兴,助长你原本的心性。反正林阳活到现在见过酒后性骚扰,酒后乱撒尿,就是没见过酒后打领导的。

  像张启航这种满嘴跑火车,德行看起来也不是太好的人……真的适合当律师?

  林阳心里隐隐冒出一个问号。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人是如何和林森成为朋友的?毕竟林森可不是那种会因为你有几个钱就惯着你,捧着你的人。

  “当初为什么想和他一起做事”

  对于林阳提出的这个疑问,林森给的回答很简单,“他约我我就答应了啊。”

  林阳忍俊不禁,转念一想,这又的确是像林森能干的出来的事。

  粗线条,一根筋!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

  林阳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和林果是双胞胎的缘故,兄妹俩所有的心思城府在娘胎了就都被林果抢占了去。

  林阳问:“后悔了”

  林森侧过头看他,“你说开律所这事”

  “嗯。”林阳点头。

  “倒也……不能说是后悔,就是有时候觉得挺操蛋的。”林森说。

  林森和张启航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俩一个宿舍,同玩一个游戏是他俩从相互认识到彼此交好的一个契机。

  张启航家里有钱,和谁说话都夹枪带棒的谁也看不上,特别要是在场有个漂亮女孩儿,那他尾巴直接就能翘到天生去。

  这样傲慢的他唯独对游戏打的好的林森刮目相看。

  男孩子嘛,只要有共同兴趣爱好就能玩到一起去 ,也不奇怪,更别说张启航为人还算大方,平时打落的那些装备他从来不争,要是赶上什么机会了还会在游戏里给林森送上几件。

  一来二去,他们就这么在一起玩了四年。

  快毕业时,张启航提出让林森跟他一起干。

  “给别人打工多没劲儿,不如咱俩自己开个律所当老板吧?”张启航说,“你家里要是一下子拿不出太多钱也没事,我来出大头,至于其他方面你也完全不用担心,我来搞定。”

  后来林森才知道张启航的父母中有一方就是从事相关行业,而且职位还不低,他们也由此获得很多便利。注册资金100万元,实投20万不到,这20万里林森的有5万,是他跟家里借的。

  启航律师事务所就这样开起来了。

  律所开起来后前前后后接过几个案子,但这些案子都没到林森手上,他们店里的活招牌既不是他,也不是张启航,而是一个姓杜的金牌律师。

  这也是张启航家里给找的人。

  关于今晚的打架,林森是这么说的。

  “没有这个律所前我们就是纯粹的朋友,有了之后我们就变成了合伙人,我投的少,他投的多,什么事他都要压我一头…… ”

  “这很正常。 ”林阳说。

  他打架这事是出了烧烤园之后发生的,父母都不知道,怕把他们吵醒,兄弟俩说话的声音压的很低。

  “我没说不正常。”林森挺烦躁地撂出一句,“我就是也会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

  譬如今天。

  他早看不惯张启航了。

  那孙子别的不会,装腔作势倒是第一名!占着律所里有杜律撑着,每天早上一睁眼考虑的就是今天晚上要去哪里吃喝玩乐。他去就去吧,还非得让林森也跟着,美名其曰是带林森认识人,拓展拓展业务,实际就是想让林森充当他身边马仔这么一个角色。

  林森越说越气,攥紧拳头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为了那五万块钱,我才不受这窝囊气!”

  五万块钱。

  这个数目对某些人来讲可能不太重要。比如单唯钦,五万块甚至买不了他衣柜里的一件大衣。但对于林森来说,不是。他出生普通,又刚入社会,这辈子收到最贵重的礼物也就是他去年毕业时林阳送他的那套大几千的西装。所以投入律所的这笔钱已经足以构成一个时时刻刻都勾在他喉咙里的钩子。

  这也是他明明不想去给张启航开车,却又都会去的理由。

  “应酬都不乐意,那你别干算了!”

  “”什么什么都不乐意,那你别干算了 ”这是张启航最常用对他用的话术。

  林森这张嘴也就能在家里对付对付林果,要他出去跟其他人对骂那简直要他老命了,往好了说是矜持含蓄,其实就是拉不下脸,偏他又不能真撂挑子不干,为了自己耳根子能清净,他就只能一次一次的去给张启航当马仔。

  “律所成立了这么久,我案子没办一个,光去给他开车了。”

  好好的一个律师干成了司机,这能没有落差吗?

  听完林森说的这些,林阳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

  他心里隐隐清楚张启航这是台子搭起来就想踹人走的意思。

  虽然觉得对方这么做不地道,但这走向却没有太让理由感到意外。

  失败才是人生的常态。

  要是林森第一次创业就顺风顺水完美成功反倒脱离了现实 。

  比起自怨自哀,现在更重要的是林森的想法。

  “你还想继续和他一起经营下去吗?”

  林森却没他那么豁达,此刻又正处于对现在的自己,和将来的发展都模糊不定的界限,眼神空洞又茫然。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虽然从小到大他都会因为林森是男孩子的缘故对他不像对林果那样照顾的面面俱到,但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现在林森遇到这种事,说不心疼那一定假话!

  林阳:“如果只是顾虑那五万块钱没法像爸妈交待的话,哥可以帮你解决。”

  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还是希望林森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工作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其实你单大哥之前就有让我问过你的意见,问你愿不愿意去他们公司的法务部门,反正你专业也对口。只是我看你对那个律所干劲十足,这才没跟你提的,你要想去的话,我……”

  “我不想去。”林森打断他,说:“哥,果儿的事就是单大哥办的,我要是再找他帮忙也太不合适了。”

  而且他这情况比林果还不如,林果怎么说都是自己考进去的,哪怕当中有一些人情,那也是她自己优秀才能促成的往来。而他呢彻彻底底的走后门,压根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林阳还没开口前就料想他会拒绝,也不意外,也不勉强,重新提出建议,“那不如试试去考公哪怕不是律师,就像老舅一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也挺好。 ”

  林森又不吱声了。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为他有了律所之后他就能挣钱,就能越来越好,让他爸妈,哥哥还有妹妹都觉得他有出息……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当律师。

  这是他坚持了很多年的理想,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张启航而放弃

  “算了。”林森撇过头去,“我再想想吧。”说着,他起身,“哥我上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林阳低声应着,看着他走到门口……

  “小森。”

  林森回头,“嗯哥,你还有事”

  林阳认真道:“你应该知道哥挺有钱的吧?”

  搞不清楚状况放林森“嗯”了一声,表情非常不解。

  “知道是知道…”但林森不明白,“可你干嘛突然炫富啊”

  林阳失笑。

  “我不是……算了。”林阳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所以不仅仅那五万,就算你开口跟哥借20万,哥也能给你。”

  ………………………………………………

  第二天,林阳起床时发现外面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他上三楼,林森房间已经空了,更为神奇的是,林德胜和周顺珍甚至都不知道他回来过。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知情者,林阳默默地抗下了所有。

  他给林森发微信。

  “在哪儿呢?”

  过一会儿,林森给他回了张图片。

  办公桌、电脑、还有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文件。

  “上班。”

  林阳笑了下,暗道:这臭小子……

  算了算了,由他去吧,真混不下去再回来也不迟。

  林阳这么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会有一阵小雨,也不长,雨势也不大,天气倒是越来越闷热了。

  烧烤园里没什么生意。

  这也难怪,虽然起初建造这里时林阳就考虑到了雨季,特意加盖了一排小包间应对特殊天气,但户外烧烤主打的就是一个户外,这一下雨地上又容易泥泞,客人不愿意来也是正常的。

  林阳心态极好的躺在柜台的摇椅上玩手机,时不时被短视频里的段子逗得哈哈大笑,和旁边一脸愁苦的林德胜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

  周顺珍走进来,看笑了,“你爷俩儿干嘛呢?一个乐得像捡了钱,一个愁得像丢了钱。”

  “我就是瞎乐呗。”林阳笑意盈盈,林德胜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林阳便同周顺珍一起把矛头指向他。

  “爸。爸”林阳喊了他两声。

  林德胜收回目光,“什么事”

  林阳指了指旁边的周顺珍,“我妈问你愁什么呢?”

  “愁什么,愁今年这天气啊!”林德胜又看了一眼黑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这鬼老天也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弄得我这两天心里老是不踏实……”

  “确实。”周顺珍也说,“按照往年咱门口那条河水早该涨了吧?今年倒好,一点儿动静没有。”

  林阳:“没涨吗?我怎么瞧着今早好像涨了一点儿。”

  周顺珍坚持:“没涨。”

  林阳:“涨了吧”

  周顺珍激动道:“你妈我对着这条河二十多年,涨没涨我还看不出来吗?”

  林阳举手投降,“行行行。您说没涨就没涨,是小的看花眼了,您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周顺珍被他一口一个“小的”逗笑,说:“你就贫吧你!”

  “阳阳。”林德胜半点没被他俩的说笑干扰到,他语气正色,对林阳道:“这两天你注意着点天气预报,咱们这儿离河水近,要真有暴雨就停业几天,让员工都回家去。咱宁愿少挣点钱,也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安全隐患。”

  “好嘞,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林阳应下。

  也不知道林德胜的嘴是不是开过光还是怎么说,当天晚上,暴雨突至,等天亮林阳来烧烤园查看情况时,他们门口那条河水已经上涨了一半!

  林阳丝毫不敢大意,马上在员工群里通知了暂时停业的消息。

  而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也印证了他一决定的正确性。

  暴雨第四天,河水线持续上涨,湍急的水流夹杂着大量泥土从上游涌来,靠近水边的那些土地全部被淹,烧烤园也不例外。

  林阳站在高处看着黄茫茫掩盖的一片,万分庆幸自己听了林德胜的话早在暴雨第一日就做好了应急措施,也正因为这样,比起那些收成无望的庄稼,烧烤的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一颗心还没彻底放下,噩耗再次传来。

  “昨夜突发泥石流,造成我镇两户房屋被冲毁掩埋,目前已找到三具遗体,尚有两名人员失踪……”

  地方台里的女主人正冰冷的播报着灾情,随着画面切换,电视机前的三人齐齐愣住。

  “阳阳…”林德胜声音都是抖的,她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屏幕,慌张道:“这…这不是你有能叔家吗?”

  林阳显然也看出来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我马上确认。”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在快速搜索栏里输入“Z”自符号,准确拨通了赵有能的号码。

  “嘟…”

  “嘟…”

  “嘟…”

  一声又一声。冷意从林阳手指蔓延到全身。

  周顺珍早已吓得瘫软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有能在烧烤园做事已久,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就连林阳通知停业那天也是他自发来帮着林阳和林德胜一起收理东西。

  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没成想……

  不!别瞎想,一定不会的。可能就是因为再忙才没顾得上接电话 。

  林阳这么安慰着自己,转而把电话打给了赵海。

  电话很快接通。

  “阳子,你看见新闻了吧。”赵海的声音有些急迫,想来也是刚知道消息不久。

  林阳:“你联系上有能叔了吗?”

  赵海回答:“没有。”

  不仅是赵有能,他媳妇儿的电话他们也打过,也是不通的。

  “抢修队早就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正要过去看看,你……”

  不等他说完。

  “一起。”林阳回答。

  赵海:“好!”

  赵有能家在最靠近山底的位置,林阳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还是去年,他家新房建成,特意邀请了林家一家子来庆祝乔迁之喜。

  到了事发地之后,得到消息赶赴而来的亲友哀嚎成一片,林阳望着眼前的狼藉,试图去回忆当初那幢崭新的二层小楼的模样。未果。

  他忍着眼眶的湿润要上前去领搜救的工具,赵海拦住他,“算了,你没经历过这个。”

  林阳看了一眼安置着赵有能遗体的那个黑色尸袋,很轻地说了句,:“多一个人帮忙,有能叔就多一分希望见到媳妇儿……我可以的。 ”

  听他言尽于此,赵海认为自己也再没阻拦的必要,两人肩并着肩一起走向那滩废墟。

  泥石流发生的第二天,这场持续了近十天的暴雨毫无预兆的停了。

  老天爷就像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非要夺几条命才罢休 。

  久违的阳光再次降临到这片土地。

  对于搜救队伍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日照会加速土地硬化,要是在泥土彻底干之前挖不出来……”赵海语气逐渐减弱。

  被埋在下面的那个是他亲婶子,他心里的苦涩比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沉重。

  林阳想安慰他,才试着张口又被喉咙里的灼热感逼得硬生生止住。

  他生病了。

  一天一夜的风吹雨淋再加上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和身体的过分疲劳,不生病才奇怪。

  赵海撇了他一眼。

  “找个地方休息会儿。”赵海劝他,“你别跟我们比,我们早就习惯了。”

  这一次林阳没再继续逞强,他把手里的铁铲交给赵海,晃晃悠悠的走到搜救范围以外的一片空地。

  太累了,太困了,像是脚下绑了百斤大石的那种无力。

  耗光力气后,林阳往地上随意一躺,就这么睡死过去。

  再次睁眼,林阳是被赵海的吼叫声吵醒的,半梦半醒之间,只见他的好兄弟正站在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闪开!快闪开!”

  不等林阳反应,随之而来的是石块滚落到地上的声音,林阳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正要起身躲避,石块夹杂在泥土汇成的洪流如雨水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待一切平静下来之后。

  周围如死地般安静,林阳不能睁眼,身体也被石土压制的死死的,他唯一能感应到的就只剩疼痛 。

  头、肩膀、腿脚……

  分不清哪里最痛,反正都痛。

  剧烈的痛感让林阳差点昏死过去,但他不敢。

  嘟嘟和串串还没有长大……

  爸妈还在等他回去吃饭……

  弟弟妹妹也还没有成家立业……

  还有单唯钦……

  他每天早上都会给林阳发一句“我爱你”代替早安,肉麻兮兮却又从不缺席。

  林阳的手机昨天半夜就没电了,所以,今天的那份肉麻他还没有接收到,他不能死。一定不能。

  靠着无数份牵挂,林阳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儿,无法张嘴,他便用尽全力的像外界发出“唔唔唔”的求救声。

  终于,一只手掌触摸到了他的身体。

  “找到了!快!”

  林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他想,他应该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天旋地转

  “渴吗?”

  谁谁在说话

  不等他确定,刚才说话的那道男声再次入耳。

  “看样子是挺渴的……”

  低低的,沉沉的,有些迷人。

  林阳用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他开始挣扎,自以为用尽全力,其实只不过是醉猫挠痒。

  “嘴巴张开。”

  林阳十分听话,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水流便经过他的唇齿,划入干枯的喉咙。

  “慢点喝,不着急……”

  对方声音温柔揽着他靠在怀里,给林阳的感觉和小时候他每次生病时妈妈用心照顾他时一模一样。

  林阳觉得自己是贪恋的,所以才会在对方给他喂完水准备抽身的时候死死抓住对方的手。

  他终于看清了。

  他面前这个人,是单唯钦。

  “怕我走”单唯钦莞尔一笑,随即就着自己的手把林阳握着不放的收送到嘴边,轻轻一吻,“想要吗?”

  脸上是林阳曾在无数个夜里见过的无数次魅惑。

  “妖精……”林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单唯钦被这两个字逗笑。

  “妖精”他笑,“是指我吗?”

  林阳点头,继续说出此刻自己眼中的他。

  “勾人的……妖精。”

  单唯钦脸上的笑意加深,看着他,目不转睛。

  “那……你愿意让我勾吗?”

  他的眼睛如同一片巨大的海洋,清澈,又看不见底。

  林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刻,这片汪洋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愿意。”

  …………………………………………

  周顺珍和林德胜提着饭盒推门而进时,单唯钦正在用温热的棉巾给林阳擦脸。

  “小单。”周顺珍走过去,“我来吧,桌上放着点粥,你喝一点去。”

  单唯钦微侧着头,“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他继续做着刚才的事,丝毫没有要把位置让开的意思。

  周顺珍和林德胜对望一眼,又双双叹气。

  这是林阳出事的第三天,医生说,他今天会醒。

  单唯钦是前天晚上连夜抵达的,他一惯气定神闲又最讲体面,唯独这一次,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失态到腿软在地。

  好在没人敢笑话他,也没人会笑话他。毕竟对着那样的林阳……在场所有人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淡定自若。

  面如死灰,大大小小的管子插在身上,东一根,西一根……

  分不清哪里是好的,哪里又是坏的。

  仅是回想一下下,周顺珍都受不住。

  她把头抬高,向上看,不想让眼泪落下。

  “你说你这个人……”林德胜念叨着递出纸巾,说:“这不没事了嘛,别哭了……也不怕要是待会阳阳醒了让他看见了担心。”

  “我怕什么我是他妈,我难受还不许他担心担心啊!”周顺珍不满。

  “我……”

  “你也别我我我我!”周顺珍说,“我现在不爱听你说话。”

  “不说就不说呗……”林德胜碎碎念,“我知道你现在就爱听儿子跟你说,那等他醒了,我让他跟你说,尽挑你想听的说,行不”

  “他我也不爱听!”周顺珍说着气话。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不狠狠教训一顿都对不起这几天她头上气白了的那些根头发!

  “等他醒了且看我怎么收拾他!”

  话音刚落,病床上便隐隐传了一声,“妈……”

  夫妻俩忙着针锋相对谁也没听着,唯有全部心思都放在林阳身上的单唯钦收到了信号。

  单唯钦的手顿在半空,微微颤抖,收回手。

  他语气平静,只这一瞬又变回了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单董。

  “渴吗?”他问。

  林阳气若游丝地笑了笑。

  笑他们之间这种该死的宿命感!

  “当年你也这样问过我……”林阳用只他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道。

  “嗯”

  “妖精……”

  “勾人的妖精……”

  单唯钦彻底怔住。